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假意與真心

“你那個提議毫無意義，更何況，我想要成為‘王’！而完全不打算旬王’的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漆黑一片的世界，沒有上下，也部分左右。裘達爾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蕭瑟的背影幾乎要溶于這片黑暗中，仿佛随時會消失無蹤。

“……裘達爾……太過天真……是活不下去的……”

時隔許久，笨蛋國王的話依然回蕩在耳邊，不斷勸告自己不要在意，依舊我行我素地玩樂，肆意妄為地調囘教練白龍，毫不留情地諷刺練紅玉，甚至比過去更努力地玩耍嬉戲，可是為什麽，那該死的聲音就是不肯停！！！！可惡！！！可惡！！！！無法忍受地捂住耳朵，可聲音竟然直接在腦海中回蕩。

“該死！！！！真是個惹人厭煩的家夥！！！”

壓抑地低吼着，咆哮着，宣洩着自己也搞不懂的郁悶。

“只不過是個‘王之器’罷了，最多是‘王之候補’的程度！！！不肯合作就算了，世界上也不是就他一個‘王之器’！！可惡！！！”

可是，這種不甘是為何？這種苦悶又為何？可惡，可惡！！！！

“想哭，就誠實地哭出來好了。”

還在吶喊宣洩心中不滿的同時，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身體一震，側身，致密的冰刃已如瓢潑大雨般傾瀉而下，沖着聲音的來源。面上瞬間恢複冰冷，仿佛剛剛痛苦地快要爆炸的神情從未出現過，猩紅的眸中盡是戒備的神色。

投過去的冰刃打在了金屬制品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也對虧了這樣，裘達爾才注意到眼前的事物——一扇黃金門扉，是自兒時其便經常在夢中來到的地方。但是也有些許微妙的不同，曾經巋然不動大門被推開了，另一側刺眼的白光傾瀉進黑暗，造成了片片斑駁，如樹下的光斑，浮動不已。

是白色的rufu？

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裘達爾大步向前，用力推開兒時絕對推不動的大門，絲毫不在意黑白轉換時視野的晃動，目不斜視地邁過黑與白的交界。被白光刺痛的感覺還未消失，裘達爾憑借模糊的視野努力地辨別着前行的方向。待到視野正常時，才來到剛剛的聲源所在在地。

“是你，對吧？憎恨命運的亡靈。”

門扉的另一側出乎意料是一座皇宮的廢墟，即使是斷壁殘垣也仍能看出過往的雄偉壯觀。但讓年輕的magi感興趣的并不是這個，而是在廢墟中間悠然自得閱讀書籍的靈體。大量的純白rufu翩翩飛舞，在空中刮過優雅的舞步，留下白色的痕跡成為這個房間的光源，而那個同樣純白的少年就靜靜地坐在白色rufu們中間，被環繞，被守護。有些意外地眯起眼睛，裘達爾定睛看了許久也弄不明白，讨人厭的白色rufu告訴他，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歲的小鬼就是在門扉另一側遇到的那只，可是萦繞滿身的不該是黑色的rufu才對麽？明明是那麽震撼到令人畏懼的巨大洪流，何時被渲染成白色的？又是怎麽變回來的？那種深邃濃郁的黑暗豈能被淨化的如此徹底？

“切，結果你竟是個靈魂，還是白色的？！！虧我想要你成為‘王之候補’，真是浪費時間。”

不屑不滿地咋舌，無趣地摸了摸麻花辮，怎麽也不想承認自己看走眼。環顧四處，視線漂移一番，最後再次聚焦到靜默不言的少年身上。十來歲的少年身形單薄，直立地身子，毫不費力操控着rufu們翻開巨大沉重的書籍。因為被白色rufu圍繞，淡淡的光芒之下看不清面容，卻能大致地猜出是個長相清秀的孩子，也能從他一動不動的狀況中看出，他是多麽沉醉在書中的世界裏。

