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殿下你在幹什麽?!
姜宛卿換完了瓦片下來, 才發現風昭然一直在看着她。
“五妹妹從前也看人翻過瓦、補過屋頂麽?”
姜宛卿:“沒有翻過,但是揭過。”
“……?”風昭然,“在姜家??”
“在姜家上房揭瓦?殿下說笑呢。”姜宛卿道, “我舅家是走镖的,殿下知道的吧?就是在那裏。”
那是姜宛卿小時候的事了。
那是個夏天,宋延剛出完一趟镖回來, 據說路上遇上了歹人劫镖, 宋延力戰保住了镖,按時送到地方,保全了镖局的威名,但自己卻受了傷。
小孩子只知道大人受傷了, 并不知道傷得有多重,現在想來應該是挺嚴重的, 不然周小婉也不會回去——嫁到姜家之後,周小婉只回過那麽一次。
周小婉帶着姜宛卿回去探望宋延,姜宛卿站在病床前乖乖喚了一聲“舅舅”。
宋延似是有點悲喜交集,最後摸了摸姜宛卿的頭:“好,真乖, 跟晉夫哥哥玩去吧。”
宋晉夫比只姜宛卿大半歲, 但從小便舞刀弄槍, 個頭比一般的孩子都要高。
镖局裏沒有小女孩, 宋晉夫一般都是跟着大哥哥玩刀槍劍戟, 對着個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子,真不知道要帶她玩些什麽。
姜宛卿卻是對處處都好奇,問宋晉夫:“那上面是什麽?”
那是屋旁的一棵大樹, 樹上墜滿了黃澄澄的小圓果子。
宋晉夫告訴她那是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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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卿兩只眼睛睜得圓圓的:“杏子不是長在盤子裏的嗎?”
宋晉夫哈哈大笑:“要長在樹上, 摘下來才能放在盤子裏啊。”
姜宛卿生出了渴望:“那我可以摘嗎?”
“沒問題, 包在我身上。”宋晉夫一拍胸脯,架起梯子就帶她爬上了房頂——最濃密的枝子就垂上房頂上。
兩個小孩子身量輕,兩人穩穩地坐在上面,一面摘杏子,一面說話,一面吃。
那是姜宛卿第一次摘杏子,也是第一次上房頂。
她很好奇地摸摸底下坐着的瓦片,發現它們被疊得整整齊齊,規規整整。
“這是長在房頂上的嗎?”
宋晉夫一定是覺得她很好笑,因為一整個下午,宋晉夫已經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是鋪上來的,瓦片不是果子,可長不出來。”宋亞夫說着就抽出一塊,“瞧,這樣拿出來就行。”
姜宛卿頓時又發現了新鮮玩意兒,連杏子都顧不得吃了,學着宋晉夫的樣子揭了好幾塊瓦片。
底下是一間屋子,舅母房氏走進來,關上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嘆了口氣,然後就注意到屋子裏多出了一道光柱、房頂上多出了一個洞。
“宋晉夫!!”
房氏抓起案上的雞毛撣子。
“啊啊啊!”宋晉夫驚叫,一時受驚不小,整個人差點兒從那個窟窿裏掉下去。
底下的房氏吓得心膽欲裂,連忙扔了雞毛撣子:“別怕,別怕,不打你!抓牢了,好好爬上去!”
宋晉夫本事很不壞,最後竟真的穩住爬了上來。
但最後還沒有沒能逃掉一頓打,姜宛卿離開宋家的時候,宋晉夫跟在大人後面送行,雖然有意擋着,但略碰到屁股臉上就疼得呲牙咧嘴。
那是姜宛卿唯一一次去宋家,但杏子剛摘到手裏的甜香、瓦片魚鱗般細密鋪陳的形狀、以及夏日陽光獨有的明亮,一直留在記憶深處。
風昭然看着姜宛卿明顯沉入回憶的臉色:“看來五妹妹是有一點天分在身上。”
姜宛卿默默翻了個白眼,問他:“屋子掃完了嗎?”
