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四】獻給阿爾吉侬的花束

噢，沒有什麽比這個更糟糕了,T-bag想,他猜測這樣的情況叫做樂極生悲。

當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又見到那張蓋着亞麻桌布的餐桌，桌布的顏色看起來比上一回更陳舊了,而桌上仍舊擺着一個花瓶,但裏面光禿禿的,瓶中只裝了少許的自來水。

一切看起來都無比正常。

除了客廳中躺着的那一具中年男人的尚且溫熱的屍體之外。

T-bag看着坐在屍體旁邊的那個喘着粗氣的少年,他看起來比上回在夢中時更加成熟了一些,身材拔高了不少,幾乎超過了他的父親,但仍然瘦弱的要命。

少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似乎緩過了氣來，他站起來随便扯好了自己被拽開的領口，一臉厭煩地把帶着血的兇器全都裝到了一個黑色塑料袋裏，然後起身想要将他的父親的屍體拖到另一個麻袋中。

老巴格韋爾的屍體沉重異常，酒氣與血腥氣味糅合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反胃的奇怪味道，少年看着老巴格韋爾的後腦勺在地上拖出一長條的混雜着不知道什麽白色物體的血跡，忍不住沖到衛生間吐了起來。

少年趴在洗手臺邊，嘔得好像連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一樣，到後來只能吐出一些青色的膽汁，T-bag把手插在口袋中冷眼看着他，沒有任何想上去幫他的意思。

反正他知道少年總能自己站起來，從來沒有任何人曾經試圖想要幫助他，即使是那些總是憐憫地、竊竊私語地看着少年的和善鄰居們。

少年狠狠眨了幾下眼睛，胡亂擦了一下嘴，就繼續回到了大廳中，繼續清理現場，把兩個麻袋都拖進了衛生間中。

“……Teddy？”奧黛莉穿着長裙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之上，她似乎被之前二人争執發出的巨大響動聲吓壞了，甚至沒有顧慮上老巴格韋爾給她定的規矩--絕對不準離開二層閣樓的小房間。

她□着雙足踩在木質樓梯上，拖着長長的粉色裙子，看起來純真地就像遺落人間的瑪利亞。

少年伸手關上了廁所的門，奧黛莉沒有問些什麽，只是有些擔憂地歪頭看着他。

他沉默地走上了閣樓，伸手抱住了她，用力之大幾乎要把對方的手臂勒青。

但奧黛莉沒有任何反抗，寬容地回抱着比已經自己要高上許多的少年，用她溫柔細幼的、像是少女一般的聲線問道：“Teddy，你還好嗎？”

少年深深地将頭埋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她淺金色的卷發蹭到他的鼻尖，有些癢癢的，讓他幾乎想要流淚，“I am fine.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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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搬走吧，離開這裏，奧黛莉，再也沒有人可以你了，我們自由了。”

奧黛莉只是擡起了她布滿紫黑色淤青與傷口的白皙手臂，輕柔地撫摸着少年的頭發，“不要哭啊，Teddy。”

………

少年時期的巴格韋爾在那個時候，是真的以為他們已經獲得救贖。

T-bag冷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景色像是幻燈片一般快速跳轉切換，他們搬到了另一個小鎮上，一開始确實很幸福，他從未得到過那樣安寧的生活，也許沒有錢開始校園生活，但好心的校工卻同意讓他自由地出入圖書館……

他還沒有開始理解，世界上有那樣多殘忍的善良人，外來的渾身是傷的沉默少年，與少年從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傷害的、像是少女一樣癡傻的漂亮母親，總有那樣惡毒的、刻薄的流言像氤氲一般悄然而生。

“語言”其實是能夠殺人的。

場景像是加速了轉動的速度，朝着一種極速失控的方向發展而去，那些甜美的、在校園長大的男孩女孩們圍繞着自己，口中吐出了天真又惡毒的詛咒。

然後是，忍不住揍了他們的自己，和擋在他身前被男孩女孩的父母們不斷輪流責罵的奧黛莉。

--母、子、亂、倫。

而被摟在柔弱母親懷中的少年想，為什麽總有那麽多人要來傷害奧黛莉與自己呢，他們到底犯下了怎樣的罪行，上帝要這樣一遍又一遍地懲罰他們，當少年終于不再思考這些的時候，他開始策劃下一場謀殺。

那些甜蜜殘酷的男孩女孩被一個個誘騙聚集到了房間之中，他們被捆在了一起，對着那個他們曾經歧視的對象瘋狂地咒罵又驚恐地求饒。

少年站在陰暗的房間之中，看着他們，恍惚中覺得自己變成了他的父親，而那些哭泣顫抖的女孩男孩變成了自己，他感到怪異的自尊心膨脹，報複的快感，與深深的竄入骨血之中的恐懼，他一直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逃出去過那個牢籠，他的父親的陰影無時無刻不在夜晚追趕着他，而他今天終于可以又一次殺死戰勝他了--

