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池妍叼着個面包片邊走邊吃, 經過周銘時瞥了一眼:“喲,沒睡好?”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帶着明顯的黑眼圈,周銘昨晚折騰得幾乎只睡了兩個小時, 淩晨四點醒來洗完床單後就再也沒睡着, 睜眼到天亮,而昨天衆人都回來的晚,今天都是快到中午了才陸續醒來。
季雲青還沒出房間門, 周銘知道這人愛睡懶覺,也沒上去叫他, 就在客廳整理東西, 聞言擡頭,随便找了個理由:“有點認床。”
小雅頂着頭亂糟糟的粉發, 打着哈欠過來:“今天什麽安排呀?”
“下午景區有七夕活動,晚上還有燈展, ”周銘笑道,“吃完蛋糕就可以去看。”
幾人随意地聊了會,眼看就要過了十二點,池妍無所事事地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那人怎麽還沒起床,要不要叫他?”
“我去吧,”周銘站起來往樓上走,“估計睡過頭了。”
順着樓梯往裏走, 右手邊就是季雲青的房間,周銘輕輕敲了下門, 過了大概半分鐘,才聽到裏面細微的動靜, 緊接着門被打開, 穿着睡衣的季雲青頭發稍微有點翹, 臉頰帶着紅,迷茫地揉着眼睛。
季雲青不太有這樣的表情,他要麽是漫不經心,要麽是一臉挑釁,很少這樣呆呆地擡起臉,整個人柔軟極了。
周銘差點把持不住。
“睡醒了嗎,”他生硬地移開目光,“……我們在樓下等你。”
季雲青又懶又啞地“嗯”了一聲,就有點奇怪地看着周銘的背影,這人怎麽了,簡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他昨晚也沒太睡好。
雖說自己不認床,藝考的時候困極了靠在牆上都能打盹,可昨晚不知怎麽回事,翻來覆去地就是腦子昏沉,好容易睡着了又開始做夢,弄得渾身疲憊,也就賴床到了這個時候。
洗漱完換好衣服,季雲青慢騰騰地下樓,客廳裏池妍看見他下來,敷衍地嗷了一嗓子:“兄弟,生日快樂哈。”
“嗯,謝謝。”季雲青還有點懵,坐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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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睜着眼睛湊上前:“你們昨晚幹嘛了呀,都頂着個黑眼圈。”
季雲青平靜地看着她,突然伸手開始揉那粉色的亂發,小雅被揉搓得搖搖晃晃後,季雲青才收回手長嘆一聲:“舒服多了。”
周銘從廚房出來,遞給他一個剛剛做好的三明治:“想喝什麽,牛奶還是豆漿?”
“喝水吧,”季雲青接過就咬了一口,“牛奶不好喝,豆漿還得打……”
三明治裏夾了嫩嫩的蛋和蝦仁,生菜和番茄片都新鮮生靈,周銘聞言就又去了廚房,很快端出杯豆漿:“我早上打過了,喝吧。”
季雲青老實接過,直接把豆漿灌了大半,唇邊稍微沾了點漬,周銘沒忍住,伸手替他揩拭了,安安正在一旁給小雅梳頭發,揶揄道:“我們母胎單身的人看不了這個,太膩歪了!”
“還好吧,”池妍淡定地撕開一包薯片,搭着楊桦的肩,“我倆剛談那會,吃飯都是互相喂的。”
小雅一陣惡寒:“噫——”
下午兩點多衆人才出發,景區果然已經挂上了各式各樣的燈籠,一顆很老的樹上垂着紅色的心願紙,随着風晃晃悠悠,遠處石橋上面挂滿了同心鎖,長發的青年男子在酒吧門口彈着吉他唱歌,人群熙攘,周銘和季雲青并肩往前走,偶爾碰到一下手,就輕輕勾下小指,又很快分開。
但更多的還是商店的打折活動,各式各樣的商家絞盡腦汁吸引情侶,有財大氣粗直接打折的,有擁抱親吻就送小禮物的,更多的是做手工藝的飾品店,擠擠攘攘的粉色氣球挂滿門上,就等着今天能夠大賣。
不過畢竟只是景區,不是商場裏那種比較高端的珠寶店,周銘還對忘記給季雲青準備禮物耿耿于懷,這會兒便難免有些心動,想着等回去的話,可以給對方做一枚手工戒指。
大學時同宿舍的朋友就做過這種,那時學生相對而言囊中羞澀,攢了很久的錢訂了顆小小的裸鑽,努力根據圖紙自己鑲嵌,最後送給了女友當禮物,浪漫得不行,給周銘他們塞了一嘴狗糧。
周銘悄悄看了眼季雲青的手,開始琢磨怎樣能不動聲色地拿到他的尺碼。
