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黎宵洗完頭後整張臉都被熱紅了,江柔體貼的給他找好了衣服和弄好了洗澡水。

男人擦着潮濕的頭發,看到這一幕後,平靜去了房間,手摸了下盆裏的洗澡水,然後面不改色的去廚房給自己拎了半桶冷水。

江柔還邀功的對他笑,“水溫我已經給你調好了,剛剛好。”

“……”

男人沉默的看了她一下,默默拎着桶走了。

江柔一臉奇怪,不過也沒多想,坐在竈洞底下繼續燒水,想着等他洗完自己也洗個澡,這樣他應該就會把她的衣服一起洗了。

嘻嘻,她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而江柔預料的不錯,等黎宵洗完澡出來,江柔讓他把洗澡盆裏的水倒了,說也要洗澡。

江柔洗澡出來,外面天已經不下雨了,男人直接卷過她的衣服拿到院子裏的井邊一起洗。

晚上是江柔做的飯,她将兩條鲫魚紅燒了,又做了蒸茄子和瘦肉青豆湯。

三道菜中,沒想到黎宵最喜歡吃的竟然是蒸茄子,蒸茄子的做法很簡單,将茄子切成片貼在蒸米飯的鍋中,再放上一個放着調味料的小碗,調味料不多,裏面放上香油、豬油、辣椒末和鹽,等米飯好了後将茄子放進小碗中,軟乎乎的茄子和醬料攪拌均勻,辣辣的,很是下飯。

大概是下午兩人配合了一番,江柔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近了一些,不再感到那麽拘束了。

吃飯的時候男人依舊不說話,屋子裏很安靜,江柔是個愛熱鬧的性子,有點受不了,想了想,最終沒忍住主動開口,只是她也沒什麽話說,想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媽好幾天沒過來了,你不在的時候她還天天來送菜。”

低頭吃飯的男人聽到這話,突然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江柔不知道他幾個意思,眨了眨眼睛。

男人平靜看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了一聲,提醒她道:“放暑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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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

江柔夾菜的動作一頓,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放暑假了,也就意味着黎宵那個繼父兒子也回來了。

關于黎宵母親,資料中提到過不少,在黎宵父親死後又跟過兩個男人。

幾年前的她還是個鞋廠工人,被一個窮村子裏的老男人哄住後,不僅将工作給了對方閨女,還去了村子裏給人當牛做馬,哪知沒過多久對方就原形畢露,動辄打罵,最後被十三歲的黎宵帶人去揍了一頓,乖乖讓他領着他媽回去了。

回到縣城後黎宵母親找了個賣菜的工作,然後遇到了第三個男人,也就是他現在的繼父,對方身體不好,還有個會讀書的兒子,同樣很會哄人,哄的黎宵母親掙錢養家,把人家兒子當親兒子養。

上輩子江柔跟隊裏的幾個老刑警私下吃飯的時候,還聽到其中一個去過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說,黎宵那個繼父和繼父兒子不是個好東西,他懷疑當年黎宵辍學就是這對父子搞的鬼,畢竟是幹過十幾年刑警的人,一雙眼睛尖着呢,有沒有撒謊,有沒有心虛,他幾句話一問就能看出來。

畢竟那時候窮得很,家裏只有黎宵母親掙錢,黎宵和他繼父兒子同時讀高中,肯定負擔大,他辍學了,唯一的受益人就是繼父那兒子。

等黎宵後來搬出去,那日子更好過,鄰居說經常聞到肉味。

當然還不止這些,江柔甚至從那些資料中有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那就是“江柔”跟人跑了時,正是黎宵南下創業關鍵時期,一開始他是将女兒寄養在母親身邊的,後來在孩子四歲那年突然終止了,黎宵請了保姆,還将繼父狠狠打了一頓,繼父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從此兩邊再也沒有來往。

大家都猜測應該是虐待孩子了,但江柔懷疑那個繼父很可能猥亵了他女兒。

因為就在半年後,突然有一天他繼父被一群混混沖進家裏打殘了腿,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那個繼父兒子,随後工作也丢了,事事不順心。

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

這個猜測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甚至,她自己也希望猜錯了。

從“江柔”那短暫的相處記憶中,可以看出黎宵母親應該屬于那種讨好型人格,明明男人和繼子靠她養活,卻沒有半分硬氣,還努力讨他們開心。

只要繼子一回家,親兒子就得靠邊站。

既然現在繼子放暑假回家了,自然就想不起黎宵。

就跟那種在外面充大款好面子,不管自家人吃糠咽菜的男人一樣。

江柔臉上讪讪,對面男人垂眸吃着飯,似乎根本不在意。

江柔也說不下去了,只好默默低下頭老實吃飯。

——

晚上天黑,兩人躺在床上。

男人一只胳膊壓在腦袋下,身體仰躺着,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經過這一天,江柔已經不怎麽怕他了,反正他不會打人,也不會吃了她,怕也沒用。

江柔側躺在旁邊,也不管他,自娛自樂的摸着肚子跟裏面的小家夥玩,輕聲哄道:“再踢一下。”

裏面的小家夥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還真的再踢了一下。

江柔忍不住笑了,繼續輕輕摸着,讓她繼續踢。

小家夥這次沒踢了,但在肚子裏活潑翻了個身,小手還在她肚皮上頂了一下,有些癢。

旁邊男人突然偏過頭看了一眼,看着她笑得眉眼彎彎,難得開口問了一句,“兒子踢你了?”

江柔擡起臉看他,臉上神情有些怪異,“你喜歡兒子?”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就差直白告訴她,這不是說廢話嗎?

