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秋天是什麽味道

秋天了,起風了。

早晨踏上天臺,做個深呼吸,看看萬裏無雲,天高雲淡,心情就清爽了很多。四季裏,我最不喜歡的大概就是夏天,燥熱的空氣,焦灼的柏油路,不停地知了鳴,很容易就讓人心情暴躁。可偏偏,我生在夏天。

熬過秋老虎,天氣終于涼爽了些,晚上和艾淨亭散步,我問她要不要去附近轉轉。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做作品,閑暇的時候,又會把目光放在會所的經營情況上,總覺得很辛苦。

“那,我們去哪呢。”腳步還在動着,艾淨亭看着遠處的亭子,說着,話末的時候,她轉過頭,看着我,唇角揚着。溫柔這個詞,網絡釋義為性格學名詞,後面跟了一連串詩情畫意的解釋,我猜,是因為沒人能說出一個統一的答案。可每每艾淨亭微笑着看着我的時候,我都能深刻的體會到這個詞,那種,透過的她的目光,能聽到心跳,踏實,可信賴的感覺。那幾秒,能讓人萌生出力拔山兮的氣概,沖冠一怒的魄力。

“去野餐。”我看着她,不曉得她能不能看到我眼睛裏的溫柔。

“叫上柳逸吧。”艾淨亭說。

“恩?”我看看艾淨亭,她倆關系應該沒有好到不見面會想念的程度啊。

“人多,熱鬧。”艾淨亭笑着。

摸出手機,想想,還是等回家再說,于是把手機放回兜裏,握着艾淨亭的手,在亭子裏坐了一會兒。風吹過來,心情莫名的愉快,于是我開始哼着歌,只有曲調。艾淨亭也不阻止我,她把頭輕輕靠在我肩上,聽我唱着,然後輕輕笑着,“沒想到,你還有音樂細胞。”

“我一身的藝術細菌呢~”

“那回去是不是得給你消消毒。”

我側過頭,輕輕吻了下艾淨亭額頭,沒講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可能只是個念頭,想親吻她。艾淨亭也噤了聲,我臉有點發燙,像是做壞事被抓到。很多時候我臉紅的莫名其妙,按理來說,我如此強大的心理素質和臉皮,應該不會臉紅啊,可偏偏面對艾淨亭就手足無措。

艾淨亭擡起頭,看看我,伸手點了下我腦門,“傻了?”

“咳,沒有……”夕陽映照下,我臉貌似更紅了。

“回家吧,很多蚊子呢。”她擡了下胳膊,小臂上赫然幾個紅包。

“!”拉着她就往回走,進了屋才敢小心查看,數數……五個包,“臭蚊子。”

“恩?”

“我說,臭蚊子,居然咬了你這麽多包!我拿着電蚊拍去消滅它們。”拿上電蚊拍,我就要沖出門。

艾淨亭拉住我,“我用香皂洗一下就沒事了。”

“不行!我要找她們報仇雪恨!居然敢咬你,我都沒咬呢!”我揮舞着拍子,拍子發出噼裏啪啦的電流聲。

“喏。”艾淨亭伸出胳膊,遞到我面前,白皙的皮膚上列着幾個包,“咬吧,咬了就乖乖在家,別出去打蚊子了。”

“額……”這一情況我始料未及,盯着她胳膊看了幾秒,把電蚊拍扔在一邊,拉着她進浴室,把香皂沾點水塗在包上,過一會兒沖洗掉,然後擦幹。艾淨亭在過程中始終一言不發,我發現很多時候,她都是靜靜的看着我。“怎麽不講話。”我問她。

“恩?在看你。”

“看我……幹嘛,我又不好看。”把毛巾搭好。

“是呢,我也奇怪。”她笑着,“那麽傻的小孩兒,卻想看着。”

我覺得眼眶裏幾乎有淚水打轉了,抱着她,輕輕蹭了蹭。她依舊輕輕拍着我後背,然後輕輕摸着我的頭發。

“莫染。”

“恩……”

“你也被咬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鏡子裏我環着她的手臂上也是好幾個包。“現在,該換我去找它們報仇了。”艾淨亭眼睛彎彎的。

洗過了早,給柳逸發了短信确定了下行程,她問能不能帶着林竺,我說可以。她又問我,叫不叫林筗,我想想,好歹也是我上司,就點了點頭。果然,周六上午,當我驅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已經就位了。

“汪!”我剛下車,一個巨大的毛球就向我沖過來,險些把我撲翻在地。

“英鎊~最近好嗎~~有沒有想我啊~”摸摸它毛茸茸的頭。

“汪!”