他最終變成了那個被他殺死的男人，走上了，該被殺死的道路。

少年的精神狀态變得茫然恍惚，像是漂浮在了半空中，除了身下那些溫熱柔軟的肉塊，全然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等到他清醒的時候，眼前站着的是拿着槍支闖進他們新家中的警/察，他們不厭其煩地列舉了他一連串的罪名，而當他被扣上手铐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奧黛莉撕心裂肺的尖叫。

“Teddy--”

她哭喊着，像是要失去他了一般。

T-bag與夢中的少年幾乎是同時緩緩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用戴着手铐的雙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長發。

-In the end, we are all alone.（注）

…………………………

T-bag睜開了眼睛，發現他在綠眼睛工程師身邊莫名的非常容易放松警惕，再一次不小心睡着了，他打算活動一下四肢時，卻發現渾身上下一陣酸軟無力。

黑夜在悄悄退散，白晝一點一點暈染了天際，邁克爾背對着他站在床邊，他換上了自己的囚服--先前皺巴巴的病服被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正在一顆一顆地将扣子扣好。

而他的雙腿則有些輕微的顫抖，畢竟T-bag幹他的時候可一點也沒留情，但他認為邁克爾可以完美地承受，他熱衷自虐的綠眼睛美人一向都對疼痛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他應該感到懷疑與憤怒，應該跳起來質問邁克爾·斯科菲爾德又做了什麽事情，但那糟糕的夢境與現在的狀況讓他放棄了所有思考，T-bag看着站在床邊的邁克爾，居然在這個場景中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溫馨感，他仍然不能動彈，卻笑了起來，“Pretty，你不會是趁T-bag睡着的時候，把他給上回去了吧？”

邁克爾側過頭掃了他一眼，眼神冷靜極了，只有眼角還有些許未褪盡的微紅，看得出來先前因為激烈的性/愛而哭泣的痕跡--現在的狀況讓邁克爾不得不先把自己與T-bag的荒唐關系通通塞到記憶的垃圾桶底，暫時先忍一忍，他想，反正未來他會與巴格韋爾一筆一筆算清楚。

“所以這是什麽情況？”T-bag艱難地扭過頭，總算看見了被随意扔在床頭櫃上的針管，“美人兒，你要對泰迪始亂終棄嗎？”

“不，只不過打算抛屍荒野。”邁克爾壓平了自己的領口，随口說道。

T-bag輕聲笑了起來，他猜邁克爾給他注射的大概是類似麻醉劑的東西，他現在只覺得渾身都酸軟而暖洋洋的，包括大腦也是，“……那我要申請躺到你的墓裏。”

T-bag聽着邁克爾收拾東西時悉悉索索的聲響，昏昏欲睡地問道：“……嘿，美人，如果你做噩夢，你的大塊頭哥哥會怎麽安慰你？”

邁克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回答，最終還是微蹙着眉頭說着：“……紙鶴。”

“嗯哼？”

“Linc告訴我，紙鶴能夠吃掉所有的噩夢。”邁克爾在說這句話時不着痕跡地嘆了一口氣，那段記憶就像上輩子一樣的遙遠。

“噢？那可真不賴……”T-bag漫不經心地說，眼皮沉重地盯着白色牆上的一小塊陰影，感覺他似乎化成了他父親的臉，一會兒又變成了他自己的，兩張臉詭異地交互重疊，他感覺其實他一直都在老巴格韋爾創建的牢籠之中，并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吞下了那把開鎖的鑰匙。

毫無預警地，他的眼前化作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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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推開門時遇到了艾琳，她看起來是來上班的樣子，還沒有換上醫生的白袍，她穿着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圍了一條長長的白圍巾，身上背着小巧的挎包。

但時間還很早，她不該這樣早來上班，邁克爾想着，但仍舊對她微笑了一下，“Hi。”

“啊……Hi。”艾琳看見他愣了一下，習慣性地挽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她的嘴唇發白，看起來精神狀态并不好，“你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邁克爾說。

“那就好。”艾琳回答。

這段對話似乎已經結束了，邁克爾朝她點了一下頭，打算繼續往前走，現在回去的話，如果運氣好，也許還夠能趕上今天在禱告室舉行的傳教儀式。

“亞撒。”但艾琳忽然在身後叫住了他。

邁克爾轉過頭，艾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在躊躇着該怎樣開口，她抿了一下嘴說道：“我……我只是想說，我知道你這一次發病的理由，是為了……”

“而我同樣也為這件事感到難過。”艾琳擡頭看着他，眼中閃動着真誠的光芒。

邁克爾看着她與莎拉有幾分相似的臉龐，有一瞬間的迷惘，但他最終只是随意地點了點頭，“嗯。”

注：In the end, we are all alone.出自美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