他将視線落到江柔肚子上,素來淡漠的眸子也跟着溫柔了一些,“肯定是兒子,那麽活潑。”

江柔摸了摸肚子,一時不說話,但心裏不屑。

也不知道是誰上輩子給女兒編辮子、買許多小裙子,還為了給女兒報仇,過了十幾年逃亡的生活也沒想過放棄。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江柔也沒反駁,還很認真的點點頭,“對,是兒子。”

“唔”

男人含糊應了一聲,似乎滿意了。

還難得的多說了一句,“過幾天我出門掙錢,兩個月後回來。”

江柔再次擡眼看他,男人已經翻過身去将燈關了,屋子裏突然陷入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了。

看着人黑漆漆的背影,将冒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

第二天,江柔看到了黎宵那個繼父兒子,何文華。

人是下午來的,手上拎着一些蔬菜,站在院子門口笑得一臉溫和模樣。

他比黎宵還大幾歲,複讀了三年,今年是第四年,據曾經去過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說,這人後來考上了師範大學,不過運氣不怎麽好,畢業工作後被一個懷孕的女人找上門,丢了工作和未婚妻,随後找的工作也處處不順,最後回到老家縣城當出租車司機,勉強戶口。

那刑警大哥說,這人嘴裏沒一句實話,虛僞的不行,還感慨說一個孩子的成長環境真是太重要了。因為黎宵這個案子,他對自家兩個小孩的教育都重視了起來,平時工作再忙也抽出時間打電話給他們。

江柔看着面前白白高高的男生,在這麽個人均皮膚發黃、營養不良的年代,他能長得這麽白淨健康,可見生活是很舒坦的。

他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不過長得很一般,小小的單眼皮,眼尾下墜,眼距略寬,嘴巴還有點大,架一副金絲邊眼鏡,剪了一個清爽的青年頭,身上穿着幹淨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顯露幾分讀書人的斯文氣質。

他将用稻草綁着的菜遞給江柔,“這是媽今天沒賣完的菜,我拿了一些過來給你們,聽說阿宵最近又打架進局子裏了,你跟他好好說說,媽年紀大了,別總是不懂事讓她操心。”

江柔看着人,心裏忍不住鼓掌。

要不是有以前刑警大哥的提醒,她真心覺得這家夥像個好人。

何文華朝院子裏看了一眼,問了一句,“阿宵人呢?”

江柔:“出去了。”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算了,那我先走了,不然看到我又生氣。”

還嘆了口氣,然後朝江柔溫和笑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包容疼愛弟弟的好兄長。

但江柔畢竟是來自後世,看過不少小說和電視劇,一琢磨也覺得這家夥有意思,有點像以後網文中的綠茶女配趕腳。

什麽叫沒賣完的菜他拿一點過來?什麽叫又打架進局子裏了,媽年紀大了?還有看到他又生氣?

處處在踩踏黎宵,又處處在炫耀顯擺自己的懂事。

這麽會說話,也難怪黎宵母親被拿捏住了。

江柔看人走遠了後,低頭去翻他帶來的菜,都是發焉的小白菜苋菜,剛翻完擡頭,就看到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黎宵,他手裏也拎着菜,兩根排骨和兩只豬蹄,還有幾樣調味料。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走遠了的背影,然後将臉轉向江柔,“他來幹什麽?”

聲音很冷,似乎很不喜歡。

江柔将手中的菜擺給他看,然後将何文華說的話全都複述給他聽。

畢竟曾經是警校出來的,記憶被特意訓練過,幾乎一字不差。

男人聽完後冷笑一聲,臉上表情有些不屑,似乎根本沒把這種小手段放在眼中。

他淡淡看了眼江柔,警告道:“以後離他遠點。”

“哦”

江柔不可置否。

晚上吃完飯,黎宵就在房間裏收拾東西,江柔給孩子做的小衣服已經裁出來了,現在只要縫起來就夠了。

她在縫衣服的時候,黎宵就将需要的東西放進一個蛇皮袋中。

江柔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你什麽時候走啊?”

“後天。”

江柔一聽,猶豫抿了抿唇,“前兩天我弟回去肯定告狀,我怕我媽過來。”

男人動作頓了下,然後扭身看她,江柔怕他誤會了什麽,忙摸着肚子解釋道:“我就是怕吓到寶寶。”

可不是舍不得他。

男人順着她的手看向肚子,本來想冷笑,但最終目光放柔了些,“他不敢過來。”

然後轉過身繼續收拾。

“哦”

江柔摸了摸鼻子,不好再說什麽了。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去了,人下午才回來,騎着一輛裝滿東西的舊自行車,他将東西全都卸下來放到堂屋,然後又出去還車了。

江柔就将袋子打開看,發現是大米、面粉、土豆、油、肉和布之類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弄來這麽多東西。

黎宵很快就回來了,将東西放到廚房櫥櫃裏,回來後還跟她說了一句,“你媽不會過來了,我明早就走,有事就找隔壁的王嬸。”

頓了頓,又道:“到了給你打電話,在你生産前回來,你自己在家小心點。”

“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江柔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他,“那個,你在外面小心一點,我聽說外面騙子多,要是哪裏不對你就跑。”

江柔知道自己有點不厚道,明知道他這一趟是進賊窩也沒有阻止。

于是,心裏有些愧疚的她,在吃完飯後将他買回來的一部分面粉揉了醒面,還用他買回來的肉、油和家裏的辣椒做了兩罐辣醬。

她媽是x省那邊的人,最會做面食和辣醬了。

江柔在做這些的時候,男人就坐在竈洞前看火。

明亮的火光照亮他俊美精致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溫柔了幾分。

廚房裏依舊很安靜,但卻莫名多了幾分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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