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肉包是極好的

回家的路上,戚氏讓姜宛卿與她同乘一車。

“今日這一身挺沉吧?頸子酸不酸?”戚氏柔聲道,“回去讓人好好揉一揉。”

姜宛卿恭敬地答應。

戚氏又說了幾句席上的話,然後問道:“你以前可見過國師?”

姜宛卿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命理之事是真是假,但迷信如皇帝,事事必先問諸于命理,上一世她被送去“侍藥”,這一世卻是命格相沖,應該是風昭然那塊美玉沒有白送。

甚至還特意把她拉過去求什麽安神助眠的方子,倒像是讓她在清虛那兒過一個臉熟。

可風昭然為什麽會為她做這些?

吃錯藥了嗎?

戚氏拉着她的手嘆息道:“今日着實是有些險了,幸虧國師說你命格與陛下相沖,不然……”

姜宛卿打了個冷戰。

今日的宴席上勇毅侯夫人再也沒有出現,數日後就傳出了勇毅侯夫人暴病而亡的消息。

勇毅侯扶靈回自己的故鄉。

等勇毅侯再次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風昭然手下攻城的一員大将。

這些消息傳到姜宛卿的耳朵裏已經比外頭晚了幾天,她對戚氏只說專心備嫁,沒有時間出門,一應大小筵席再也沒有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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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并非等閑,禮部的人開始一樣樣同姜家走流程。

柳嬷嬷和蘇嬷嬷出事之後,姜宛卿自己提拔了兩個院子裏的粗使嬷嬷管事。

戚氏也沒有太理論,反正姜宛卿的使命直到嫁進東宮便結束,真有點本事的嬷嬷也不願意跟着她共沉淪。

這兩位嬷嬷幹幹雜活可以,管事其實是一頭亂,事情大小都是姜宛卿自己在拿主意。

太子妃可以帶自己的嬷嬷和侍女入宮,宮中會相應給職份,作為封賞。

禮部的封賞單子送到戚氏處,戚氏拿給姜宛卿過目。

這原是走個過場,姜宛卿卻道:“母親,能将結香的名字除去嗎?”

戚氏訝然:“她可是你從小使到大的。”

姜宛卿道:“正因從小使到大,女兒深知結香沒心沒肺,口無遮攔,在家裏陪着我逗逗悶子還好,真帶進宮裏去,怕她闖禍。”

戚氏點點頭:“也是,在宮裏自然要小心謹慎些,畢竟不比在家裏。”便問姜宛卿可有看中的,可以代替結香。

姜宛卿道:“東宮原有使喚的人,女兒此時挑新的,一樣是不熟悉,不如直接用宮裏的好了。”

戚氏笑道:“難為你,這樣也好,這麽着你與殿下便更親近了。”

結香知道了這事,不敢相信:“姑娘,你真的不要奴婢了?”

姜宛卿嘆氣:“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結香如受重擊,“不是的,姑娘你一定有法子的,當初是你選中奴婢的,你說過,在那麽多個小丫環裏面,你最喜歡的就是奴婢……”

一面說,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姜宛卿掏出一樣東西遞給結香:“先別哭,看看這是什麽?”

結香一面抽噎,一面接過去瞅了瞅:“這是什麽?”

“你的賣身契和奴籍契。”姜宛卿道,“只要燒了它,你便是自由之身,不再是奴婢了。”

這是她為結香求來的,理由是結香好歹服侍她這麽多年,說不帶就不帶,說不過去,就給結香一個自由吧。

姜家奴仆如雲,結香并不出挑,姜宛卿又處處都順着戚氏的意思,到目前為止戚氏都很滿意,想也沒想便同意了。

拿回自己自由的結香愣了一下,接着哭道:“奴婢不要,奴婢要一直跟着姑娘……”

真是傻啊。

姜宛卿眼角有點酸脹。

她想起了上一世,她把結香找回來的時候,結香已經瘦得一把皮包骨頭,見她的第一面,就是“哇”一聲哭出來:“奴婢終于又可以跟着姑娘了……”

“話都沒說清楚呢,哭什麽?”姜宛卿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帶你進宮,反為你脫籍,是有絕頂要緊的事要你去做,除了你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結香立馬精神一振,眼淚也不流了,也不抽噎了,兩眼炯炯發亮:“什麽事?姑娘直管吩咐!”

姜宛卿讓她把那個描金螺钿匣子拿來。

姜家的姑娘每月各有十兩銀子的月錢,年節還有一些賞賜,姜宛卿深居簡出的沒什麽應酬花銷,這些年也攢下了一點體己。

還有小娘的陪嫁,以及莊子上每年的出息——雖然被兩位嬷嬷盤剝克扣去不少,但這麽多年也有一點盈餘。

姜宛卿已經把銀子換成了銀票,交給結香:“你拿去盤一處鋪面,做點買賣。”

眼睛一亮。大戶人家的女眷不方便抛頭露面,确實會讓信得過的下人出面做些生意。

太子妃自然更不方便,更需要下人出面。

結香受此重任,又興奮又有點緊張:“可、可奴奴婢不會做買賣。”

“你會的。”

人不被逼一逼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幹,上一世傻乎乎的結香能在亂世活下來,多虧了一手好廚藝,蒸包子做面點尤其是一絕。

“學學就會了。”看着結香一臉呆滞,姜宛卿道,“沒地方住可以先在我小娘留下的莊子上安身,有什麽不懂的可以找阿虎。”

阿虎是外院的家丁,和結香一樣是家生子,從小兒在一處玩大的。

阿虎為人話不多,有主見,在上一世結香那酗酒的丈夫死于戰亂,是阿虎不時照拂結香,待結香也頗有意。

只是結香自慚形穢,拒絕了阿虎。

此時結香還是沒心沒肺的,只拿阿虎當玩伴,聞言道:“可是他也不會做買賣啊!”

