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五妹妹這把好嗓子,不去唱戲可惜了

“若她當真是男子呢?太子妃會喜歡嗎?”

風昭然想起白天姜宛卿看沈慕兒的眼神。

她那時被摟在他懷裏, 微微歪着頭望向沈慕兒,眼神裏透着一絲好奇,不止一次, 是看了又看。

姜宛卿的性子不能說冷淡,但只對身邊的人親近,可這次居然給僅有一面之緣的人送棉鞋, 沈慕在她眼中之特別, 可見一斑。

風昭然想起了從前。

在兩人的少年時代,一個未加冠,一個未及笄,在皇宮、在姜家、或是在其它場合, 總是會有碰面的機會。

少女時代的姜宛卿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雖然還沒有現在這般明豔照人的容貌, 但已經有遠遠超出身邊女孩子的嬌豔,風昭然永遠記得那次在古王府他站在出來為她說話之時,她望向他的眼神。

波光潋滟,璨然生光。

也只有那一次姜宛卿的視線筆直清晰地落在他身上,後來的日子裏她總是遠遠地站在人群後, 要極小心地回頭, 才能在她臉上捕捉到一絲迅速閃躲的眼神, 以及微微紅起來的耳尖。

像只小兔子。

那時的風昭然這樣想。

除此之外也沒有再想更多了。

但就在今天姜宛卿對沈慕兒表現出異樣的關切之時, 風昭然驀然想起, 自從那日在廂房被捉奸在床之後,姜宛卿便再也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

“不會。”姜宛卿明确地道。

風昭然微微擡起了眉:“那你為何待她如此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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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投緣吧。可能妾身與她上一世認識,所以這一世瞧着便格外親切。”

姜宛卿說道, “只是送了一雙鞋而已, 也算不上多好吧?”

風昭然淡淡道:“太子妃嫁入東宮這麽久, 別說鞋,孤連襪子也沒有看到過一雙。”

姜宛卿頓住:“……”

這倒是事實。

按照風俗,新娘本該為新郎準備一身衣裳鞋襪,上一世姜宛卿點燈熬油趕制出了一身,這一世姜宛卿可懶得再動手了——動了人家也不會穿。

“畢竟婚事來得突然,妾身實在來不及準備。”姜宛卿道,“再說妾身不是為殿下趕制了一只荷包嗎?殿下沒看見?”

這回輪到風昭然頓住。

姜宛卿:就知道。

她起身告退。

小橙子進來接着鋪被子,風昭然忽然問道:“成親之時太子妃送的荷包呢?”

小橙子回道:“在東宮哪個箱子裏。”

風昭然皺眉:“那是成親時新娘送的吉禮,此次出門為何不帶上?”

小橙子慌了神,跪下來請罪:“殿下不喜娘娘,娘娘的東西向來不碰,吉禮都封在箱子裏沒有動,奴才也沒有開過箱。要、要不奴才回去取?”

風昭然揮軍手,讓他下去。

眼下都快到慶州了,斷沒有再回去拿的道理。

再說不過是一只荷包罷了。

是夜,風昭然躺在床上,一個時辰後,尚在轉輾。

只不過是只荷包罷了。

何足挂齒,何足挂齒。

姜宛卿第二天清晨發現風昭然眼下一片青黑。

因為臉色蒼白,這片青黑便益發明顯。

明顯到她不關心兩句都過意不去:“殿下昨晚沒睡好嗎?”

“……”風昭然沉默片刻,望向窗外,“今日可能還會下雨,緩一緩再上路。”

姜宛卿自覺沒有問什麽不該問的話,不知道風昭然為什麽顧左右而言他。

當然了,太子殿下一舉一動皆有深意,豈是她這等凡人所能揣測?

外面的天确實有些陰沉,不過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下雨,姜宛卿決定再出去走走。

風昭然:“五妹妹要去逛街?”

“是,閑着也是閑着。”

附近集市雖然散了,但應該還有幾家店鋪。

風昭然想了想,起身和姜宛卿一起出門。

姜宛卿有點訝異:“殿下也要去逛街?”