“……”
風昭然繼續去掃地了。
揭瓦和翻瓦完全是兩回事,姜宛卿也沒有小時候看一眼就會的天賦奇才,現在之所以能如此娴熟,全是拜上輩子的辛勞所賜。
而那些辛勞又是拜風昭然所賜。
所以歸根結底風昭然就是那個禍首。
忙活了這麽久,兩人還是肚子空空,姜宛卿感覺有點失策,應該先去打掃廚房。
她和風昭然分好工,風昭然負責那間書房,也就是他們的卧房,她則負責廚房。
廚房的的房頂破得更厲害,但姜宛卿記得來桐城好些日子她才半夜被屋頂漏下來的雨水驚醒,這幾天還能湊合着用。
廚房院外有井,井臺雖然生滿了雜草,井水依然十分清冽。
打水的活她派給了風昭然,他雖然半邊肩傷不能用力,但另外那只手肯定比她有力氣。
風昭然走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水桶上那根長長的布繩,淺緋色的底子,上面還隐約可見原來的喜鵑登枝繡樣。
風昭然想到紮掃把的那一根布條,忽然間隐隐生出一種感覺……她好像是切碎了自己,散落在這座荒院各處,以她自身為養份,祭獻給這座荒園,讓這座荒園活過來。
這感覺來得突然而荒謬,像是從某個遙遠的時空穿越而來,抓住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心痛從心底升起,無法遏止。
“好了沒有啊!”姜宛卿的聲音傳來,“殿下你餓嗎?我已經快餓死了!”
這聲音簡直像是自帶某種仙術,将風昭然從那種異樣的感覺中解脫了出來。
“來了。”風昭然應道。
姜宛卿先把水缸清洗幹淨,然後洗淨竈臺與一切能用之物。
之前買的東西悉數派上了用場,姜宛卿把鋤頭遞給風昭然:“去挖點荠菜來。”
風昭然:“荠菜?”
“就長在井沿邊上,綠的,沒有枯黃的就是了。”
風昭然過去一看,确認沒有菜,只有野草。哪怕它是綠的,也是草。
但姜宛卿道:“就是草,呃,不對,這叫野菜。”
“你确定能吃?”風昭然問。
“絕對吃不死人。”
風昭然:“……看人吃過?”
“嗯。”豈止,上一世就是靠這東西救了命。
荠菜洗淨切碎,先拿熱水氽過,然後擰幹切碎,拌進面糊之中,下鍋攤成面餅。
好久沒有下廚了,一要顧着竈中火,二要顧着鍋中餅,姜宛卿手忙腳亂,面餅煎得焦黑。
“你去燒火。”風昭然挽起了袖子。
姜宛卿一呆,“你會下廚?”
風昭然:“再差也不過是如你這般。”
姜宛卿:“……”
風昭然也烙了一張,同樣焦了。
姜宛很想幸災樂禍一下,一尋思不對,焦了還是他倆吃。
“火小一些。”風昭然想了想,吩咐。
第二張好了不少,再往後出鍋的面餅居然帶上了一絲食物正常的芬芳,面粉的香氣裏有明顯的荠菜香氣。
一缽面糊烙完,兩個人都是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去理桌椅,就并排坐在竈前,借着竈膛裏灰燼的餘溫,一人一張,分吃了那一缽餅。
姜宛卿上一世一來是食物不夠,想盡可能多留些給風昭然,二是包袱仍在,在風昭然面前依然是小口進食,仿佛依舊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太子妃。
此時她才顧不得那麽多,把餅卷一卷,“啊嗚”一口就去掉一半,吃到第二張的時候還險些噎住。
一時也尋不着杯子,風昭然就拿碗舀了一碗井水,忽又想到大冷天喝井水恐怕太冷。
姜宛卿一面捶胸,一面指着竈臺邊上的小鍋蓋,風昭然揭開一看,原來底下還有一只鍋,雖小卻深,與大鍋共一個竈,餅煎好了,小鍋裏的水也燒開了。
于是姜宛卿在咽死之前,總算得了一碗水,雖燙,好在天冷,吹一吹便能入口。
風昭然在旁,沒有說話,也沒有吃餅,只深深地看着她。
姜宛卿知道眼下自己是個什麽模樣——打掃廚房折騰出一頭一臉的灰,衣裳撕成了布繩、抹布和其它可用的東西,整個人完全是蓬頭垢面,活像街頭的叫化子。
可能是吓着尊貴的太子殿下了。
不過姜宛卿無所畏懼,迎着風昭然的視線,又往嘴裏塞了一塊餅,狠狠一口咬下。
“對不住。”風昭然的聲音很低沉,“讓你受苦了。”
“……”姜宛卿愣了一下,然後又噎住了。
風昭然默默地再給她遞了一碗水。
他知道慶王會給他準備什麽樣的驚喜,但身體上的苦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世間真正的痛苦全來自精神上。
一切都是計劃內的一環,一切都向着目标前進,再困苦他都不以為意。
但看着姜宛卿此時的模樣,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覺得無所謂的苦,對于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孩子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兩人花了一下午時間,到天黑的時候,書房總算打掃出來了。
