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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喜歡貓

上一世宋家父子找來的時候, 已經是夏季,黃河開始泛濫,風昭然準備前往姚城治水, 正好托他們送姜宛卿回京城。

這一世宋延父子在路上遇見了空虛。

空虛身為國師,曾經登壇祈福,給京城百姓施丸藥。從前的國師也會來登壇這一招, 但送的多半是符水。

空虛所制的丸藥很是靈驗, 百姓人人稱贊,宋晉夫跟着百姓去祭壇上看過熱鬧,認得空虛是國師扶鸾。

太子離京對外只說養病,宋家小小镖局, 費了不少精力才打聽到太子與太子妃來的是慶州。

兩人并不知風昭然到底是在慶州哪一處,但見到空虛之後, 父子倆便生出了一絲希望——國師是天子身邊的紅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離開皇宮,來慶州定然有事,說不定就與太子有關。

雖然兩人猜得歪東倒西,但結果歪打正着, 真的跟對了人。

空虛自以為自己甩開了兩人, 孰不知宋家父子押着镖車行走江湖, 對于追蹤之術很有一套。

這還是因為老天下雨, 掩去了不少蹤跡, 耽誤了兩人一點時間,不然空虛前腳進門,兩人後腳就能追到。

風昭然注意到了姜宛卿臉上神情的變化:“你認得?”

“是我舅舅, 還有表哥。”

姜宛卿微微吸了一口氣, 平複一下心頭的酸脹,

她沒有想到被她那樣無禮地冷淡過之後,宋延與宋晉夫還會千裏迢迢地找到這裏來。

“殿下,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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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卿:“一會兒他們進來,別客氣,直接把他們趕走。”

風昭然深深地看向她:“孤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這種事情孤做得多了,所以很明白,此舉傷人,更傷己,你會很難過。”

“不會。”姜宛卿眼角有一點點濕潤,但很好地掩飾住了,她撫着懷裏的小橘,低頭道,“他們早點回去,我就開心了。”

風昭然沒有再說什麽。

未未去開門,不一時便領着兩人走進來。

姜宛卿本來還想擺出高高在上的冷漠臉色,但見兩人從雨裏走來,衣衫濕透,宋延走在前面,和幼年時記憶中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舅舅比起來,臉上多了一些皺紋,也多了一絲風霜,忽然就裝不下去了。

她轉身往屋內去。

“卿卿。”宋延開口喚她。

“宋镖頭,”風昭然上前一步,擋住了宋延的視線,“雖是山野之地,禮不可刻,太子妃不見外男,二位請止步。”

宋延站住腳,和宋晉夫一起抱拳行禮,見過風昭然。

然後擡頭道:“殿下,我想和卿卿說幾句話。”

風昭然的聲音冷淡至極:“此地沒有宋镖主的卿卿,只有孤的太子妃。”

姜宛卿在屋子裏聽着心裏很是矛盾,一面盼着宋家父子氣得越狠走得越快,一面又怕把人氣壞了。

畢竟“氣死人”這種事,風昭然很有天分。

“卿卿,”宋延的聲音忽然朝屋內道,“你可知你母親當初是怎麽嫁到姜家的?”

姜宛卿在裏面抱着貓沒有做聲。

周小婉從來不會跟她說這些,總是取笑她的那些人,說是周小婉勾引了姜述,費盡心機嫁進世家大族做妾,姜宛卿絕不相信。

“當年姜家家主路過镖局,看見了你母親,第二日便派來前來提親。你母親寧死不做妾,我客客氣氣地回絕了姜家。然後镖局便再沒有接到過一筆生意,已經接到的買賣也全在半路被劫,镖師傷了大半,镖局家底都快賠空了。”

“有一天你母親說要出門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告訴我,她看镖局已經快倒了,便不想留在這裏過苦日子,她要嫁到姜家去享福。我正忙得焦頭爛額,氣得不行,當場将她大罵一頓。”

宋延說到這裏頓了頓,姜宛卿忍不住透過窗縫望出去,宋延無聲地苦笑了一下:“你那日在莊子上趕走晉夫,晉夫也是氣得不行,我當日脾氣比晉夫還要大上十倍,所以你可以想象我罵得有多狠。

我那時太年輕了,直到她嫁進姜家之後,那些镖物統統失而複得,賠出去的銀子全退了回來,生意又可以像往常那樣做下去,甚至還越來越紅火,我才明白你娘為什麽那樣做。”

姜宛卿摟着貓的手微微發緊,本來呼呼大睡的小橘睜開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擡頭看着姜宛卿,棕色的眸子大而圓,瑩瑩亮。

“卿卿啊,出來讓舅舅看一看吧,舅舅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你了,也不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麽模樣。”

宋延說到此處,聲音有輕微的顫抖。

姜宛卿努力将眼眶裏的一點酸熱倒回去,用力合上了那條窗縫。

上一世舅舅與表哥為她做得太多了,她這時候要是踏出這道門,便是又踏入了上一世的輪回。

她不想要親人的保護與照顧,她只想要她的親人好好活着。

外面寂然無聲。

良久,門上“吱呀”一聲,風昭然走了進來。

根本不用開口,姜宛卿看懂了他眸子裏的意思,姜宛卿堅定地搖了搖頭,淚水随之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風昭然道:“你會後悔的。”

姜宛卿聲音低啞:“我不會。”

“孤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犟?”

姜宛卿: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還不明白嗎?”