姜宛卿:“……”

算了,反正結香出門總會找阿虎帶路的,就算她不交待,結香也會去找阿虎幫忙。

她伸了個懶腰:“好累,梳洗吧。”

“現在?”結香一臉恨鐵不成鋼,“姑娘,你的嫁衣都沒繡好啊!”

“幹嘛非得自己繡?姐姐那套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嗎?”

“可是……”結香語氣不确定,“那到底是別人的嫁衣吧?”

上輩子姜宛卿就是這樣想的,覺得自己的婚姻應該穿上自己繡的嫁衣吉服,所以挑燈奮戰日夜趕工,眼睛都快熬瞎了,到婚禮前一天才完工。

現在想想都有現成的,何必費那老鼻子勁?

再說姜元齡的嫁衣,金線為繡,金玉珍珠為綴,輝煌華豔,三十個繡娘一起趕制了一整年才做出來,比她自己後來做的那一身不知好多少。

結香:“那、那給太子的呢?裏衣鞋襪總要做一套吧?再不然,繡個荷包也好啊……”

姜宛卿随手拿起一只荷包扔給結香:“喏,收着,換禮的時候就用這個。”

“……”結香拿着荷包,“……姑娘你不喜歡太子嗎?”

姜宛卿:“……”

姜宛卿:“沒有,只是今天太累了,手酸得擡不起來。”

這不是借口,她的劍舞一直沒有停,還跟柳夫子說好,以後每三日入宮一回,繼續教她練舞。

結香覺得姑娘變心了,比起太子,好像更喜歡跳舞。

姜宛卿已經度過了最初一練舞就渾身散架的階段,之前拎着劍都覺得手腕疼,到現在揮舞雙劍動作已經很穩,拎起硬木凳子砸人想來也不在話下了。

柳夫子曾笑言:“五姑娘這狠勁兒,不像是練舞,倒像是練兵。”

其實她說對了。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姜宛卿太苦了,這一世的姜宛卿發誓不再讓自己受那些罪。

九月初七,太子大婚。

催妝的宮人拿着聖谕恭請姜宛卿登轎。

結香對着鏡子最後一遍給姜宛卿理妝,緊張得不行。

姜宛卿低聲問:“包子呢?”

結香忙從暖籃裏掏出來。

這是姜宛卿吩咐結香親手蒸的,點名要肉包。

結香雖不知成親為什麽要肉包,但這是她最後一次近身服侍,姑娘哪怕吩咐她蒸月亮她也一定會好好蒸。

然後就見姜宛卿接過來,塞進嫁衣寬大的袖子裏。

“……”結香,“……姑娘,這是什麽習俗嗎?”

姜宛卿想了想:“嗯,取包治百病之意,意謂嫁人之後夫婿百病全消。”

結香恍然大悟。

那姑娘确實是需要。

婚禮的流程姜宛卿爛熟于胸。

上一世她全程坐得端正筆挺,不敢有絲毫松懈,唯恐惹出笑話,堕了天家威名。

這一回,轎簾一放下她便往後一靠,一大早就起來梳洗打扮,困得要命,轎辇晃晃悠悠的,正好補眠。

一覺睡醒,轎子就到皇宮了。

姜宛卿連忙蓋好蓋頭,轎簾便被掀開。

秋已漸深,秋風吹散了轎子裏融融的暖意。

姜宛卿差點兒打了個噴嚏,好歹忍住了。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上面的青筋與脈絡的走向姜宛卿都異常清晰。

上一回,這是她第一次将手放進風昭然的手心,心頭砰砰跳。

姜宛卿還記得那種雀躍的感覺,胸膛裏當真像是關了一只小雀兒,撲騰着想往外飛。

那時的她一路都在擔心自己的手心一直在發燙,萬一出了汗被他發現怎麽辦。

這一回她心中全無波瀾,只在想皇宮大門到太安殿怎麽這麽長的距離。

太子大婚僅次于皇帝,新人先去太安殿行禮,給帝後磕頭奉茶,然後帝後領着太子與太子妃去太廟敬香,算是将這件婚事回明了祖宗。

然後太子去前頭赴筵席,太子妃被送入東宮。

在東宮床榻上坐定,姜宛卿便讓人退下,在外面候着太子殿下。

尚宮贊嘆道:“娘娘真是體貼。”

姜宛卿聽着關門聲,再細聽了聽殿內沒有動靜了,才慢慢掀開蓋頭。

上一世她一直僵坐到半夜,整個人都快坐成一具石雕。

而且餓得前胸貼後背,肚子咕咕叫。

這一回她有備而來,摸出了随身帶的大肉包。

肉包松軟暄和,肉餡汁多飽滿,一口下去汁水橫流,差點兒滴到嫁衣上。

姜宛卿連忙拿蓋頭去擋。

就在這外時候,殿門微微發出“吱呀”一聲,被推開。

姜宛卿以為是哪個宮人進來,擡眼望去,竟是風昭然。

新婚之夜,太子妃一手舉着肉包,一手拿着鮮紅蓋頭,嘴角流油。

姜宛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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