55
整個下午, 周銘都有些恍惚。
他神經病似的跟在季雲青後面當尾巴,問人家要不要喝水,傷口疼不疼, 想不想出去轉轉, 而季雲青卻出乎意料地好脾氣,每次都認認真真地回答對方,也不覺得煩。
最後還是周銘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嫌棄自己怎麽話這麽多,才終于閉上嘴, 院子裏的梧桐樹投下陰影, 季雲青坐在藤椅上乘涼,隔壁有處農家樂, 養的走地雞三三兩兩地跑過來,也不怕人, 踱着步子在院裏扒拉小草,時不時地啄上一口。
天邊玫瑰色的晚霞如煙似霧,染得半邊天空都是淡淡的橙,季雲青低頭拿根小草逗雞,周銘坐在他旁邊,看着這人柔軟的頭發,微微垂着的睫毛和精致的側臉, 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
“還看吶,”季雲青沒擡眼皮, “盯着我好久了。”
周銘托着臉:“看不夠。”
有兩只蘆花雞拍着翅膀互相啄了幾下,把地上的些許灰塵都掃了起來, 季雲青這才把小草一丢, 拍拍手轉過臉:“行, 那你再好好看,想看多久都行。”
雲霞給他描摹出個淡色的金邊,那漂亮的眉眼坦率而真誠,帶着微微的笑意。
已經化了的心更不争氣了,軟成了一汪水。
周銘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居然能擁有這麽一個好的愛人,空氣中傳來鄰家阿姨的吆喝聲,添亂的蘆花雞立馬收着翅膀往回走,庭院的門半掩着,只剩下他們兩個坐在這裏,偌大的世界仿佛都随之遠去,周銘一時有些心跳,拉着季雲青的手,想再親親他。
連風都知趣地吹起了梧桐的葉,發出細微的簌簌聲,偏偏大門沒發現院內的小小暧昧,轟然一聲大開,池妍理直氣壯地叉着腰:“我們回來了!”
周銘一抖,有點猶豫要不要松開手,并不是說他不敢大張旗鼓表态,畢竟都已經公開表示自己的追求了,主要周銘這人有點小毛病,就是真的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東西,反而會舍不得拿出來,就像只小松鼠得到了橡實,要牢牢抱住後躲回洞穴。
可季雲青卻仿佛察覺了他的動作,反而把手指翻過來,抓得更緊。
……這令人心跳的男友力。
池妍:“哦豁。”
剩下的幾人也跟着進來,看見拉着手的兩人,表情精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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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捂着臉:“哇,這就搞上了?”
安安啧啧稱奇:“我以為得追很久呢。”
而楊桦則無奈地笑了笑,掏出手機寵溺地看着池妍:“你贏了,我給你轉賬。”
“賭的什麽?”季雲青笑眯眯地。
清脆而悅耳的到賬聲傳來,池妍美滋滋地捧着手機:“我說周銘這個月內就能搞定你。”
季雲青不笑了,突然有點不爽地張口:“怎麽感覺我很不值錢的樣子。”
“哎呦,想那麽多幹啥,”池妍潇灑地一揮手,“走走走,去酒吧給你們倆慶祝一下,今天我賺了,我請客。”
小雅嘟囔:“你老公給你轉錢,那還不是左手倒右手麽……”
但周銘還是拒絕了這個建議,他酒量不行,季雲青剛打過疫苗不能飲酒,去那兒光看也無聊,池妍想了想覺得也對,果斷地抛棄隊友,決定不帶這倆人一起去了。
“晚上有煙花表演,”周銘提醒道,“不看嗎?”
小雅立馬插話:“哎呀別提了,剛剛景區那邊發消息,說是最近環保檢查嚴禁污染,這三天的煙花秀都給取消了……”
周銘有點心梗:“什麽?”
“沒辦法呀,”池妍接着說,“所以要不要去玩,我打聽過了,這裏酒吧一條街很熱鬧的,尤其是七夕這幾天,正好給雲青過生日。”
季雲青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不去,我要和周銘一起過。”
池妍:“……”
楊桦在旁邊攬着她的肩膀:“小情侶剛在一起都這樣,咱倆那時候不也是嗎,眼裏都沒別人。”
想想也是,池妍勉強從那種兒大不由娘的心理中走了出來,懶得再看這倆人膩歪,罵罵咧咧地回屋去洗手間,準備待會就激情投身夜生活。
周銘也跟着回屋,想着給這幾人倒點水喝,歇會再出去玩,他正切檸檬時,一擡頭發現池妍靠在廚房門邊,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還沒等周銘張口,她就走過來低聲說道:“對了,雲兒腰不好,你注意點。”
“嗯,”周銘點頭,“我記住了,我也會點理療按摩。”
池妍頓了頓:“其實吧,我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手上沾到了冰涼的檸檬汁,周銘反應了下,先紅了臉:“我懂了,到時候再說……”
池妍很明白為什麽季雲青這麽喜歡逗他了,真的一撩就有反應,實在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太好玩了,于是她更上前一步,繼續壓低聲音:“你不饞他身子嗎?”