“不,”風昭然道,“孤是去體查民情。”

姜宛卿覺得不是。

因為他好像是專門來體察她的民情,她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

姜宛卿忍不住道:“殿下一直跟着妾身便能體察民情了嗎?”

“自然。”風昭然道,“五妹妹不買東西麽?”

姜宛卿決定不去管他。

她找到了一家鐵匠鋪,花兩倍的價錢買下別人之前訂好的鋤頭和鐮刀——因為訂做已經來不及了。

姜宛卿這兩日買的東西在風昭然看來是一樣比一樣奇怪,他将這一切歸之于姜宛卿的獵奇,畢竟自小養在深閨,瞧什麽都稀奇。

現在卻發現她的目标非常明确,還知道問鐵匠生鐵熟鐵,風昭然便着實有些看不懂了:“五妹妹,你知道這鋤頭是做什麽的吧?”

姜宛卿心說豈止知道,我還用過。

但口頭回答得言簡意赅:“鋤地。”

離開鐵匠鋪,天下飄下了雪沫子。

羽林衛在兩人身後打起了傘。

走過街角的時候,姜宛卿忽然站住了腳。

風昭然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一位老婆婆原本靠在牆根下賣烤紅薯,此時正在顫巍巍收攤,寒風把食物的香氣吹過來。

看來她又發現了一件新的稀奇玩意兒。

“要買麽?”風昭然問。

姜宛卿走了過去,把老婆婆的烤紅薯全買了下來,身後的羽林衛每人分了兩只。

她沒剝開吃,只捧在手裏,借着烤紅薯的暖意暖着手,擡眼望向風昭然。

雪沫子變成了雪花,輕盈飛舞,簌簌地落在傘面上,她的眸子如兩粒閃閃發亮的寶石,風昭然明顯從裏面看出了一絲期待。

這絲期待像是春風到來時鑽出來的第一枚綠芽,讓風昭然心裏微微地感覺到有點癢,又有點享受。

只是他也沒吃過這個,上下琢磨了一會兒,撕開外面那層皮,遞給姜宛卿,“應該是這麽吃的。”

姜宛卿:“……”

上一世她頭一回吃烤紅薯鬧了個笑話,是連皮一起咬的。

所以這回也很想看看風昭然的笑話。

但人跟人果然不一樣,姜宛卿默默地接過烤紅薯:“謝殿下。”

風昭然對吃的向來沒什麽興趣,但看着她細白的牙齒在綿軟的紅薯上留下一道牙印,唇上還沾上了一點紅薯烤出來的糖漿,她的舌尖輕輕舔過上唇,然後才滑進嘴裏。

風昭然別開了視線,無聲地咽了口口水。

忽然也想嘗嘗這烤紅薯是什麽味道。

但沒有人想到遞給他一只,畢竟太子殿下超凡脫俗,對什麽東西皆是“不喜此物”,姜宛卿再清楚不過。

回去的路上,風昭然問姜宛卿:“你今天怎麽沒有砍價?”

“……”

若非了解風昭然的冷酷禀性,姜宛卿幾乎要懷疑他之所以跟出來是為了看她砍價。

她淡淡道,“殿下是沒見過市井潑婦是吧?實不相瞞,妾身還可以更潑一點。”

小白兔在呲牙呢……

風昭然的嘴角不自覺往上勾了一下,轉即很好地壓制住了,“那為什麽今日不潑了?你今日給那老婆婆的是銀锞子吧?她有錢找給你?”

姜宛卿看了他一眼,滿心都只有兩個字:果然。

這人根本是沒有人味的。

“那位老婆婆快七十歲了,殿下。”

“昨天那位大嬸好像也不年輕。”

“不是這麽算的。那位大嬸壯得像頭牛,妾身若是和她一起流落街頭,指不定還要她接濟,但那位老婆婆身體瘦弱……”

姜宛卿說到這裏頓住了,她發現風昭然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眸子裏隐隐有一絲笑意,很難掩飾。

看來确實是長路漫漫,日子無聊,拿她取樂來了。

姜宛卿閉上嘴,任風昭然再怎麽問,也一言不發。

雪天路滑,不利于行,驿站大廳中央生起了火盆,坐滿了趕路歇腳的人。

過了兩日,姜宛卿聽到人們圍坐在一起好像在聊昨晚發現的一樁慘案。

“……那底下是懸崖啊,掉下去還能有命?別說小命了,只怕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也是可憐,一老一少,老的倒罷了,反正也活夠本了,年輕的那個聽說還是個書生,要去趕考的……”

“!”姜宛卿立即望向風昭然。

風昭然面色平靜無波,喝了口茶。

姜宛卿問:“他們說的不會是沈家父女倆吧?”