“好乖好乖!來來來,幫我拿東西好不好~”英鎊歡騰的跳了跳,跟着我往車後備箱走,艾淨亭看看我,又看看英鎊。

“你是來接我們的嗎。”她看着英鎊。

“汪!”英鎊原地立正坐好,比看見我不知道規矩了多少,難道小狗也是看到美女就會裝紳士的嗎。

把一袋袋食材拎出來,林筗跑過來幫忙,看到艾淨亭的時候立正叫了聲淨亭姐,神态和英鎊如出一轍,啧啧,我不自覺的搖搖頭,艾淨亭看了我一眼。燒烤架已經支好,柳逸站在一個箱子旁邊,亦然一副大廚的架勢。

“淨亭姐。”互相問好,就說這兩個人沒有那麽熟,“莫小染,東西都帶了嗎。”

“恩,帶了,肉,雞翅啊,蝦啊什麽的,昨天腌好了,直接烤就行。”我翻着袋子,英鎊毛茸茸的小腦袋湊過來看看你,又看看我,“這些烤好了給你吃。”

“汪!”

“得了,那咱開烤吧~”柳逸吆喝完,就默默的走過來,站在我跟艾淨亭身邊,林竺默默地把炭引燃,在一邊看着爐子。林筗帶了便攜餐桌,打開放好,擺上一個個餐盒。

“我們這樣……站在一邊聊天,真的好麽?”我看看他倆,再看看氣定神閑的柳逸。艾淨亭自然是不要幹活的,有我在,她還幹什麽活。

“不好麽,來來來,我們開個酒。”柳逸從大箱子裏拿出冰桶,裏面放着一瓶酒。“嘭!”打開了,淡琥珀色的液體倒進杯子裏,泛着氣泡。

“你能喝麽,要不要給你拿飲料。”看着艾淨亭喝了一口,我皺皺眉頭,問她。

“嘗嘗。”她似是回味了下,然後把杯子遞給我。

“不好喝?”我問她,然後嘗了一口,不會啊,就是起泡酒的口感,像飲料,不會很難喝啊。

“你喝,我開車。”艾淨亭說。

“淨亭姐,那給你拿飲料。”柳逸知道艾淨亭不喜歡酒這件事兒,再者,她的性格也不會多計較艾淨亭沒喝她倒的酒,從大箱子裏又拿出一瓶果汁,“鮮榨~”

“恩,謝謝。”艾淨亭笑着接過來。

“真的不用去幫忙嗎?他們兩個弄出來的東西……能吃嗎?”喝着酒,時不時的看爐子那邊,英鎊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看着林筗手裏的肉。

“應該能吃吧,出來野餐嘛,就不要什麽事情都親力親為了,莫小染同學。”柳逸拍了拍我的肩,“淨亭姐,最近忙不忙。”

“恩,還好,作品的事情稍微有點多。”感覺兩個人又會聊到我完全不懂得話題,我自覺地起了身,還是不放心那些肉。

“莫染,你怎麽不在那邊坐着,去聊天吧,這兒我們弄就行。”林竺确實很有哥哥派頭,之前了解不深,後來幾次吃飯,聊天,漸漸覺得他是那種很穩的性子。不多言多語,遇事也不急躁,尤其是看柳逸的時候,總是笑着。柳逸的脾氣我知道,有時火爆的不得了,據她自己說,她有一次因為官司的事兒弄得焦躁,大概是發了點火,正趕上林竺去接她。柳逸帶着火氣,在車上也沒怎麽講話,林竺為了調節氣氛就講了幾個冷笑話。柳逸說,她當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然後,生氣的事兒就過去了。

