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恭送殿下

“殿下既然要保護妾身, 為何還要妾身來送一碗紅豆湯?直接冷落妾身豈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舉?”

風昭然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姜宛卿會這麽問,“孤只是想告訴你, 孤并非真想冷落你。”

“想不想是一回事,有沒有冷落,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宛卿道, “就好比殿下并不想餓着一個人, 但因為種種原因殿下沒辦法給那個人吃的,最後那個還是餓死了——人死了便是死了,跟殿下‘想’還是‘不想’,并沒有關系。”

姜宛卿說到後面聲音有點低沉, 因為她就是那個人。

她不知道風昭然上一世便是如此,還是這一世突然被燒壞了腦子, 但死了就是死了,原因如何,并不重要。

“不過殿下的話妾身記得了,妾身會好好在偏殿禁足的。”

姜宛卿說完便離開了,連碗都沒有帶走。

走的時候關門的力氣頗大, 是守在門口的小橙子急忙扶住門, 才沒有摔出大動靜。

書房內一片寂靜。

良久, 風昭開口道:“……孤特地給她解釋一下, 讓她安心些, 難道錯了嗎?”

小橙子之所以能從諸多內侍當中脫穎而出留在風昭然身邊,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知道在風昭然面前第一要務就是實話實說,因為一旦說假話便會被風昭然看出來, 而且風昭然的提問也多半不是真的遇到疑難, 而是考驗別人。

于是小橙子認真地答:“依奴才的淺見, 可能娘娘的心并不在殿下這裏。”

自然也就不需要安心。

Advertisement

書房裏陷入了更加漫長的寂靜。

“退下。”

風昭然冷聲道。

姜宛卿接下來乖乖禁足,連小廚房都沒去了。

她在數着日子等待私鹽案被提上朝堂。

風昭然這些天亦是足不出戶。

皇帝身邊的大總管過來催過一回奏折,風昭然依然沒有批複。

大總管掃興而去。

上一世姜宛卿覺得風昭然是經此一事心如死灰,所以無心朝政,當時還十分擔心。

因為就算她不通政務,也明白皇帝沉迷修煉,“太子輔政”基本就是“太子監國”,一旦放棄輔政之權,便等于是放棄了自己最大的贏面。

此時姜宛卿才明白,他的離京根本就是他一手謀劃促成的,放棄輔政之權只是其中必要的一環。

畢竟當他還有用處的時候,皇帝總是要留在身邊用一用的。

沒過幾天,禁衛大将軍劉锟來了。

張嬷嬷入宮這樣久了,還是對羽林衛心存敬畏,尤其是這位羽林衛頭頭。

看到劉锟把風昭然請出去,張嬷嬷臉色發白:“太子殿下別是出什麽事了吧?您看那劉将軍的臉,沉得跟鍋底一樣。”

姜宛卿心說沒什麽,就是馬上要被趕出京城而已。

再說劉锟天生那副臭臉,對誰都是如此,包括慶王,唯有在皇帝面前才有幾分恭順。

姜宛卿不單不關心,還有打了個哈欠,睡了個午覺。

這一覺醒來,東宮果然變天了。

太子牽扯進私鹽一案,被貶往慶州桐城。

上一世是宮人忙着另尋門路,這一世是美人們作鳥獸散。

兩位嬷嬷已經慌了手腳,問姜宛卿要不要去找皇後娘娘求情。

“是我命該如此。”姜宛卿道,“嬷嬷們要是有什麽去處,我立刻準了,嬷嬷們請自便吧。”

兩位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道:“奴婢們是姜家的家生子,原是做粗活的,得娘娘擡舉,入宮享了好些福了,娘娘在哪裏,奴婢們就在哪裏。”

上一世那兩位嬷嬷一出事就被捉拿歸案,姜宛卿倒沒有安排過身邊人的去留。

當初成親時,戚氏做了個滿情,将兩位嬷嬷的身契一并給了姜宛卿,姜宛卿讓林嬷嬷去拿出來,将身契還給兩人,又一人給了一對純金镯子。

這些日子,她陸陸續續把珠寶首飾都當得差不多了,銀票全放在結香那裏,只留了一些純金的首飾在身邊。

東西一拿出來,兩位嬷嬷皆是臉色大變:“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俗話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我已經嫁到了東宮,生死便都是要跟着殿下的。”

姜宛卿道,“慶州路遠,桐州荒僻,兩位嬷嬷年紀大了,不必跟着我颠沛流離,尋各自的家小去吧。”

兩位嬷嬷無法,只得聽從。

兩人掀起簾子出去。

姜宛卿往床上一攤,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好,最後一件事也辦完了,這該死的東宮,她可算能扔下了。

“殿下。”嬷嬷們行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說着便打起簾子。

姜宛卿立即坐了起來,只見簾外風昭然衣擺一閃,看來并非是來找她的,只是路過。

她旋即又放松下來。

上一世的這一日,她苦苦哀求風昭然帶她一起走,這一世,她只求風昭然千萬別過來,最好只當她不存在。

等等,他方才沒聽見什麽吧?