風昭然:“嗯。”

“他們出事了?”

姜宛卿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變得煞白。

上一世沒有此地遇見她,沈慕兒一路成為縣主,聲名為世人傳唱。

難道就因為遇上了她,所以一切便被改寫,以至于中途便送了命?

風昭然視線落在姜宛卿臉上,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道:“沒有。”

“可你明明說那些人說的是他們父女,你不是已經派了人去保護他們嗎?”

“沈懷恩準備去京城告禦狀,揭發慶州太守貪墨朝廷修堤款項,且營私舞弊,每年的修堤只是草草了事。慶州太守楊遵義自然不會讓他們活着走到京城,沿途派人前來追殺。”

其實這番追殺可有可無,因為父女倆就算到了京城,狀紙也遞不到皇帝手裏,慶王會比皇帝更先知道這一切。

風昭然身邊只有這麽些個羽林衛,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了他們一世,所以命人設局将殺手引至懸崖邊,讓他們目睹沈氏父女跌落懸崖而死,好回去覆命。

實際上羽林衛已經在底下接住了沈氏父女,将他們帶去鄰近的小城安置下來,等到水患爆發之時,便是沈氏父女出面之刻。

姜宛卿這才聽明白,然後便震驚了:“殿下知道水患一定會爆發?”

他怎麽能未蔔先知?

難道他也和她一樣重生了?

“慶州河防款年年拔,年年請,慶州官員如此貪婪,每一分銀子都想吐進腰包,根本不會拿來修河堤,最多只是派人去添點土做做樣子。”

風昭然說到這裏時眸子微冷,“這便是大央的官場,已然是沒救了。”

那次在朝上提出清查慶州河防,大約是他對大央官場所做的最後一次努力,而皇帝與慶王的聯手掐滅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唯有以血洗以火焚,将這些腐爛污朽付之一炬,才能燒出一座嶄新江山。

姜宛卿想起了前一世因為水患和戰火而流離失所的百姓。

風昭然登基之後确實是一洗皇帝在位時的奢靡之風,輕徭減賦,與民生息,也許數年或十數年後,大央會恢複生氣,風昭然也會成為一代明君。

但在未來的兩三年裏,在經歷天災人禍之後,民間十室九空,大地滿目瘡痍。

姜宛卿還記得她随風昭然回京的路上,百姓面黃肌瘦,衣衫褴褛,麻木地跪在道路兩邊,低着頭,像是随時會被風折倒的麻杆。

“……就沒有別的法子嗎?”姜宛卿輕聲道,“能不能現在就派人去修河堤?”

能不能,不要打仗?

“慶州已是鐵板一塊,水潑不進。慶州官府不想修,就沒人能修得了。”

風昭然道,“想修河堤的人就如沈懷恩,下場你看到了,若不是遇見孤,他們連命都保不住。”

姜宛卿沒有再說話了。

她的眼睫低垂,神情中有一絲難掩的悲憫與哀傷。

“放心。”風昭然聲音放輕了一點,“無論将來情勢如何,孤必不會讓你涉險,一定會将你送往安全的所在。”

姜宛卿有點訝異。

水患爆發,風昭然前往姚城治水之時,讓宋晉夫送她回姜家。

那時她以為他是嫌她礙事,所以不願帶她随行。

難道,真正的原因是因為當時他即将身臨險地,而姜家是朝代更疊都巍然不動的大門閥,定能護她周全?