“沒事兒,她們聊得我參與不了,就過來幫幫忙。”柳逸說起來的時候,眼睛裏閃着光,或許,林竺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從她開始講關于他的事開始。這樣一想,又讓我有點感慨,唔,有點怪怪的。

“莫染,這一周跟着Ken,感覺怎麽樣。”林筗笑嘻嘻的把肉放在烤架上,傳出滋滋聲,烤肉的香氣讓英鎊激動地從坐立改為站立狀。

“挺好的,學到了很多在學校沒學過的東西,英文也好了不少。”我回答。

“恩,那就好,Ken說下周想讓你負責對患者的初步接觸,他上報給我,我還沒批準,想問問你,有沒有問題。”

“沒有。”我想了想。

“林筗,給我刷子。”林竺伸手,林筗就遞過去,看上去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莫染,你去坐着吧,這兒煙大。”

“恩,沒事兒,你們要不要喝什麽,我去拿。”

“兩個啤酒,謝謝~”“汪!”林筗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樣子。

拿了啤酒,坐回桌邊,柳逸和艾淨亭齊刷刷的看了我一眼,“怎麽了……打擾你們聊天了?”

“沒有。”艾淨亭笑着。

“你一過來,一股肉香味。”柳逸吸了吸鼻子,“豬肉,十二分熟。”肯定狀。

“我沒買豬肉……”

“恩,我說的是你。”

“……”我看她一眼,哼,轉過身背對她,“英鎊~”

“汪!”

英鎊聽我叫它,小耳朵動了動,扭頭就往我這跑。揉揉它腦袋,“我帶你去玩好不好。”

“汪!”

我在前面走,英鎊四蹄輪換着跟在我旁邊。整塊草地上稀落的分散着一些像我們一樣來野餐的人,這裏偏僻,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沒走出太遠,只是站在坡上眺望了下,陽光不刺眼,卻溫暖,明亮。确定這次不會砸到人之後,我跟英鎊玩了會兒飛盤,我扔,它跑去接,有時我扔偏了,就一起沖向飛盤,看誰跑得快。當然,我跑不過它,可是英鎊不知道,每一次都拼盡全力的沖向飛盤,我也是這樣。

動物和人的相處總是簡單的多,它們生來就懂得愛,懂得付出,明白忠誠和給予信任。所以它們的壽命很短,因為它們懂得很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玩了一會兒,累了,我坐在地上,英鎊吐着小舌頭趴在我旁邊,我伸手撓撓它下巴,它閉着眼睛。手撐在身後,擡着頭,看着天,藍藍的。人類總是失去後才想要擁有,每一次看到藍天,就會想,北京變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可卻又沒什麽是不變的。

身後傳來沙沙聲,有人走過來,英鎊耳朵動動,回頭看看,然後又安心的趴着,來的,是認識的人。

“累了?”熟悉的香氣包圍我,艾淨亭坐在我旁邊,看着我。

“恩。”我點點頭,“看,天。”伸手指着藍天。

“很幹淨。”艾淨亭仰着頭,看着天,我卻看着她的側臉,“小時候藍天很多,現在見一面卻像奢望了。”她回頭,看着我。

“別動。”我說。

艾淨亭就定定的不動,我一點點湊過去,輕輕吻住她,她眼睛睜大了一下,然後慢慢閉上眼。再睜開時眼裏似乎氤氲着水汽,唇角揚着,眼神有些害羞,也有些無可奈何。

“莫染。”她輕輕喚我。

“恩。”我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被我親吻過的唇,想再吻上去,卻被她用手指擋住。

“我是來叫你吃飯的。”她眯着眼睛,可愛極了。

吻在她手背上,起身,拉着她往回走,不忘了叮囑英鎊,“英鎊,你什麽都沒看見哦~要是說出去,不給你肉吃。”