在姜宛卿看不到的殿外,風昭然迎着凜冽的寒風,嘴角幾不可見地露出一絲極細微的笑意。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說得好。

也許是因為這句話,風昭然晚上又做夢了。

夢中霧氣彌漫,四處是淩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

素日雅潔安靜的東宮像是亂成了一鍋粥,宮人們四處奔蹿,搶奪一件花瓶或一件衣服,園中的白石被踢得到處都是,梅花樹下露出了光禿禿的地面。

所有人都在往外走,仿佛形成了一道亂流。

而在這亂流之中,有一個人影逆流而上,與所有人擦肩而過。

她手裏端着一只托盤,托盤裏放着一碗藥。為了保護這碗藥不被人撞翻,她在兵荒馬亂的東宮走走停停,小心翼翼,仿佛手裏端着的是世間最後一道火種。

她終于走到了書房門口。

風昭然依然看不清她的臉,但只是瞧着她的背影,便覺得一顆心又酸又疼。

他清晰地知道這是夢,因為現實中他從來不會有這麽強烈這麽深刻的情緒。

就這麽一小段路,其辛苦程度不異于跋山涉水,她的發絲都亂了,衣裳也被蹭髒了。

她先把托盤擱下,整了整頭發,再努力想把袖上的泥痕擦下來,可惜失敗了,她着急得很,愈急愈擦不下來。

最終她沮喪地放棄了,然後深吸一口氣,叩門。

“殿下,妾身來了。”

這聲音聽上去如往常一樣輕快而又恭敬。

風昭然的視角變了,他坐在書案內,看着那個女孩推門進來,把藥放在他的面前:“殿下,該喝藥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很好聽,像羽毛似地拂過他的心。

然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開口:“所有人都走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妾身……妾身來陪着殿下。”女孩子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氣,臉頰紅通通的,“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無論殿下去哪裏,妾身都會陪着殿下的。”

那紅透了的臉頰像桃子似的,真讓人想咬上一口。

那因為認真而睜得微圓的眼睛,也讓人很想逗一逗。

“若孤不用你陪呢?”

“殿、殿下,妾、妾身很有用的,妾身可以給殿下磨墨,給殿下熬藥,殿下要是累了,妾、妾身還可以給殿下捏肩膀……”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微微發顫,風昭然只覺得那片羽毛直往他心眼裏鑽,癢得很,“這些孤都用不上,太子妃還會別的嗎?”

“妾身還會洗衣做飯,鋪床疊被,打掃房屋,還會做衣裳鞋襪,還會做風筝……”

她一五一十地說着,就差沒有扳起手指來數。

他慢慢地道:“這些不過是下人的功夫,太子妃覺得孤缺個下人嗎?”

她瑟縮了一下。

風昭然發現了,她好像有點怕他。

于是放緩了一點語氣:“太子妃還會什麽?”

比如,歌舞。

夢境似與夢境相通,他回憶起了從前的夢裏,那個身披輕紗的纖柔身影,肌膚如雪,璎珞上嵌滿各色寶石。

那膚光映着珠光,妖嬈似魔女,出塵似仙子,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意外地集于她一身,真是唯有夢中才會存在的美。

“妾身還會……還會跳舞……”她說着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麽,連忙道,“不是,殿下不喜歡看人跳舞,妾身可以學着去彈琴,雖然彈得沒有姐姐那麽好聽……”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越垂越低,長長的睫毛上有淚光滾動。

……糟,過了。

風昭然道:“……你可會梳頭?孤缺一個梳頭的。”

女孩子的頭一下子擡了起來:“會的!我很會的!”

“那便随孤一起走吧。”

只是一句話而已,她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綸旨佛音,整張臉都明亮起來。

……怎麽這麽好騙啊?

他怎麽可能會扔下她呢?

人們在搬家的時候,誰會扔下最最重要的東西?

風昭然醒來的時候心裏面還帶着一絲甜意。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做美夢是什麽時候了……或者說,他從小到大,有做過美夢嗎?

原來做美夢是這種感覺……置身其中,根本不想醒過來。

今日是離京的日子,小橙子愁眉苦臉地收拾好了行裝。

美人們昨日找門路歸找門路,到底還是名義上東宮的女眷,此時皆跪在地上,“恭送殿下。”

風昭然舉目四顧了一番,不見姜宛卿。

“太子妃還未起麽?”他問。

小橙子還未回答,面前已經有人道:“妾身在此,恭送殿下。”

風昭然險些疑心自己聽錯了,定睛一瞧,姜宛卿确确實實跪在所有人前面,和所有人一樣低着頭,好像生怕被他點到名字。

這些美人在他眼中向來與一團空氣無異,竟是沒有注意到她也在其中。

風昭然覺得不大對。

“太子妃這是不打算随孤前去養病麽?”

為免人心動蕩,聖旨并未直接說太子犯事,貶谪也被美化成“養病”。

“妾身資質鄙陋,一向不為殿下所喜,就不去給殿下添堵了。妾身願與諸位妹妹留在宮中為殿下日夜祈福,祈願殿下早日康健,平安歸來。”

姜宛卿從頭到尾就沒擡頭,聲音一板一眼,甚是敷衍,畢竟聖旨上說了,東宮諸人皆随自便,只要她自己不願意去,風昭然也不可能強迫她去。

自然了,高高在上的風昭然也犯不着強迫她,她在他眼裏什麽也不是。

“是誰昨日還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

“……”

姜宛卿心裏打了個突。

他還真聽到了啊?

管他說一千道一萬,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她朗聲道:“妾身确實想過追随殿下,但又一想,殿下若是日日對着妾身,心情郁結,反而于養病不利。為着殿下的身體着想,妾身自願留在宮中,靜候殿下歸來。”

等你歸來,這個宮中可就沒有我了。

作者有話說:

TO殿下:還是夢裏好吧?夢裏什麽都有。感謝在2022-06-21 23:59:25~2022-06-22 21:03: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素素、清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