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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都虛成這樣了

跟在蔣氏身後的是陶潤安的夫人謝氏。

謝氏一進來便給姜宛卿跪下了, 痛哭道:“妾身給娘娘賠罪!娘娘要打要罵要殺都是妾身該受的!都怪外子心直口快,嘴上不把門,當着太子殿下的面就說出了實情, 實在是不知道殿下身體虛弱至此,竟當衆吐血暈倒,人事不知, 這可如何是好啊!”

說着, 大哭不止。

蔣氏幫着将詳情說了。

姜宛卿問:“當真人事不知?”

謝氏哭道:“當真。”

“大夫怎麽說?還有救麽?”

“大夫說殿下脈相不穩,極為虛弱,他束手無策。”

蔣氏一臉憂愁:“我們來尋娘娘,一是請罪, 二便是想請教娘娘可知道殿下以前吃的什麽藥?以前宮裏的太醫是怎麽治的?”

“這麽……本宮在宮裏就沒近過他的身,哪裏知道這些?”

姜宛卿擺弄着手上的釵子, 臉上有一絲壓抑不住的竊喜,“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天爺若是要帶他走,咱們也留不住啊。”

蔣氏與謝氏互相看了一眼, “娘娘……不回去看看殿下麽?”

“本宮回去有什麽用?難道本宮看一眼他就能好了?”姜宛卿道, “要死要活随他去, 本宮忙着呢。陶夫人也請起來吧, 你家老爺只不過說了幾句實話, 他自己吐血是他自己身體不好,關你家老爺什麽事?”

謝氏感恩戴德地起身:“娘娘寬宏大量,妾身感激不盡, 願在寒舍備上一杯薄酒, 還請娘娘賞花。”

姜宛卿微微一笑:“好說, 本宮定會前去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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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一次明确的站隊,姚城官眷真正把她當自己人了。

筵席設在姚城縣衙的後院。

這次便是私宴性質,只請了幾個相好的官眷,連蔣氏都沒來,說是怕自己年紀大,不合群,讓她們年輕人在一起說笑,不必拘着。

謝氏本就是二十出頭,其餘陪客亦是上下只差個三兩歲,差不多的年紀,總是聊不完的話題。

大家酒過三巡,都寬在大衣裳,酒意微薰,說話便更放松了,說起今日風昭然的暈倒的事,謝氏又再三賠罪。

姜宛卿醉醺醺道:“你我姐妹,何必說這些話?說起來,本宮還要多謝你家老爺呢,真要能把那人氣死,本宮可就解脫了,這勞什子太子妃,本宮早就不願當了。”

旁邊的官眷跟着笑道:“是呀,娘娘如花似玉,青春貌美,又是完璧之身,到時候回到京城,還怕尋不到如意郎君?”

“要我說,娘娘這般美貌,嫁別人都可惜了,還是該入宮的。眼看太子殿下快不行了,慶王入主東宮指日可待,将來娘娘和姐姐共效娥皇女英故事,亦是一樁美談呢!”

姜宛卿聽到這裏實在敷衍不下去了,随意挾起一筷子菜:“這菜不錯,怎麽做的?”

謝氏忙說道:“這是芙蓉魚片,新來的廚子做的,還算能入口嗎?”

芙蓉片有些地方用雞蛋白,有些地方用魚肉薄片,這道卻是微圓的一塊,似是自然成形,咬在嘴裏入口即化,既彈潤又綿軟。

姜宛卿嘗出來了,這是魚眼睛下面那一圈肉。

這一盤子芙蓉片,少說也要廢二十幾條魚。

但桌上再也沒有出現別的魚肉菜式,二十幾條魚單只為這一盤菜。

姜宛卿點頭:“口味甚好,這一桌子都不錯,廚子該賞。”

這邊放了賞,廚子便跪到廳門外謝恩。

姜宛卿只見外頭跪了一溜人,一怔:“這是幾個廚子?”

“回娘娘,八個。”謝氏笑道,“這些廚子全來自天南地北,各有各的拿手菜,今日能得娘娘恩賞,是他們的福氣。”

一家子養好些個廚子這種事,姜宛卿并不陌生。

姜家便有十幾個廚子,有些廚子只做一道菜,做完便不管旁的事。

但姜家是百代相傳的世家,上上下下的頭層主子二層主子幾乎趕得上宮裏。而這裏不過是小小一座縣城,一位縣令竟然用得起八個廚子。

姜宛卿這才注意到手裏用的象牙鑲銀的筷子,筷頭上拴着細細的精巧銀鏈子,鏈子上還墜着一只八寶吊墜。

姜家所用之物向來極其奢靡,她早已習慣,所以一開始并沒有留心。

此時才發現,這小小的縣衙花廳,陳設用具竟然直逼京中的世家大宅。

真是有錢。

姜宛卿着實心驚,不過面上不顯,口中褒獎了幾句,廚子們謝恩下去。

筵席繼續,大家還在讨論聽說京中流行什麽樣的發式衣裳。

姜宛卿有點想結束這個無聊的夜晚。

正當她準備打個哈欠開口的時候,後面花園裏忽然響起喧嘩聲。

“怎麽回事?”謝氏喝道,“沒見着貴客在此嗎?”

