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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孤在忍,就不要撩拔孤了

“我……”

姜宛卿一路走來, 外面的風很冷,但她的心裏滾燙發熱,那句話一直盤桓在心口, 不像是說出來的而更是沖出來的。

但那一口熱氣用完,再要說一遍,就有點困難。

姜宛卿的臉開始泛紅, 發燙, “我是說……聽說你受傷的時候,我以為是真的,還挺擔心你的……”

風昭然看着她,撐着坐起身來, 姜宛卿俯視的視角變成了仰視,夜色中他的肩顯得很寬, 長發披散,很有壓迫感。

他的動作很慢,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彼此之間的空氣仿佛被抽離他,的眼神明顯深得像是能把入拖進去淹沒。

姜宛卿有點透不過氣來, 心頭狂跳, 她有點不敢看他, 但又不敢不看他。

長長的睫毛撲扇着, 像蝶翼。

已經近到息息相聞, 風昭然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眼神依舊很幽深,但裏某些東西仿佛已經被他克制住了,“卿卿, 孤做對了是嗎?”

姜宛卿沒聽明白, 眼睛微微睜圓了看着她, 月光清冷,映得她的眸子像一對純黑琉璃。

“孤上次留了谷翰林一家的性命,你便是這樣高興。”風昭然的目光在她臉上巡梭,“現在孤把堤上讓給楊遵義,免得楊遵義再使絆子打雇工的主意,你又高興了。”

“……”

姜宛卿真沒想那麽遠,沒有想過楊遵義可能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最後還是百姓遭殃。

但風昭然要這麽理解也不壞,按照他從前的德性,确實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從未将他人的性命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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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什麽原因,現在風昭然身上的人味可比過去多多了,這就是好事。

尤其是他此時神情間帶着一點壓抑,仿佛盡力克制着什麽,聲音也有壓得有點低,姜宛卿一時不大明白他在想什麽,

“你也看到了,百姓的日子本來就辛苦,遇上天災更是苦上加苦,你能幫他們,我自然很高興。”

風昭然盯着她,視線深到姜宛卿覺得像是要在她臉上刻下一點什麽的程度:“洪水是天災,若有一天,孤成了人禍,讓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你會恨孤嗎?”

姜宛卿明白了,他在說他準備的那場戰事。

這事他從來沒有提過,但姜宛卿比誰都清楚,風昭然将會于明年三月揮師北上,一場大戰将持續十數個月,所過之處,生靈塗炭。

姜宛卿是帶着一腔兒女私情來的,沒想到被兜頭潑了一身天下大義,迅速冷靜下來,搖了搖頭:“殿下要做什麽,我恨不恨重要嗎?”

“重要。”

姜宛卿被這兩個字裏的鄭重驚了驚,不由笑了一下,“那,我要是不高興,殿下就不去搞人禍了是嗎?”

風昭然沉默。

姜宛卿輕輕把他推倒在枕上,再把卧在床尾的小橘撈過來,放在他枕邊:“殿下啊,話不要随便亂說,做不到的許諾也不要亂許,萬一我當真了怎麽辦?”

她說完便想起身,風昭然卻抓住了她的手,她受力反坐,險些跌在他身上。

風昭然沒有給她第二次起身的機會,将她箍在了懷裏,聲音輕得像是嘆息:“卿卿,若有那樣一日,能不能別太怪孤?”

姜宛卿手撐在他胸膛上看着他,帳幔內過濾了月色,一切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層輕紗,姜宛卿忽然覺得他好像瘦了不少,受傷後的虛弱似乎不用怎麽去扮演,他看上去疲憊而憔悴,還有點憂心忡忡。

“殿下,我只是芸芸衆生的一個,百姓過得好,很歡喜,百姓過得不好,我也無能為力。”

姜宛卿低聲道,“但殿下你不一樣,你肩上可以擔起天下,所以,若是可以的話,能否對百姓好一些?”

她說完便嘆了口氣,因為這請求大概是在為難風昭然。

他從被抱到坤良宮的那一刻,便是上了生死擂臺,唯有一場大戰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讓他不要戰,那豈不是等于讓他不要皇位?

“殿下,睡吧。”姜宛卿輕聲道,“我只是随便說說,你不用放在心上。”

風昭然握着她的手:“卿卿,留下來,陪一陪孤。”

姜宛卿沒有拒絕,有芙渠幫忙遮掩,只要在天亮前回房,便不會被人發現。

她在枕上躺下,窗外依然寒風呼嘯,而被中一片溫暖。

感覺像是回到了荒園那段時光。

只是一進去便感覺到風昭然的身體在發僵。

“……殿下?”

“嗯?”

風昭然的聲音聽上去好像很正常,如果忽略那些緊繃的話。

“問你個事。”

風昭然警覺了一下,原因姜宛卿人雖在被窩裏,但睜着一雙眼睛賊亮。

“……”風昭然不知道她要問什麽,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最好別問。”

“就一個,”姜宛卿悄聲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近女色?”

以前他沒有親近她,她以為是他不喜歡她,可明明喜歡她,還喜歡了這麽久,他居然也一直忍得住。

然後她就聽見他的聲音裏有點磨牙的意思:“想試試?”

姜宛卿非常識趣:“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麽一直忍着?”

