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回去的時候正趕上高峰期, 季雲青的手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副駕駛上的礦泉水瓶子。

他是真沒想到能在醫院裏見到周銘。

還是自己渾身濕透,這麽狼狽的情況下。

周銘倒是沒說什麽, 把挑事的人打發走後, 就掏出紙巾給自己臉上擦汗,但季雲青懷疑這人在公報私仇,手勁兒有那麽一丢丢大。

玩偶服被對方接過去了, 到了樓下後周銘從自動售貨機那買了杯常溫的礦泉水,擰開遞到他面前, 季雲青沒吭聲, 乖巧地一口氣喝完,才跟着去停車場開車, 老老實實地回家。

周銘說了,自己得先去林家送個東西, 估計晚上才能回去。

別的什麽話都沒問,但季雲青總有點心虛。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心虛個什麽勁兒。

總之先認錯再說。

車流剛順暢了那麽一會,前方又擁堵了,季雲青猛地一踩剎車,身子在椅背上彈了下,輕輕“嘶”了一聲。

後悔極了, 他今天就是閑的了才去醫院,穿的那兔子玩偶服在裏面視線受阻, 下樓梯的時候一個沒注意踩空,後腰那磕在臺階上, 給他疼懵了一瞬, 站起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有點怕, 因此遇見個手欠的就沒留力氣,使勁兒踹了過去。

到家後季雲青就直接沖到浴室開始洗澡,夏天在人偶服裏真不是開玩笑,說他那會是從河裏撈出來的估計都有人信,雖說裏面架了個小型的風扇,但完全杯水車薪,這會花灑打開,被溫熱的水澆了,他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

然後就扯着腰上的傷了。

浴室裏面霧氣蒸騰,季雲青擡手抹了下鏡面上的水霧,轉着身看那一片青紫,自從受傷後,很多動作不能做了,他也對自己身體注意了點,不再像以前那樣仗着年輕,什麽都敢嘗試,現在也就是一周帶兩次課,所以很少出現這樣的傷痕。

随意披着浴袍,季雲青慢悠悠地去卧室那裏找了瓶雲南白藥氣霧劑,正對着鏡子給自己噴藥,門鈴就響了。

他把藥随手放床頭櫃就往外走,隔着貓眼一看,周銘在那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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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雲青默默地把腰間的系帶紮好了。

“我以為你晚上才回來呢,”門開了,他稍微側身讓人進來,“怎麽回來這樣早?”

周銘頓了頓,答非所問道:“怎麽沒吹頭發呢?”

何止是沒吹頭發,季雲青現在看起來連眼睛都濕漉漉的,深棕色的頭發往下淌水,在肩頸那洇出一小片水漬,臉頰被熱水燙得發紅,寬松的浴袍在腰間系着帶子,領口處卻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周銘沒敢再看,換了拖鞋就往廚房走:“回來喝水了嗎?”

“沒,”季雲青把門關上,“剛洗完澡。”

沒多久周銘就端着個杯子出來了:“你出汗太多,喝點淡鹽水……”

話沒說完,他就輕輕皺了下眉頭,雖然味道被沐浴露的香味掩了大半,但還是能聞到那若有似無的一股子藥味,他看着季雲青:“你剛剛抹藥了?”

這人屬狗的嗎!

“稍微磕了點,”季雲青接過水杯,“不礙事,噴了點藥。”

周銘毫不猶豫地張口:“我看看。”

“不用,”季雲青一口氣把水喝完,“我去吹頭發,你先坐會。”

淡鹽水的味道在口腔裏怪不舒服的,季雲青擰開漱口水,重新換上青檸味後,才打開吹風機,心不在焉地給自己吹頭發。

出來後周銘正在沙發上坐着,看着他過來就站起來:“到底傷哪兒了,給我看看。”

季雲青也不矯情,笑道:“後腰那,磕着了。”

眼看着周銘朝自己直接伸出手,他才反應過來似的往後躲了下:“等等……我裏面沒穿。”

周銘也跟着愣:“哦,那你……換件衣服我再看?”