檸檬已經切好了,周銘沒敢擡頭,強自鎮定地去倒水,準備假裝沒聽見這句話,可池妍得寸進尺地繼續:“不會吧,我都饞啊。”
等等?
迎着周銘瞬間瞪大的眼睛,池妍立馬擺手:“我是羨慕他的身體條件啦,因為男生很少有軟開度這麽好的,他柔韌很厲害,技巧又強,所以應該什麽姿勢都可以,很容易折來折去……”
眼看着話題逐漸狂飙到不可描述,周銘聽得小臉通黃。
“停。”
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池妍立馬住了嘴,心驚膽戰地轉過頭。
“除了你cos巴啦啦小魔仙的照片,”季雲青站在廚房門口,目光平靜,“我還有你喝醉了非說自己是織女,要趕緊洗澡等着牛郎過來偷你衣服的視頻。”
空氣安靜了剎那,季雲青補充道:“……然後你就給大家表演了,無實物洗澡的全過程。”
池妍一拍桌子:“你不能仗着自己喝不醉就偷拍啊!”
“你也拍我的了。”
“靠,”池妍繼續拍桌,“無所謂,反正現在我什麽樣他都知道,我老公愛我!”
氣勢是足的,跟季雲青毫不相讓地對峙片刻後,池妍終于放低聲音:“你別騙我,那次你真的錄下來了?”
“你猜,”季雲青已經走上前來,“話說你什麽時候拿到的我的童年照……”
話音剛落,池妍眼疾手快地端起一杯檸檬水往外走:“那啥我們歇會就出去玩了,估計淩晨兩點前不會回來,你們随意哈。”
她溜得快,廚房只剩下他們兩人,季雲青嘆口氣過來,幫着把倒好的檸檬水往外端,周銘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一時有些心跳,幹脆擰開涼水洗了次臉,才跟着走出去。
天色晚了,孔雀藍的夜幕裏寥寥地挂着點星,池妍他們已經出發了,晚風吹拂的小院裏,周銘看着季雲青:“要出去走走嗎?”
“去哪兒?”
周銘看着他笑:“不知道我們運氣好不好,但如果有的話,應該景色會很漂亮。”
季雲青便不再過問,跟着他往外走去,出門右拐是去商業街的路,左邊則是通往山裏,山腳下的路燈亮起,灑下的光芒卻十分有限,還不如那皎潔的月色更加明亮。
“不去山裏,我們走這邊,”周銘拉住了他的手,“我之前看過地圖,那裏應該有一條河流。”
小一號的手被對方包着,季雲青安靜地由周銘牽着走,他倆都不是那種會在人前親密的性子,但這會村落寧靜,遠處傳來若隐若現的音樂聲,偶爾的幾聲犬吠和雞鳴,太令人動容,就想這樣安安心心地走下去,任憑風雪白頭。
田間地頭的小路幹淨平坦,旁邊是長得高大茂密的玉米高粱,夜色更深,季雲青擡頭看了眼天空,不知不覺間已是漫天繁星燦爛。
明明風吹得有點冷,彼此交握的手卻是熱的,看到前方隐隐的柳樹時,周銘終于站住,側過頭來:“到了。”
“就是這裏嗎?”季雲青眯起眼睛,看向那不遠處的小河。
周銘慢慢張口:“我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幸運。”
“脾氣刻板固執,不太和別人打交道,不是那種很風生水起的人,”周銘看着他,“曾經我很滿足自己現有的生活,覺得有個小而平凡的家,有只貓,就足以安詳地度過一生,我沒什麽欲望,連許願都不知道該要什麽。”
“但是遇見你之後,我有了渴望和貪心,也覺得,自己好幸運,做夢似的,上天居然給了我這麽大的一個禮物。”
他朝季雲青攤開掌心,上面躺着一枚黃銅色的硬幣。
“我的幸運硬幣,”周銘笑了笑,“謝謝你。”
那枚硬幣被他放在胸前的口袋裏,隔着層薄薄的布料,貼着他的心。
他拉着季雲青繼續往前走,高高的田壟前方是處斷崖,周銘蹲下來看了眼,率先跳了下去,周圍的柳樹有點多,擋得眼前愈加黑暗。
黑暗中,周銘朝着對方張開手。
季雲青毫不猶豫地跟着跳下,跌進了那人溫暖的懷裏。