風昭然頓了頓沒有說話,良久才嘆了一口氣,手托在她的後腦勺上,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知道孤在忍,就不要撩拔孤了。”

這個吻輕輕柔柔,暖暖的,姜宛卿拉住他的衣襟,“可是,為什麽?”

他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風昭然停了一會兒:“卿卿,孤是喜歡你的,那你喜歡孤嗎?”

……所以,他的意思是,想等到兩情相悅?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停在他襟前的手就感覺到底下的心跳驟然快了一點,肌肉也跟着緊了一下。

非常細微,但瞞不過姜宛卿。

姜宛卿板起臉:“……說謊。”

她松開手,掀起被子便要走人。

風昭然擡手将她撈了回來,将被角掖好一些:“卿卿,孤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脾氣這麽大?”

姜宛卿冷哼:“大約是你瞎吧。”

風昭然覺得這語氣着實欠打,但重新将人抱在懷裏,滿滿當當的,她罵就罵吧,“其實我……”

姜宛卿打斷他:“再不說實話,我這就走。”

她這幾個字聲音不大,卻像是烙進了風昭然心裏,他莫名地有點恐懼,将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卿卿,明年會有大事發生。”風昭然慢慢地開口道,“孤走的是一條逆天之路,生死未蔔,事成之前,孤什麽也不能給你。”

姜宛卿的手心抵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層裏衣,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

他只說到了這裏,底下的姜宛卿懂了。

他在給她準備後路。

她經歷過上一世,知道他必将功成,但他自己不知道。

世事難測,成敗難料,大局未定,他想留住她的清白之身,這樣她将來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你與殿下越是勢同水火,便越是安全。”

宋延的話她當初還不信,此時才明白,竟然是真的。

“卿卿?”

姜宛卿久久沒有開口,風昭然低低喚了一聲。

姜宛卿沒有回答,她的身體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

她已經知道他喜歡她,但不知道,他這樣喜歡她。

上一世,他對她的喜歡也到了這種程度嗎?

那為什麽,他們還是走到了那一步?

風昭然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将她抱緊了一些:“冷嗎?”

“有點……”

姜宛卿往他懷裏縮了一點,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像是要從上面汲取一點溫度。

“殿下,你會心想事成的。”

風昭然微微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風昭然這次身上的傷是假的,因為楊遵義根本不關心他到底傷沒傷、傷得如何,一見他回來便十分歡喜,第二天就尋了個“堤上不可無人主持”的借口,火速趕去修堤。

不過在楊遵義出門之時,蔣氏攔住了他。

“大人,”蔣氏的臉色蒼白,“我看到了你書房裏那支箭。”

楊遵義派出去的刺客射中了風昭然,但堤上顯然有能人,幾乎是同時射中了那名刺客。

刺客被人送回來的時候,已經被一支箭貫穿了胸膛。

那支箭比平常的箭要短些,粗些,尾翎極為鮮豔。

這位高人到底是大隐隐于民,還是風昭然安插下來的,是個問題。

但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水之功,足以讓他官升三階,直接升入六部,待到慶王登基,他便是當朝宰輔,位極人臣。

一生的理想就在前方,讓楊遵義急不可待,随口問:“箭怎麽了?”

“大人還記得碩兒的屍首嗎?”蔣氏聲音顫抖,“碩兒的頭骨上有個洞,他們說是野獸的獠牙咬的,可是大人,那孔洞的大小明明和那支箭一模一樣!碩兒不是死于野獸口中,是被太子所殺!”

楊遵義皺了一下眉。

趙碩是死在桐城,當時風昭然也在桐城。

但郭茂林說得清楚明白,當時送去荒園的只有太子夫婦,并沒有第三個人。

風昭然若真有這種絕頂高手相助,怎麽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阿姆,我知道你傷心,但此事不能輕易斷言。”楊遵義道,“你先讓人盯着他,等我從堤上回來再從長計議。”

他說完便匆匆上了馬車,風馳電掣般奔向自己的錦繡前程。

這半年來楊遵義的聲名狠狠輸給了風昭然,如今到了扳回一城的時候,楊遵義下了血本,連過年都沒有回太守府,而是跟着勞工們一起在河堤上過的。

确實是收服了不少民心。

大年初一的時候,還有百姓給楊遵義獻上萬民旗。

姜宛卿懷疑是楊遵義自己安排的。

從治水到修堤,從定方略到招募勞工……甚至連銀子都全是風昭然一手操辦,而今将要功成的時候,跳出一個人來搶功勞,還搶得如此難看,姜宛卿都看不下去了,大年初一一過,便問風昭然什麽時候回堤上。

“娘娘,要過完十五,才叫過完年,”風昭然嘆道,“才過初一便想将夫君攆出去算怎麽回事?”

“你真的不在乎?”

姜宛卿記得,後來回宮之後,京中可是流傳着不少他在慶州如何治水的故事,分明是他默許的。

風昭然是一路打到京城的,他比誰都更明白什麽叫民心所向。

而今看他這麽無動于衷的樣子,姜宛卿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在太守府裏養病養懶了。

“在乎。”風昭然拉着她的手,“不過孤更在乎上元節,卿卿,陪孤過完上元可好?”

“過什麽節?哪年沒有上元?”姜宛卿道,“莫誤了正事。”

“正事哪有過節要緊?”風昭然手一攬,便将姜宛卿拉到了膝上,“便是天塌下來,孤也要過完節再走。”

作者有話說:

姜宛卿:……好好的未來明君,什麽時候長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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