“看什麽看,”季雲青兇巴巴地張口,“占我便宜。”

無論什麽時候,他那氣勢永遠是特別足的,哪怕這會裹着個松垮的淺色浴袍,洗完澡像捧水似的臉頰緋紅,但眉眼淩厲漂亮,人看起來還是氣勢洶洶的,周銘眨眨眼睛,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

空氣安靜了足足十幾秒,周銘才緩緩張口:“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會好好照顧我,對我好的。”

“結果受傷了不讓我看,吵我,”周銘在沙發上坐着,揚起臉時自下而上的那個眼神就特無辜,“今天還騙我,說是在舞蹈室,其實自己跑去了醫院。”

季雲青:“……”

季雲青:“你撒嬌呢?”

周銘點頭:“嗯,給我對象撒嬌,不行嗎。”

那聲音還特別委屈,又軟又低,仿佛是被負心漢欺負的可憐人。

“我去換下衣服再出來,”季雲青認命地嘆口氣,回卧室把那浴袍脫了,換了個寬松的短袖短褲,空調的風吹得猛,出來的時候褲管都晃晃悠悠。

他大咧咧地背對着周銘,把自己上衣往上撩起一半:“喏,就磕青了點。”

纖細的後腰那裏赫然有道青紫,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明顯,周銘看了會:“抹藥的時候能自己夠得着嗎?”

“能,”季雲青把衣服放下來,“噴霧劑好用。”

周銘沒再糾結這個,柔聲道:“行,那你跟我說下今天是怎麽回事。”

季雲青沉默了下,不是他不想說,只是一想到今天的事就覺得有些丢人,他有點琢磨不出來周銘這會什麽心情,這人脾氣好,仿佛從來不會生氣也不會失控,但不知為什麽,季雲青總感覺自己得受教訓,于是心一橫,直接往周銘腿上一坐,伸出雙手環住脖子:“主要是我太尴尬了,就沒跟你說。”

對方瞬間繃緊了身體,季雲青沒忍住笑,就着這個姿勢把臉埋上去,蹭着那柔軟的衣領:“要不你把這事忘了?”

後脖頸被人拎起來了,他終于止住玩笑,正經地迎着對方的眼神:“其實真的就是我閑的了,後悔死了。”

“上次出去玩之前我就在查一件事,就是程贊跟我說了句話,說他來不及了,我就奇怪發生了什麽,”季雲青解釋道,“所以費了點功夫查出來了,說他在裏面身體出了點問題,是白血病。”

“因此就保外就醫,提前兩年從裏面出來了,但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打聽不出來具體情況,想去看他吧又不好意思,這人你沒接觸過過,他性子也很孤僻,不太和人打交道,但是對着個毛絨娃娃什麽的能聊半天,所以我就穿成那樣過去,想看下他目前病情怎麽樣了,也免得他家裏人看到我。”

周銘攬着季雲青的腰,盯着那水潤的唇看:“然後呢。”

“很奇怪,沒找到他,”季雲青輕輕擰着眉,“按照他家報告的情況,程贊應該就在那裏血液科住院,可我過去找了一圈都沒見着人,病床上不是有名字嗎,完全沒有他……然後我就被一堆小孩圍住了,費好大力氣才跑出來。”

他又把臉埋周銘肩上,郁悶道:“我又不會逗小孩,但也沒好意思擡腿走,在裏面熱死我了。”

周銘沒說話,右手輕輕地揉他的頭發,剛剛吹幹,蓬松而柔軟,撓得掌心癢酥酥的。

“所以今天我就是純粹閑的了,尴尬死了就不好意思跟你說,”季雲青悶着聲音,“真沒想到那麽熱。”

周銘的手沒停,想到那濕透的身影,心疼壞了:“怎麽不先去廁所把玩偶服脫了,夏天該多難受啊。”

季雲青嘆口氣沒回答,就由着周銘一下下地揉他頭發,半天才嘟囔一句:“你摸我跟摸貓似的。”

那溫熱的觸感終于消失了,季雲青擡頭,撞上了周銘的眼神。

講真,這個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人就在自己腿上坐着,清新的洗發水香味萦繞周圍,講話時輕顫的睫毛甚至可以擦到自己的肌膚,激起輕微的戰栗,周銘沒什麽多餘的動作,只是把情緒全化在了眼眸裏,裏面的光就格外的晦明不定。

“那你說,我該怎麽摸你?”