風昭然走近,拿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他的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舅舅知道你是騙他的。”

姜宛卿咬了咬唇:“只要我不出去,他們早晚會走。”

“卿卿,”宋晉夫開口道,“你從前跟我說的那些話就罷了,怎麽我們千裏迢迢找到這裏,你卻連面也不見?這說得過去嗎?爹,人家既然不領情,我們還是走吧。”

宋延嘆了口氣。

緊接着姜宛卿聽到了腳步聲,然後空虛在外道:“殿下,娘娘,他們走了。”

風昭然打開房門。

姜宛卿放下貓,有些無神地走出來。

她以為會看見宋家父子在雨幕中遠去的背影,結果一腳邁出房門,就見宋延和宋晉夫在屋檐下含笑看着她。

她下意識想縮回去,卻撞上了風昭然的胸膛,風昭然扶住她的肩,聲音裏很是不悅的樣子,訓斥空虛:“好大的膽子,誰讓你哄騙太子妃的?”

姜宛卿:“……”

夠了,別演了。

片刻後,三人在屋內坐下。

“卿卿,你和你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地印出來的。”

宋延不住點頭嘆息,眼角還有點濕潤,“不單是模樣兒像,性子也這麽像。”

姜宛卿低聲道:“舅舅,我現在是什麽景況您也看到了,太子這輩子只怕就是這樣了——”

“哎,”宋延大手一揮,“我看殿下回京登基,指日可待!”

姜宛卿給這話吓了一跳,震驚。

“你沒見國師都來找他了?”宋延道,“國師皆通天機,能一路跋涉追到這裏,還對殿下言聽計從的,那肯定是認了殿下為新主。國師都認主了,你還擔心什麽?等到殿下登基,你就是皇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姜宛卿:“……”

雖然是胡攪蠻纏,居然莫名其妙全給他纏對了。

……除了最後一句。

姜宛卿只好改換策略:“但願能借舅舅吉言。不過若真如舅舅所說,我在這裏更沒什麽妨礙,舅舅和表哥還是趕緊回镖局吧。”

“哎,”宋延又一揮手,“正因為你們此刻在落難,正是用人之際,我這做長輩的怎麽能不管?”

說着低低一嘆,“當初沒能照顧好你娘,已經是我一生憾事,若是再不照顧你,死後我哪裏有臉去見你娘?”

宋晉夫朝姜宛卿使了個眼色:“卿卿,你就認命吧。老爺子就是這麽倔的,我娘說的,他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姜宛卿從前跟宋延打過最多的交道,也只是被摸一摸頭,然後聽宋延說一聲“乖”,又見宋延在周小婉面前只會說一個“好”字,便覺得這個舅舅脾氣好好,很好說話。

這回才領教到宋延的倔脾氣。

宋延基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當他決定住下來,就帶着宋晉夫上山去砍樹,取木材來修補房頂。

宋镖頭身手矯捷身子康健是沒錯,但問題時當時還下着雨。

姜宛卿只得煮了一大鍋姜蔥水,給兩人驅寒。

兩人修房頂的時候,空虛湊過來道:“二位,給我也修一間呗?”

宋延豪邁地一揮手:“包在我身上!”

風昭然道:“不用,國師很快便要回去了。”

空虛國師不敢反駁,只敢咕哝:“……反正我要再住幾天。”

這場雨下到第三天才停。

為避免宋延在雨天爬上房頂,姜宛卿纏着宋延講周小婉從前的事情。

這是唯一個可以留下宋延的話題。

窗外雨潺潺,屋子裏點着燈,擺着茶,幾人圍坐,聽宋延講周小婉如何逃難到京城,如何遇到了宋家,又如何留在了镖局。

這個故事已經講到第三遍了,聽的人已經十分耳熟,講的人卻是不知疲倦。

姜宛卿抱着小橘,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小貓脊背,小橘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小貍則在風昭然腳邊繞來繞去,看上去想求一抱,奈何風昭然興致不高,沒有要抱的意思。

宋晉夫坐在姜宛卿身邊,已經摸了好幾把小橘的尾巴,此時便伸手過去想抱小貍。

“小心。”姜宛卿提醒。

果然小貍“喵”地一聲,伸手便撓。

好在宋晉夫是練武之人,縮手極快,這才逃過一劫。

宋晉夫:“啧,這貓真兇,跟家裏的珍珠差不多。”

珍珠是镖局的一只老貓,姜宛卿小時候去镖局時,它的年紀就已經不小了,懶洋洋地卧在院子裏曬太陽,讨厭小孩子,姜宛卿差點兒被它撓過。

“珍珠現在多少歲了?”

“等到中秋前後,就是十九大壽了。”宋晉夫笑道,“你記不記得,當時你還要認他當弟弟,因為他跟你生日差不多,你說他比你小一天,所以你是姐姐。”

姜宛卿這個真記不得了,不知道自己還幹過這種蠢事,不覺微笑。

那邊宋延還在回憶往昔,包括但不限于講周小婉,還在講年輕人講昔日行走江湖之時發生的事,正講得投入,未未捧着下巴聽得特別入神,覺得這比風昭然胡亂編得故事好聽多了。

空虛也不時插上幾句話,說說自己游歷之時的見聞,兩人頗有相見恨晚之勢。

因那邊聊得熱鬧,姜宛卿和宋晉夫說話皆把聲音放得比較低,又坐得近,說話時頭湊在一處,語笑晏晏,語氣甚至是輕快。

風昭然坐在兩人對面,一直瞧着兩人,此時突然開口問姜宛卿:“五妹妹喜歡貓,原來是因為那只珍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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