明明自己一個活人就在這，還不比一本死書有趣？腦海中突然冒出的不爽讓裘達爾很不高興。裘達爾不高興的後果很嚴重！嘴角輕輕翹囘起的同時，心念一動，橙紅的火光瞬間在少年喜愛的書上燃起，期待看見少年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忘記對方能操控rufu的事實，危險的火苗僅僅跳躍了那麽一下就消失不見。偷襲失敗的裘達爾沒有羞愧的神色，反而很是得意地迎上少年投過來的目光。只可惜僅僅注視一秒鐘，視線再次回到書上，少年并不想理會打擾自己讀書的人。

再一次被無視，裘達爾如多變的天氣一般，臉色陰沉下來。随手一揚，狹小的空間中漸漸卷起狂風，較為輕巧的書籍被卷入空中，少年不禁尋找着書籍擡頭望去，然後在剛剛讀的書都被吹走後，側臉再次望向了裘達爾。

“這回，都看不了吧？！！”

裘達爾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豐功偉績，而對方并不為所動，事實上少年也不是完全沒有動作，比如，嘆氣。瞬間，風的流動被停止，被吹飛的書則擺脫引力作用懸浮于空中，輕飄飄地緩緩地降落在他們原來的地方，絲毫不差。

“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畢竟還是的十來歲的孩子，少年聲線纖細，稚囘嫩的嗓音卻中夾雜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哼？！！你說回去就回去？我怎麽也得要點戰利品才是！！”半眯的紅眸中浮動着流光異彩，裘達爾略揚起的臉上露出蔑視的笑容。“比如說，讓你成為我的所有物！！！”話音未落，絲絲冷氣掀起薄霧，遮擋住人的視線，而朦胧中無數致密的冰刃伴着狂風呼嘯而去，勢必要将那個靈魂冰封。冰刃破裂墜于地表的碰撞聲不絕于耳，待萬籁俱寂之時，唯有裘達爾得意的狂笑聲不止。

“……區區一個靈……唔啊啊……”

張囘狂的笑音未落，得意之色被痛苦取代，胸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雙手因疼痛而顫抖着捂住胸口。瞪大雙眼，跪倒在地，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成群的白色rufu驅趕自身的黑色rufu，正試圖刺透皮膚、撕裂血肉，一點一滴地向內侵蝕。已是堕轉之身的magi最讨厭的必然是白色rufu，更何況是強硬地刺入皮表，由內部開始侵蝕，裘達爾疼的冷汗直流，痛苦地嘶吼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甘地怒視着遠方平安無事的少年，看着他身上的白色漸漸剝離成黑色，曾經震撼得令人畏懼的黑色洪流再次展現于眼前。不解與迷茫一閃而過，裘達爾卻再無心注視已染為漆黑之色的少年，身體無力地癱倒在地，疼痛席卷整個神經，麻痹了理智，莫名其妙的聲音回響耳側，擾起同樣莫名其妙的情緒，喚囘醒了某些一直以來忽視、逃避其存在的東西。

‘完全不打算旬王’的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不是不想選……而是不能旬王’……

‘……太過天真……是活不下去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利用什麽的……

‘……他是個有勇氣的人……他絕不是沒有用的人……’

……真是羨慕……如果有人能如那金色珍惜藍色般重視自己的話，我也一定……

‘……一切謹遵吾等之父所創真正的民之共同體‘八芳星’的[計劃書]……請您奉獻上您與您的‘王’的力量……’

……吾王……我唯一的王……誰要交給你們……

“……夠了……就算是身高變高了，也還只是個小鬼而已。”

一聲婉轉的嘆息，包含囘着些許無奈與感慨。随意地驅散攻擊的白色rufu，少年徐步走到裘達爾身邊，伸手輕輕按在其心髒處，傳送着黑暗的力量。

“……你竟敢窺探……”

疼痛逝去，裘達爾漸漸轉醒，雖然身體麻痹着沒有什麽知覺，臉上仍然露出恐怖的神情，暗紅色的眸子雖然帶着水汽看不清東西，卻仍是死死地瞪着上方再次被白色覆蓋的人影，咬牙切齒到嘴角流下鮮血，從牙縫中擠出低沉的怒吼，宣洩着無以名狀的悲痛。