畢竟這種小驚喜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趁着周圍人多,他悄悄地握住了那纖細的手,狀似無意地摩挲對方的無名指,但瞬間自己就怔住了。
畢竟當時自己朋友,也是按照中指的尺碼給女友打造的戒指,表示彼此熱戀。
而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無名指。
季雲青正好看過來,目光裏有一點點的疑惑,但很快就笑了。
“看路呀,”季雲青捏了下他的手,“別一直盯着我。”
周銘這才轉過頭,掩飾似的認真看路,不再拉着對方,而是伸出胳膊把人攬住,好躲過那逐漸增大的人流。
一直到了前方的廣場,人群才逐漸散開,這裏仿佛要準備什麽活動,花籃和幕布都擺好了,幾名年輕人正蹲着調試音箱,小雅掂着腳看了會,就興奮地扭過來:“哇,好像要有快閃哎。”
池妍他們眼睛頓時亮了,也跟着湊上去,果然看到對面一群人已經等着了,雖說衣着各異,但那張揚的神情和自如的肢體語言,一看就知道是跳舞的。
“你們要參加嗎?”楊桦偏過頭來,“我給你們錄像。”
池妍點點頭:“行啊,如果最後都是solo的話,大家就一起玩呗。”
這種活動就是越熱鬧越好,周銘在舞蹈室那也混熟了,知道安安是跳國标的,池妍是街舞,突然有些好奇地問道:“對了,我還一直不知道,小雅是跳什麽的?”
小雅頭發綁成了個漂亮的粉色高馬尾,額上的碎發別着草莓卡子,還沒等她說話呢,安安就笑了,眨眨眼:“你肯定猜不到。”
季雲青也跟着笑:“沒錯,雖說大家會的舞種都挺多的,但小雅主要是跳什麽的,你估計猜不出來。”
周銘認真地端詳那圓圓的臉蛋,在看到對方一臉驕傲時,終于遲疑地張口:“芭蕾?”
畢竟這個聽起來就很高大上。
“你等會看看就知道了,”季雲青往後退了下,“她很厲害的……要開始了。”
動感的音樂聲響起,人群自動往周圍散去,給中間留出一個大面積的圓圈,随着個明顯的口哨聲,四面八方的年輕人随着音樂快速入場,然後一齊跳了起來,是首很輕快,難度也不大的舞蹈,動作幾乎都是在蹦蹦跳跳,他們中有十多歲的小孩,也有三十多歲的上班族,但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同樣的輕松愉快。
一曲很快結束,又換了首節拍更快的曲子,有人快速下場,又上來一波不同的人,周銘都不由自主被帶得笑了起來,在季雲青耳邊說:“舞蹈生真快樂啊,我們學美術的就沒法兒這樣表演。”
“你們有作品呀。”季雲青回眸看他,目光柔和。
周銘認真道:“我們那時候開玩笑,說舞蹈生和體育生一看就能認出來,都朝氣蓬勃的,尤其是跳舞的女生,幾乎都是紮個丸子頭腰背筆直,練體育的也都特別陽光,只有我們提着畫具顏料盒和小馬紮,蓬頭垢面地在屋子裏畫到精神崩潰。”
季雲青笑了:“真想看看那個時候的你。”
音樂聲又換了,場上的人開始歡呼,池妍拉着安安向前走,還回頭嚷嚷:“記得拍我們小雅,來來來放個大招!”
小雅把防曬衣一脫紮腰上,原地活動了兩下,就跟着快步沖了上去。
“她到底是跳什麽的啊……卧槽!”周銘目瞪口呆。
因為小雅直接來了個漂亮的托馬斯回旋,幹淨利落。
人群都發出一聲驚嘆,不由自主地給她空出了個位置,和平日裏笑嘻嘻迷糊的模樣截然不同,小雅表情冷漠眼神鋒利,只在站起來時高貴冷豔地哼了一聲。
“這是個八級動作,對腰力和慣性的要求很高,”季雲青解釋道,“她是個B-girl,跳breaking,也就是地板動作的。”
周銘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真看不出來。”
“很酷吧,”季雲青笑笑,“她會很多大招的,超級厲害。”
“你要去跳嗎?”周銘問。
季雲青搖頭,冷酷道:“不去,我有偶像包袱。”
池妍扭過來起哄:“來來來雲兒,跳個雙飛燕和她對打!”
“不了,”季雲青面無表情,“我腰不好,跳不起來。”
池妍:“……雙飛燕靠的是腿好嘛,你這人咋這麽小心眼呢。”
季雲青沒再搭理他,拉着周銘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去看小雅,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略帶好奇地看向兩個牽手的男生,季雲青臉上沒什麽表情,毫不在意地湊在周銘耳邊,低聲給他講小雅的動作。
音樂聲結束了,三個女孩快步回來,小雅看了會楊桦拍的視頻,滿臉嘚瑟地嚷嚷:“怎麽樣,看到我的大招了嗎?”