季雲青的腰被對方單手攬着,自個還坐在人家腿上受制于人,這個姿勢實在有些別扭,他咳嗽一聲試圖站起來,卻沒掙脫開。

“說呀,”周銘好整以暇地靠着沙發,“你不是說要教我嗎?”

季雲青頓了頓,伸手撓對方的下巴,笑眯眯的:“不教,怕把我自己折進去。”

周銘也跟着笑起來,捏住季雲青的臉,把人往前面拉近了點,輕輕在唇上親了一下。

溫柔得要命。

“我沒追過別人,”他突然張口,“有過兩三段感情經歷,沒超過仨月就自然結束了,你是我第一個主動追求的。”

季雲青眨眨眼,沒吭聲,覺得這經歷怎麽有點耳熟。

“以前吧我還真沒什麽特別的欲望,”周銘看着他,“想着有幾個朋友,跟小貓過一輩子挺好的,別的我也不貪心,美滋滋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朋友們開玩笑說我跟俗人不一樣,其實不是,我就是不喜歡自己的生活方式被人打破,我挺沒安全感的,在自己的世界裏,我這人很執拗,控制欲還蠻強。”

“但是跟你在一起之後吧,什麽好像都打破了,所有的原則都不算數了,就像我以前挺自豪的一點,覺得自己蠻負責,沒有确定承諾的前提下不會碰人家,還很能忍着,但現在不一樣,打臉了。”

他的右手搭在季雲青的脖子後面,羽毛似的輕輕摩挲着,和着呼出來的熱氣一起往人耳朵裏鑽,弄得渾身酥麻。

想起了曾經見過的那一片潔白,月光下的自己怔怔地盯着季雲青後頸處的皮膚,已經忘記是何時開始動心,只知道現在心裏滿溢的全是這個人。

“真的很難忍。”

季雲青的臉瞬間紅了。

周銘看着他笑:“我是不是說得太直白了?”

“嗯,以前感覺你是個正經人,”季雲青垂着眼,“現在……”

周銘等半天,也沒等到季雲青把剩下那半句話說完,于是伸手捧住對方的臉,注視着那琉璃珠似的眼睛。

“所有的主動權都在你手裏,我把自己全部交給你,”鼻尖幾乎都要相碰觸,周銘低聲道,“所以……我等你願意教我的那天。”

季雲青還是沒擡眼睛,只是把呼吸拉得很長。

周銘“噗嗤”一聲笑了,親了親對方的眼皮:“怎麽這麽乖。”

“我哪兒乖了,”季雲青嘟囔,“你這誇人怎麽都跟誇貓似的。”

“哪兒都乖,”周銘把人抱進懷裏,蹭着那柔軟的發絲,“哪兒都可愛。”

他的手溫熱有力,輕輕地按在季雲青的後腰上:“行了,說正經的,血液科那事我再給你打聽打聽,是有點古怪,你交給我來。”

下巴被對方捏着擡起來了,吻越來越重,季雲青被親得渾身都有些軟,才聽到對方接下來的一句。

“你現在不要管這個。”

“嗯?”季雲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周銘清亮的眼神。

“你今天出太多汗了,現在需要再去喝一杯淡鹽水,”周銘笑意盈盈,“我去給你倒。”

季雲青皺着眉:“難喝。”

“那我陪你喝?”

青檸味慢慢遠去,季雲青往後撐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銘:“要不要一口口喂我喝?”

他惬意地看着對方有點愣的神情,突然覺得腰上手掌的溫度更加灼熱,力度也在加深,而周銘的呼吸仿佛粗重了起來。

“……不用了,”季雲青立馬誠懇地從對方身上站起來,無比乖巧,“我這會就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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