書房本就有一張羅漢床,去掉中間的小幾,剛好容得了兩人睡下。
應該是太累了,風昭然幾乎是頭一挨着枕頭便睡着了。
恍恍惚惚,他夢見了剛剛抵達此地的夜晚,郭茂林的人把馬車拖走了,什麽也沒給他留下。
這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他在這裏過得越苦,慶王在京城便越安心。
他的計劃便越順利。
冷月無聲,照出眼前一片荒園。
身邊的女孩子向他偎近了一些,他感覺到她在發抖,但她道:“哇,殿下您看,這園子好大啊。”
“那片竹林看起來真不錯,春天的時候可以挖筍,吃不完的還可以曬成筍幹呢,妾身見嬷嬷們曬過。”
“這裏房間很多,咱們可以換着住,想住哪間住哪間。”
“殿下快瞧,那裏是不是一片池塘,好像還有荷葉,底下一定有藕,說不定還有魚呢!妾身可以做魚給殿下吃。”
這聲音聽上去真開心,如果不是隐隐發抖就更像那麽回事了。
“是荷葉麽?”風昭然聽到自己道,“孤瞧着倒像一群蓬頭鬼。”
旁邊的人立即尖叫一聲,抓緊了他的手臂。
風昭然露出了一絲微笑,不知怎地,吓唬吓唬她,竟覺得還挺開心。
夢中總是霧氣彌漫,一轉眼到了某一日清晨,她說想出去走走。
他告訴她:“走不出去的。”
她低聲說:“我就是四處看一看,也許附近有村子什麽的。”
風昭然沒有阻攔她。
眼前的視野如水面一般晃動,下一瞬,她悄悄地推門進來,屋內燈光昏黃,窗外已經是深夜。
“碰到守衛了吧?”風昭然眼也沒擡,問。
她沒有答話,只道:“明天妾身往西面走試試,西面是山,一定沒有人守着……”
“莫要給自己惹事。”他道,“睡吧。”
她低頭答應。
上床的時候,他聽到她輕輕嘶了一下。
他擡眼望去,“怎麽了?”
她立即放下裙擺:“沒怎麽,妾身好得很。”
“伸出來。”
“真的沒什麽,妾身……”
“孤命你伸出來。”
她咬唇,萬般無奈。
白玉般的足尖探出裙底,足心微微泛紅,上面被磨起了水泡。
他的瞳孔收縮一下。
這些日子,她一直試圖為他找到出路,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這雙腳原本最遠的距離不過是從花園走到二門,鞋底都是用绫羅制成。
被他這樣盯着,她滿面通紅,腳想往後縮。
“別動。”他低低道,替她挑破水泡。
她疼得腳背都繃緊了。
“以後別再出去了。”他的心中微微抽痛,聲音低沉,“孤待在這裏很好,哪裏也不想去。”
她沒有說話,但明顯是不相信他的話,一對眸子裏汪着一點淚意,有明顯的憐惜。
他無法面對那樣一雙眼睛,心疼到了極點,驀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和夢中一樣的書房,和夢中一樣的羅漢床。
姜宛卿累了一整天,此時睡得正香。
夢只是夢……風昭然對自己說。
夢裏那雙眼睛和姜宛卿很像,夢裏的人身份也是他的妻子……但只是夢而已。
可鬼使神差地,風昭然點起火折子,輕輕掀開了被角。
一對似白玉雕成的小腳丫躺在躺窩裏,像是感覺到了冷,想往裏縮。
風昭然伸出捉住一只。
入手柔滑,像魚一樣。
腳踝不盈一握,足弓如一枚彎月,五枚指甲呈淡粉色,從熱被窩裏出來,微微蜷起來。
沒有磨出來的水泡。
雖然只是夢境,但風昭然有時也會想,若身邊的人真是夢裏那個乖得讓人心疼的小仙女該有多好。
但此刻,他心裏卻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
姜宛卿是姜宛卿,雖然偶爾會犯傻,但她向來不肯吃虧,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并且懂得保護自己。
這很好。
夢中猶存的那點痛楚消散,手中滑膩溫軟的觸感益發清晰,火折子的光芒映在她的腳背,每一片指甲都像是泛着珠光。
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識,想摩挲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那只腳像活魚鑽進水面一般縮回了被子裏,風昭然擡頭,便見姜宛卿已經坐了起來,正滿面震驚地看着他。
“殿下,你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說:
風昭然:孤什麽都沒幹……不是,什麽都沒來得及幹。
感謝在2022-06-26 02:08:06~2022-06-26 23:18: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977955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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