然後,他的眼睛就被捂住了。
周銘貼着他的後背,慢慢地帶着他向前,什麽也看不見,但路途平坦安全,耳畔是那人帶着熱度的吐息,雖然是下坡,季雲青走得平穩妥當。
周銘嘆息了一聲,在他耳邊說:“我真的很幸運。”
下一秒,眼前的手拿開,季雲青愣住了,微怔地注視前方。
他仿佛看到了無數的星星,朝着自己奔湧而來。
溪邊草叢,閃爍着微芒的螢火蟲慢慢飛舞,河水裏倒映着天上的月亮,而夜幕中的星星多得似乎有了重量,幾乎都要壓下來,細嫩的柳條随風輕揚,蟋蟀振翅鳴叫,一切都浪漫而漂亮,美到不可思議。
季雲青第一次見到螢火蟲。
城市裏很難發現這種小生靈,關系不和的父母也從未帶他外出旅游,繁忙的專業課又占據了他全部的時間,連休息日都顧名思義,全靠睡眠來調整生息。
“謝謝你給我機會,嘗試去摘天上的星星,”周銘聲音很輕,“季雲青,生日快樂。”
喜歡一個人,會喜歡到指尖都微微麻痹的地步,說不清的酸澀揉着他的心髒,明明所愛之人就在身旁,卻還是那樣的想念對方。
他們在漫天星光中接吻。
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季雲青沒注意看路,稍微踉跄了那麽一下,周銘就不由分說地非要背着他,抗議了幾句後,季雲青也放棄掙紮,順從地趴在了那寬闊溫暖的背上。
其實,還真挺舒服的。
季雲青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在對方的肩上不吭聲了。
周銘卻笑起來,甚至還有心逗他:“怎麽害羞了,不是昨晚你咬我脖子的時候了?”
“害羞的是你吧,”季雲青的聲音有點悶,“藏起來都不敢給人看。”
長長的田間小路上,周銘把人托得很穩:“那我以後不藏了,都露出來。”
季雲青更覺得臉上發熱,嗅着那人脖頸處洗發水的香味小聲嘟囔:“想得美。”
他随即按住周銘的肩:“行了,快放我下來,我沒那麽輕。”
“是啊,第一次抱你的時候就發現了,比我想象中要重。”
“那當然啊,不然哪兒有力氣跳起來啊,男人還是有點肌肉好。”
兩人聊着說着,已經快到了住處,這時周銘才把人放下來,喘息着伸出胳膊,掐了下季雲青的臉蛋。
季雲青作勢要咬他的手,打打鬧鬧間已經進了院裏,那幾個人還沒回來,客廳的燈還亮着,更顯得這裏的空曠安靜。
“趕緊睡吧,我等她們就行,”周銘催促道,“你別熬夜。”
季雲青已經半躺在沙發上了,今天走的路多,這會兒腿也跟着酸,聞言拒絕道:“不用,我陪你一起等。”
周銘過去坐在他旁邊:“我來就行,你腰不好,回去吧。”
季雲青:“……”
相信任何一個男人聽到這句話都不會高興,他轉過臉眯起眼睛,白天的和煦沒了,仿佛有點想惱,又有點郁悶地看着滿臉無辜的周銘,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句:“我腰好不好,不用聽別人說,你試試不就行了?”
好氣,不想等那幾個人了。
季雲青站起來,扭頭就上了樓,門“砰”地一下關上了,很響一聲。
只留下周銘手足無措地坐在客廳,心跳得都快蹦了出來。
……這天晚上,他默背了十五遍《出師表》,終于心如止水四大皆空,滿腦子一點廢料也沒有,淡然入睡,迎接他的一夜無夢。
然後在淩晨四點醒來,周銘絕望地坐起來,捂着臉喘息過了好一會才認命地下床,躲在廁所裏偷偷摸摸洗床單。
還不好意思開洗衣機,怕讓別人聽見。
金小山說的沒錯,他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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