英鎊汪了一聲,手被艾淨亭捏了一下,我沖她吐吐舌頭。

“吃飯了~”柳逸招呼着,桌子上放着第一輪烤好的牛肉啊,雞翅啊。林竺和林筗依舊在烤爐面前,“開動~不用擔心他倆,他倆剛才嘗熟沒熟就吃了好幾塊了。”

洗洗手,叉塊兒肉,放進艾淨亭盤子裏,她沖我笑笑,再叉一塊,放進柳逸盤子裏,最後自己吃,啊嗚,味道還可以。“不得不說,這個比你烤的還是差一些。”柳逸評價道。

“那是,能有幾個像我這麽會烤肉的~”

“不過樂得清閑,也就不說什麽了,來,淨亭姐,嘗嘗這個紫菜包飯。”

“恩,好。”

林筗和林竺換着班的過來吃兩口這個,吃兩口那個,我也過去烤了點肉,對于被人照顧這種事兒,我始終不太習慣。英鎊自然也吃了不少好東西,小肚皮圓鼓鼓的。一陣風卷殘雲之後,熄滅的炭冒着白煙,我們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喝着東西,聊着天。我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柳逸身邊的林竺,除了別人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定在柳逸身上,溫和的笑着。或許,挺好。

林筗抱怨着就他自己一個人是孤家寡人,我說,你長得不差,怎麽就找不到。他回答,喜歡的人不喜歡他,所以他決定放手。這個答案讓我刮目相看,敬了他一杯,“沒想到啊,你除了嬉皮笑臉還有這種覺悟。”

林筗一抱拳,“出來混,誰沒有個三刀兩式,承讓,承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突然覺得有幾個年齡相仿的朋友一起出去郊游野餐也不是什麽壞事。我從學生時代就不是和同學走的很近的人,稱得上朋友的也似乎只有柳逸。人是群居動物,我第一次不想反駁。

回家路上,我迷迷糊糊,跟艾淨亭嘟囔了一句困了,她說睡吧,我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看了看窗外面的景色,快到家了。

“醒了?”艾淨亭帶着柔柔的笑意。

“我……打呼嚕了嗎?”她搖搖頭,“說夢話了嗎?”她又搖搖頭,“那你幹嘛笑。”我揉揉眼睛。

“沒,你睡覺的時候特別乖。”艾淨亭說。

“我不是一直挺乖的嗎。”我沖她擺出标志性微笑。

“傻。”她評價。

我跟艾淨亭還沒有住在一起,所以依舊是各回各家的情況,只不過我有時喜歡跑過去給她弄點吃的,或者去吃她做的蛋糕,然後晚上再跑回來。其實我挺想過去住的,但是沒什麽合适的理由和契機提出來,再者說,不知道艾淨亭對于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所以就擱置了,倒是我娘問我,天天這麽跑,你累不累。

讓她搬過來是不可能的,艾淨亭不會習慣和我父母生活在一起,我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我爹娘也不希望我們去打擾她們的二人世界。洗了澡,躺在床上,想了想,給艾淨亭撥了電話。

“喂~”

“莫染。”

“恩,幹嘛呢。”

“剛洗了澡,在喝昨天冰的果汁。”

“我也要喝。”我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我的。”聲音傳來笑意,“怎麽了麽。”

“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早點睡。”

“恩,好。”

“少貪涼。”

“可是果汁不放進冰箱會壞掉。”她說。

“下回給你鮮榨,喝新鮮的。”

“恩。”她笑着。

挂了電話,我還是沒說想一起住的事情,艾淨亭還沒跟她家裏講我們的事,這樣搬過去,難免橫生枝節,再說吧,我拍拍自己的頭。艾淨亭對事情有她自己的把握,我不想,也不願因為這種事情催促她,她總會給我一個交代的。

院子裏原本濃綠的樹也要開始泛黃,葉子會掉,枝桠會枯萎,會被白雪覆蓋,四季會交替,一切自有定數。呼出胸口的氣,水到自然渠成,莫染,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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