過了兩日,被派去護送沈氏父女的羽林衛們回來了,風昭然這才接着啓程,很快便進入慶州境內。

一入慶州境內,便有慶州官員前來迎接。

太守楊遵義推說公務繁忙,沒有現身,過來迎接的是桐城縣令郭茂林。

雖說迎接的是風昭然,但整個過程中,郭茂林對莫雪松的巴結都比對風昭然多。

姜宛卿早就經歷過一遍,已是見怪不怪,風昭然倒也和上一世一樣,一片泰然,沒有絲毫不悅。

上一世時姜宛卿很是替風昭然委屈,後來她才明白,風昭然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麽對他。

阿谀奉承也好,冷淡奚落也罷,對于風昭然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他連人都不在乎,又豈會在乎人對他做什麽?

聖旨上說的發配地——不,養病地——是在桐城,進入桐城之後,莫雪松不便再往前送,且當着桐城官員的面,不便露出任何異樣,一切公事公辦,交割完了旋即帶着人離開。

郭茂林深知劉锟是皇帝的心腹,而莫雪松是劉锟的愛将,因此百般巴結想攀上交情,結果踢到鐵板無功而返,存了一肚子氣。

在手下請示是否要請太子殿下去縣衙的時候,郭茂林不悅道:“去什麽縣衙?王爺早就給殿下安排好了去處,那裏好山好水,最是幽靜,養病再合适不過了。”

然後看了看小橙子,道:“殿下,京城發來的公文只說讓桐城接待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經是多出來的,這位小公公怕是不能随行。”

小橙子立即道:“奴才生死都要和殿下在一起,絕不離開!”

“不必。”說話的是風昭然,他掀開車簾吩會小橙子,“你現在趕緊上馬,還能追上莫将軍他們一道回京。”

“可是殿下……”小橙子還想說什麽,風昭然已經放下了車簾,隔絕了視線。

風昭然都發話了,郭茂林一發得了理,連趕帶催把小橙子打發走了。

馬車直接駛出縣城,越走越是荒僻,最後連官道都沒有了,馬車在雜草叢生的道路上歪歪扭扭前行,只能從這條路的寬度上推測它曾經也是通往較為顯赫的去處。

道路颠簸,姜宛卿在車內東倒西歪的,下一瞬落進風昭然的懷抱,倒是穩當了。

“害怕麽?”風昭然問。

姜宛卿搖頭。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風昭然低聲道:“委屈你,暫且忍一忍。”

馬車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

車隊裏的馬車也只剩了兩人剩坐的這一輛,其餘兩輛拉行李的不知所蹤。

“興許是天黑路遠,跟岔了路,殿下放心,臣回去就着人把東西送回來。”郭茂林道,“殿下與娘娘下車吧。”

姜宛卿再清楚不過,被拿走的東西永遠沒有送回來的一天。

她一把拉住了準備起身的風昭然。

這一下力氣不小,風昭然望向她。

姜宛卿看也沒看他,向郭茂林道:“既然都送到了,你們可以放心回去覆命了,我與殿下不送了,諸位慢走。”

郭茂林笑道:“殿下與娘娘還未進門,下官便不算盡職,怎麽能走呢?”

“走不走随你。”姜宛卿懶得客氣了,“殿下身體弱,認床,今夜不宿屋內,就歇在這車上。”

上一世就是這郭茂林哄得兩人下車,然後便将馬車趕走,半點東西都沒留給他們。

郭茂林顯然是得了吩咐的,不達目的不罷休,三言兩語說不通之後,一揮手,随行的衙役便要上來拉人。

風昭然在旁邊看着姜宛卿與郭茂林唇槍舌戰,一直沒有出聲,此時臉色微變,低喝:“退下!”

他身處高位,天生威儀,衙役為之一頓。

但桐城乃慶州的荒野之地,天高皇帝遠,比起太子威儀,他們更怕旁邊這個縣官。

“你們誰敢過來!”

姜宛卿一聲厲喝,點燃了火折子,一手從車內角落裏拽出一袋東西。

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敞開的袋口,裏面是蓬松潔白的棉花。

“誰再上前一步,我就燒了它!”

棉花這種東西,只要有一點火星,便能觸之即燃,根本來不及救,這輛馬車便要跟着一起燒着。

火折子上那一小簇火焰映進姜宛卿眼睛裏,風昭然只覺得她的一對眸子裏也亮起了小小火焰,過于明亮,這樣的光芒似乎能撕裂外面漆黑的長夜。

郭茂林倒是絲毫不慌,臉上甚至還有一絲笑意:“這……太子妃娘娘若是定要自盡于此,下官也攔不住啊。”

“郭大人是不是覺得,若是把孤的性命留在桐州,是大功是一件?”

