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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都上齊了, 周銘還沒搞明白這家店叫什麽名字,開車過來的時候只拿到個粗略的地址,進來後全是郁蔥的樹蔭, 古樸的菜單上是手寫毛筆字, 名字也一個比一個含蓄,比如一道叫“英子小姐”的菜端上來了,赫然是道櫻桃肉。
周銘把目光從餐盤轉移到吳昱臉上, 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那一絲不茍的大背頭和綠水鬼,實在不像會喜歡這麽文藝範兒菜品的人。
吳昱似乎還對剛剛的回答耿耿于懷, 拿眼睛一直往這邊瞟, 可季雲青視若無睹,最終吳昱終于沒忍住, 緩緩張口:“雲青啊……”
“別說了,”季雲青擡頭, 利落地開了瓶酒,“喝一杯吧。”
“不和你喝,”吳昱瞪着眼睛指周銘,“我倆喝!”
周銘想也沒想就站起來:“行,不過我量真的一般,”,他伸手接過酒瓶, 倒下兩盅白酒, “我盡力。”
酒杯還沒遞過去呢, 季雲青的手虛虛地蓋在上面,平靜地看向吳昱:“他要開車, 我來。”
吳昱苦着一張臉:“你當我傻啊, 我又喝不過你!”
“那你也不能灌他啊, ”季雲青順手撈起酒杯,繞過小半張桌子朝對方走去,“他醉了還得我扛回去,累死。”
這話說得暧昧,直接噎得吳昱心肝都顫了兩顫,眼睜睜地看着季雲青到了自己旁邊,居然都忘記站起來。
和他第一次見到對方時一樣。
夏日傍晚,遠方而來的季雲青淡淡地看向自己,眉目如畫。
這是周銘第二次見到季雲青喝酒,上次是在酒吧缤紛昏暗的環境裏,這人面不改色地舉起長島冰茶,晦明不定的燈光打在他的眼睫上,看不清表情,而今天則是在燈火通明的包間,季雲青沒什麽多餘的話,腰背筆直,挺拔地站在那裏,自如地飲盡一杯酒。
而把酒杯放下時,他朝周銘看了過來,神色是放松的,甚至也可以稱得上飒爽。
吳昱長長地嘆口氣,也跟着站起來,将面前的酒揚脖咽下,被辣得咳嗽了兩聲,掩飾似的抓過酒瓶就繼續道:“那來吧,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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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周銘不知什麽時候也過來了,語氣柔和,卻不容半分拒絕地擋在季雲青面前,“一杯就好。”
吳昱掀開眼皮白他一眼:“行行行,我自己喝成了吧?”
他量向來很好,從家裏出來單幹後,多少的單子都是在酒局上厮殺定下的,可今天醉的太快了,吳昱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重疊的光圈,他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的,想交代季雲青沒關系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想威脅周銘不許辜負對方,一定要對人家好點,可腦袋很重,酒氣上了臉,竟什麽也說不出來。
可能很多話都在過去的時光裏,已經說過了吧。
那就不必再言。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吳昱拍着桌子瞪周銘,“今晚誰都不許攔着我喝!”
他晃晃腦袋,從桌上撐起身子。
“對了,”吳昱指着前方笑,大着舌頭,“知道你住過去……知道這小子的心思後,我、我查過他,他以前是有過女朋友的!我沒敢跟你說,雲青啊,你注意點……”
周銘在他側面站着,正伸手把酒杯拿走,聞言沉默了一下:“那什麽,我以前的确是直的……”
季雲青在對面,托着腮看着,那人明顯喝大了,周銘過去給他喂熱水,居然抖出這麽一句話來。
“知道啊,”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是問過你了嗎,你說自己不是gay。”
周銘突然有些心虛,他還沒來得及季雲青坦陳過自己的情感經歷,并不是有意隐瞞,而是因為不知該從何說起,其實包括現在他也對自己的性向有所迷茫,但此刻在外面不好說出口,就打算找個機會和對方好好聊聊。
這頓飯吃到晚上十點多,周銘結完賬回來一看,吳昱已經走得歪歪扭扭了,正沖着院子裏一顆海棠樹發脾氣:“報表呢,小李怎麽辦事的!”
說着說着,還伸手給了樹枝一巴掌,打得夜色裏的海棠葉都亂撲撲。
“他怎麽回去,”周銘拉住季雲青,“有司機嗎?”
吳昱晃着身子,沖着周銘伸出手指:“別拉拉扯扯的占人家便宜,我、我給我姐打電話,她來接我……”
他說着就掏出手機,努力了好幾次才撥通電話,眼睛一亮:“姐,我吃完啦!”
“不知道,”他繼續道,“我怎麽知道自己在哪裏呀……我在天上!什麽?我給司機放假了呀,嘿嘿……”
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好一會兒,吳昱把手機遞給周銘:“我姐要跟你談,不許說我壞話!”
周銘結果手機,一道優雅的女聲傳來:“你好,吳昱喝多了,能幫忙把他送回來嗎?”