“夫人,有賊啊!”管事的慌慌張張道,“剛才有個人影在那兒一閃就不見了,一身黑衣,還裹着頭臉,像是個江洋大盜!”

官眷們紛紛驚起,姜宛卿也假裝花容失色。

謝氏急道:“那你們還不多帶些人手來?!”又連忙給姜宛卿賠罪。

姜宛卿趁機便告辭,一面走,一面道:“你這明明是官府,怎麽賊人還敢進來?你家陶縣令是幹什麽吃的?老鼠都溜到貓窩裏來了。”

謝氏連連賠不是,一直将姜宛卿送上馬車。

姜宛卿回首看,只見大批的衙役打着火把,列隊進了後院。

回到太守府,姜宛卿軟綿綿地下了馬車,只做出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由沈慕兒扶回了房。

沈慕兒又是要熱水又是醒酒湯,鬧了半日,屋子裏才安靜下來。

等到月過中天,姜宛卿悄悄起身,穿過庭院,推開風昭然的房門。

還沒關上門,便聽黑暗之中傳來風昭然的聲音:“娘娘今夜的酒喝得可還好?”

屋外的月光照進來,像是為屋子裏的一切塗上了一層透明的蛋清,一只蒼白的手掀開了床帳,風昭然的臉在月光下看來像一尊玉雕,微冷,泛白。

但他的聲音聽上去帶着一絲笑意,很暖。

姜宛卿走向他:“殿下今日的血吐得又如何?”

“甚好。”風昭然道,“他們估計以為孤快要死了,說不定連替孤的超度的法師都找好了。”

姜宛卿停在床前,用一種難得的、居高臨下的姿勢看着他。

他笑意淺淺,溫潤如玉。

“怎麽?”他問。

“殿下今天派到縣衙的黑衣人是我表哥吧?”

“借他一用,卿卿不會小氣吧?”風昭然道,“他只是去探探路,并無危險。”

“他這一去,縣衙的防守豈非越發嚴密?”

“正是要他嚴密。”風昭然微笑道,“越是有危險,人們便會對重要的地方看得更嚴實。宋晉夫已經來回過話了,銀子就在縣衙的糧倉裏,自你走後,他們派去的衙役全守在糧倉周圍。”

“可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那麽多人守着,你難道要用南疆軍去強攻縣衙?”

“這你就不操心了,孤自有安排。”

風昭然說着,下巴朝她輕輕一擡,“過來,卿卿。”

他的聲音有點低沉,因為透着一絲虛弱,聽上去莫名地就很像是有一點撒嬌的意思。

姜宛卿不想過去。

風昭然在月光下靜谧溫柔,宛如一朵徐徐吐蕊綻放的昙花,可她卻覺得他整個人像是一道懸崖,她站在崖邊,搖搖欲墜。

她猛地轉身。

下一瞬,風昭然擡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目中滿是探詢:“怎麽了?你沒有看到孤送你的萱草?是孤讓你擔心了嗎?這兩日你都在道觀,孤也沒有機會跟你說,所以……”

別這樣。

姜宛卿閉了閉了眼睛,心煩意亂地想。

別這樣跟她解釋,像從前那樣一意孤行就很好,根本不需要跟她解釋什麽。

“看到了。”姜宛卿打斷了他的話,“我覺得你很聰明,什麽危險也不會有的,所以從來沒有擔心過你。”

風昭然慢慢松開衣袖,長長地嘆了口氣:“卿卿,這話有點傷孤的心了。”

“殿下說笑了。殿下運籌帷幄,成竹在胸,我本來就沒什麽好擔心的,所以不必跟我說這些。”

風昭然想了想,道:“孤準備挖一條地道。”

姜宛卿一時沒反應過來:“地道??”

“對,地道通向縣衙的糧倉,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銀子運出來。”風昭然道,“整個姚城上下官員,皆是奢侈揮霍,全是多年河款養出來的蛀蟲,他們被整日的酒池肉林糊住了腦子,以為把罪名栽到沈懷恩身上就能一了百了,孤身為大央儲君,自然要好好為孤的臣子們醒一醒脾。”

姜宛卿這才明白他的計劃。

不過,“殿下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風昭然:“這不是怕你生氣麽?現在都告訴你了,還氣麽?”

“我沒有生氣!”姜宛卿趕緊撇清,“這原本跟我也沒什麽關系,你告不告訴我,于事情也沒有什麽助益,我生個什麽氣?”

風昭然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卻是帶着一絲笑意,身子往前一探,抓住了姜宛卿的手。

姜宛卿下意識想甩開,但看在他蒼白的臉色上,略一猶豫。

就這麽一頓的功夫,風昭然手上使了點力,姜宛卿身子一個不穩,被他拉得踉跄一下,往前跌倒,直撲在風昭然身上。

風昭然接住她,雙臂擁上來,将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裏,一時間,藥香混着明着的冰片氣息将姜宛卿淹沒。

月光如水,帳幔輕飛,這一瞬如夢如幻。

直到風昭然的胸膛震動了一下,喉嚨裏無法壓制地逸出了一聲低咳。

姜宛卿:“……”

殿下,都虛成這樣了,就不玩這種花樣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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