修複着白色rufu造成的傷痕，仔細地一再确認一番後，才收手，畢竟出現在這裏的只是裘達爾的靈魂而已，靈魂層面造成的創傷可遠遠沒有肉體的傷痛那麽好修複。對上對方明明悲傷地想要哭泣卻硬是将所有痛苦咬碎咽下的倔強，少年只能無奈地輕笑，伸手撫上殷囘紅中包含水汽的眸子，遮擋一切光華。

“我說過了，想哭，就誠實地哭出來好了。在這裏的話，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你是笨蛋嗎？！！！哭泣有什麽用，只不過弱者表達懦弱的方式罷了！！”

“嗯，也是。”

“真是個笨蛋！！蠢貨！！！可惡！！！”

聽着裘達爾悲憤的咆哮，察覺到手下輕微的濕囘潤，少年無所謂地附和一聲。擡起另一只手在裘達爾的頭頂輕拍，像是在安撫哭泣的孩童般的輕柔。感受到對方刻意的溫柔，拼命壓制着悲鳴，而眼淚反倒是不争氣地如決堤的河水般一發不可收拾。一時間這個空間中只剩下意義不明、對象不明的怒罵聲。

“吶，如果對力量的追求是你唯一毫不掩飾的真心，我可以将這份力量借給你！”

許久後，少年突然出聲，音量很小，語氣很輕，仿佛他根本沒有說話般，可是裘達爾還是清楚地捕捉到了那輕飄飄的言語中的意義。不禁抓囘住少年覆蓋的手，就算勸告自己這種事絕對沒有可能，卻難掩內心的期待，因過分激動而顫抖的身體出賣了他強裝的鎮定。

“……不過，有個條件……”

“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而我自己被困在這裏不知何時才能出去。”

“所以，如果你能幫我達成的話，我就給你。”

“能夠保護得了‘王’的力量。”

“什、什麽……條件？”

聲音微微顫抖，不敢相信又想要相信的矛盾交織着，裘達爾挪開擋住視線的手，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視着，這個白色的表象下是黑色的真實的少年——穿着純白而破舊的衣着，柔順的短發在微風中飄蕩，而那張臉自然是不出所料的清秀。

可是……

“你？？！！！！”

來不及驚訝，意識開始被拉扯，像是被什麽吸住般，即将離開這個空間。看着少年一開一合蠕動的唇囘瓣，裘達爾不死心地伸手，妄圖觸碰那展露悲傷笑容的身軀，仍舊是遙不可及。

猛地張開眼睛，氣喘籲籲地坐起來，環視四周熟悉的煌帝國神官的房間，一瞬間便回憶起剛剛那少年的稚囘嫩的聲色，臉上不禁挂起戲谑的笑容。

‘……阿囘裏巴巴沙爾賈……’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姓氏，巴爾巴德的三王子，三寸丁magi的‘王之候補’，愛哭鬼，臭蟲，弱者……

裘達爾在心中默念着，随着形容詞的增多，臉上的笑容就越發地玩味。

那種貨色，那個雜碎……

可惜玩味的同時，不禁眉頭緊鎖，雙手不自覺地抓着領口，用力地握緊到指尖泛白，勒緊到呼吸不暢只能用窒息來形容，也毫無察覺。

腦中浮現出那個就算是弱小也依舊拼死前行的脆弱不堪卻又強大無比的身影……就算略微不同，那一度失去身份、失去舊友、失去國家後，依舊維持着純白靈魂、展露出純粹笑容的面龐，與溫柔安撫自己的那個身影完全重疊在一起。一個是十幾歲的青年，一個是十來歲的少年，根本就分不清區別。

那時，名為阿囘裏巴巴的少年，展露的笑容很溫柔，同樣也很悲傷，他用着輕柔到不可思議音色向裘達爾述說着。

‘……殺了我……’

良久以後，忍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劇痛，裘達爾無力地将自己攢縮一團，額頭埋進膝蓋，隐約中，眼角有淚光閃爍。

阿囘裏巴巴什麽的，果然，還是，趁早毀了的好！！！

End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