“好,請問地址在哪裏?”周銘上前撐住吳昱的胳膊,“我這會就送他回去。”
對方報來的地址離這裏并不遠,開車也就十分多鐘,季雲青卻後退一步:“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
“怎麽了?”周銘已經按響了吳昱的車鑰匙,“晚上車不多,來回估計也就二十分鐘。”
季雲青沒什麽表情:“他姐姐見過我,鬧得有些不愉快,所以算了吧。”
飯店大隐隐于市,旁邊就是繁華的一道商業街,周六晚上逛街玩的游人也格外多,季雲青笑:“我不想在飯店等,去旁邊買個甜筒吃,等你一起回家。”
周銘被這句“一起回家”說得心軟了,伸手揉了揉季雲青的頭發,柔聲道:“好,你等着我,別太貪涼,小心肚子疼。”
吳昱被他塞進副駕駛,安全帶沒扣好呢就已經呼呼大睡,周銘駕駛着車輛向前行駛,車窗半開,沒吹空調,就感受夜風的涼意。
很快就到了所說的地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已經在路邊等着了,她便是吳昱的姐姐吳婷,身上圍着個水墨色的披風,襯得格外有氣質,在看到已經睡死過去的吳昱時,她幹脆地揚起巴掌,不輕不重地在那酡紅的臉上打了一下。
沒醒,呼聲很香。
吳婷加了力氣,使勁兒又抽了一下。
依然沒醒,甚至還惬意地哼哼兩聲。
眼看着吳婷柳眉倒豎要繼續動手,周銘忙伸手攔住:“他這會睡沉了,一時半會可能也醒不來。”
“不好意思啊,我老公還沒回來,”吳婷收回手,“能不能請你幫忙扶一下,我一個人擡不動他。”
周銘點點頭重新上車,吳婷也跟着坐在後座,跟保安打了招呼便往地下停車場駛去,和弟弟不同,她看起來高貴端莊,舉手投足都一股子的優雅範兒,只是在後視鏡中露出的那一雙眼睛,有着些許的精明。
“怎麽稱呼?以前沒聽小昱說過你這樣一個朋友。”
車輛平穩地碾過緩沖帶,周銘轉動方向盤,言簡意赅地回答:“我們認識不久。”
“他很少這樣醉,”吳婷若有所思,“好幾年沒這樣醉過了。”
周圍燈光逐漸黯淡,随着下坡又迅速明亮,周銘停好車輛,給對方解開安全帶就下來,擡起吳昱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安靜地跟着吳婷一起往電梯間走去。
數字飛速變換,吳婷看了眼爛醉如泥的弟弟,繼續張口:“今晚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等人醒來,你可以問問他。”周銘沒有回頭。
這便是拒絕回答的意思了。
入戶電梯門打開,周銘駐足,遲疑地問了句:“需要我把他放沙發上,還是?”
“扔地上就行,”吳婷自顧自地走了進去,“他不會說的,但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今晚那個季雲青在嗎?”
奢華的家居背景中,周銘沒有看神情冷漠的吳婷,他把人扶到沙發上,在腦袋下塞了個柔軟的小靠枕,給打鼾的吳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往外走去。
“在,我是他的愛人。”
夜深人靜,他想快點回去,和季雲青一起回家。
他是開着吳昱的車過來的,這會便在路邊招了輛出租車坐上,旁邊的燈一盞盞地向後駛過,周銘拿出手機給季雲青發信息問在哪兒,說自己剛坐上車,估計十分鐘就到。
對方給他回了張圖片,纖細的手握着個原味甜筒,周圍是走動的人來人往,那一截手腕格外的雪白。
周銘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出租車很快沿着街邊停下,商業街前人頭攢動,吵鬧聲中燈影變換,各式各樣的網紅小吃琳琅滿目,年輕人們手挽手逛着街,路口有賣氣球的小姑娘,周銘挑了個綠色的小恐龍,拉着線往裏面走。
“我到了,你在哪兒呢?”
他已經進到商圈了,卻沒見着季雲青,可能太過嘈雜對方沒有注意信息,幹脆撥通電話打過去,但一直到自動挂斷,都沒人接聽。
周銘微微皺起眉頭,夏日的夜晚,擁擠的人群中怎麽也見不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再次把電話打過去,但還是沒人接。
周銘的心砰砰跳了起來,不由自主開始聯想一些不太好的事件,是沒聽到聲音,還是有什麽意外?他想起了季雲青輕描淡寫地給自己講的故事,自毀傾向嚴重的程贊開車往橋下沖去,而此刻那人已經出來了,還在下雨的夜裏現身……
他不敢再想了,大踏步往前跑去。
“季雲青!”周銘喊道,“你在哪兒?”
這是市中心最大的商業圈,裏面的道路順着中間的寫字樓圍成了個半圓,周銘跑得急,差點撞到一個拿棉花糖的小姑娘。
“對不起……”他慌張道歉,喘着氣往四處看去。
幾乎就是那一剎那,前方的一片燈光中,他看到了季雲青的身影。
……站在一排娃娃機前。
正在聚精會神地轉動操作杆,周圍五六個小孩抱着胳膊圍在旁邊,都緊緊盯着那透明櫃裏的毛絨娃娃,對周圍的吵鬧置若罔聞。
周銘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默默地走上前去,那人完全沒發現身後幽怨的眼神,在機器倒數計時的聲音中,果斷地拍下按鍵。
機械手臂直直向下張開,抓中了那個長着犄角的小怪獸,擡起來了,往出口處去了,就在即将準确落入的瞬間,玩具撲棱棱地掉了下來。
季雲青沒什麽反應,旁邊的小孩齊刷刷發出“哎——”的聲音,然後擡起頭,滿臉鄙夷。
“果然,我就說他抓不中。”
“這裏的太難抓啦,我媽媽說,都是騙錢的。”
季雲青沉默了一下,看了眼旁邊空蕩蕩的存幣盒,掏出手機準備再兌點硬幣出來,繼續戰鬥。
頁面亮起,他才發現有未接來電,于是撥了回去:“喂,你到了嗎?”
那邊回複的有點慢:“……看你身後。”
季雲青後知後覺地轉過身,才看到周銘正沉默地在後面站着,手上拉着個綠色的恐龍氣球,逆着光,他那英挺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眉眼鋒利冷淡,定定地注視着自己。
“這麽快就到了?”季雲青放下手機,“你快來試試這個……哎呀!”
周銘已經伸出手,使勁兒掐了下他的臉蛋。
“好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周:就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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