風昭然開口道,“沒錯,孤的七弟自然樂見其成,楊太守也正好可以用此邀功,衆人皆大歡喜。但堂堂太子與太子妃,在抵達郭大人轄下第一天便丢了性命,郭大人猜一猜,誰要為此負責?誰要給朝堂一個交代?誰要為孤抵命?是楊太守,還是慶王?”

郭茂林臉上的笑意僵住,笑不出來了。

在風昭然抵達之前,慶王的手書就已經送到了慶州府。

楊太守特意将他喚去,出示慶王親筆,讓他“好生照料太子殿下”。

桐城乃是慶州極不起眼的小城,郭茂林當了三年縣令,頭一回得到獨自面見太守的機會,自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時高興過了頭,卻忘了餅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

給太子吃點苦頭,那是沒有問題,可若是太子死在桐城,他這個縣令怕得要為太子抵命。

風昭然又道:“郭大人平時和楊太守交情如何?有沒有想過,楊太守為何獨獨将孤交給郭大人?其餘姚城、範城以及定城,三城縣令皆為楊太守親族,楊太守應該更加放心才是。”

郭茂林背心沁出了一股冷汗。

太子病弱,死在哪一城,哪一城的縣令便要出來給個交待,輕則罷官,重則抵命,生死難蔔。

就在這個時候,風昭然拿帕子掩住嘴,咳嗽了兩聲。

姜宛卿不知他是真的累傷了,還是裝出來的虛弱,一時有點拿不準。

然而就見風昭然看着帕子,長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嘆,姜宛卿立即領悟到了,撲上去握住風昭然手裏的帕子,哭道:“殿下,您怎麽又咳血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說着姜宛卿便向郭茂林道:“郭大人,快快去給殿下尋個大夫來吧!”

郭茂林慌了:“這這這這荒郊野外,上哪裏去尋大夫?”

姜宛卿哭得更兇了,反正夜深天黑,連眼淚都不用出,只要嚎就行,“殿下,我苦命的殿下,您千萬要支撐住!”

“咳咳……”風昭然虛弱道,“太子妃莫怕,孤自己懂些醫術,自有分寸,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那那那便再好不過。”郭茂林急忙道,“殿下請好好養病,下官告退。”

他慌忙領着人退下,再也不管馬車的事了,生怕再多管一下,太子妃還沒點棉花燒車,風中殘燭的太子就要先蹬腿而去。

姜宛卿手裏還抓着風昭然的手,此時擡起頭來,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處。

姜宛卿的發絲有些紛亂,但眸子明亮,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泛紅,山野間的冬夜更冷,呼吸間全是白汽,雙唇異常濕潤。

風昭然原本沉靜冷淡的眉眼也有了幾分亮色,眸子裏甚至蘊着一點春風般的笑意:“五妹妹這把好嗓子,不去唱戲可惜了。”

姜宛卿:“彼此彼此,殿下若是去戲班,早晚定成名角。”

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

馬蹄聲忽然去而複返。

姜宛卿的笑容頓時僵住,身體瞬間繃緊,不知他們要做什麽。

風昭然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手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雙手捂在了手心,半是焐暖,半是安撫。

不知道為什麽,明知這人靠不住,看着他即便泰山崩于側而面不改色的臉,姜宛卿還是汲取得了一點安慰和力量,沒那麽緊張了。

郭茂林沒有來,來的是兩名衙役。

衙役沒有理會馬車內的兩人,自顧自動手解下了馬匹,将馬匹從車轅上卸了下來。

看來郭茂林雖然被吓得沒有再打這馬車的主意,腦子倒也沒有全扔地上,還記得讓人過來将馬牽走,以免風昭然與姜宛卿有機會逃離此地。

這一回馬蹄聲徹底消失,再也沒有響起。

荒野寂然,天地無聲,這回是真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作者有話說:

貧窮式同居即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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