周銘朝她豎起大拇指,由衷贊嘆:“你超級棒。”
“嘿嘿我要傳朋友圈,”她笑嘻嘻地接收了那段視頻,“給我拍的好酷哦。”
逛到六點來鐘時,幾人終于餓了,季雲青已經提前說過不吃蛋糕,也不要唱歌什麽的,他嫌肉麻,于是在池妍的提議下,找了家川菜館了進去,準備大快朵頤。
“你能吃辣嗎,”季雲青把菜單給周銘,“我看都挺重口。”
池妍和小雅對視一眼,同時開始發力。
池妍:“哎呦,這才剛好上呢,就開始心疼男人了,你行不行啊雲兒。”
小雅:“啧,哥你矜持點,別太愛了。”
楊桦和安安則在一邊看熱鬧,樂不可支。
季雲青沒搭理她們,又問了一遍:“要不要交代下,留兩個菜不放辣椒?”
周銘有些臉紅,低聲道:“還好,也能吃點辣的。”
菜單被對面拿走了,幾個女生聚一起叽叽喳喳,直接開始點餐,趁着楊桦去洗手間,池妍擡頭滿臉揶揄:“既然周銘都這樣說了,我們就不客氣了哈。”
不上來些紅紅火火的,怎麽配叫川菜!
毛血旺,辣子雞是必點的,麻婆豆腐老式鳳爪,酸辣土豆絲土匪豬肝,還有川味回鍋肉和香幹炒雞雜,周銘捧着一碗紅糖涼粉顫顫巍巍,心想今天絕對不能給季雲青丢人。
剛剛交往,他已經有了種被對方寵着的感覺了。
六個人坐了個靠牆的方桌,随着夜色逐漸降臨,川菜館裏的氣氛也更加熱鬧,夏天的躁動被空調吹去大半,季雲青看着周銘發紅的嘴,遲疑道:“你要不要用茶水涮一下……”
周銘拿紙巾擦了汗,笑道:“其實還好,很過瘾。”
他只是一個人做飯的時候很少放辣,所以一時間有些不習慣罷了,畢竟獨自生活需要養生和自律,周銘最喜歡的就是根據時令買些新鮮菜,有時候他會覺得辣味把食材本身的鮮美都給遮蓋了,所以吃得會少一點。
但既然是陪着季雲青吃,那多少辣他都無所謂了。
小雅用手給自己扇風,嘶哈嘶哈地張口:“太爽了,就是感覺一碗涼粉不夠。”
“不行,”季雲青平靜地制止道,“你喝兩碗的話,肚子會疼的。”
小雅立馬把求救的目光轉向周銘:“哥……”
“季雲青說的對,”周銘柔聲道,“不舒服的話,就得不償失了呀。”
池妍拿起餐巾紙擦嘴,聞言撞了下楊桦的肩膀:“老公你看,他到現在都一口一個季雲青,連名帶姓地叫人家。”
“就是,”楊桦跟着煽風點火,“雲兒別跟他過了,我們直男都不這樣。”
周銘被他們笑話得不好意思起來,扭頭看季雲青,還沒張口呢,對方就率先瞪過去。
“再欺負他,今晚的賬就給我AA。”
池妍趴在楊桦的肩上:“老公,他好兇啊。”
“就是就是,”小雅把最後一口涼粉喝完,“這就叫欺負啦,哥你真的別太愛了……”
眼看着季雲青一捋袖子要開始揍人,幾人才嘻嘻哈哈地閉上嘴,但眼神裏的打趣還是止不住,周銘悄悄看了季雲青一眼,發現這人的耳朵也有點紅。
好可愛啊。
吃完飯大家便各自活動,池妍和楊桦往遠處逛,小雅和安安拉着手嚷着要尋覓豔遇,季雲青叮囑她們注意安全,交代了幾句後也就散開,周銘垂眸看他:“你想去哪兒玩?”
“我想回去睡覺,”季雲青老實交代,“昨晚有點沒睡好。”
這不巧了嘛,周銘也沒睡好。
但是這是七夕的夜裏啊,還是對方的生日,他舍不得就這樣白白浪費特別的夜晚,慢慢往回走的過程又太惬意,店裏贈送的薄荷糖在嘴裏融化,回民宿的路上行人漸漸減少,周銘很想此刻就是冬天,能夠悄悄捉住對方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
但是沒關系,夏天也好。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夏天。
沿途的燈籠慢慢亮起來,一盞盞地閃着光,兩人無聲地并肩前行,人群的喧嚣遠去,寧靜到不可思議,只是遠方的山看起來蒙着藍灰色的霧,不知是否會迎來一場悄然而至的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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