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正文完
上午的陽光從窗簾縫隙裏透進來,我睜開眼睛,恍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敲門聲還在繼續,我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頭,好像沒那麽燙了。
“誰啊……”
我啞着嗓子答應,順手拿起手機想看一眼時間,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昨天回來好像忘了充電,唉……
“來了。”
我慢騰騰地下床去客廳,開門之前趴在貓眼上看了一眼,門外站着一個人,好像是林霧秋……林霧秋?
我忽然想起昨晚睡着前好像和他打了一個電話,但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在耳邊響起,我吓了一跳,忙不疊後退一步,把門打開。
林霧秋提着一個小行李箱,進門看到我的第一眼,扔下東西把我擁進懷裏,擔心地問:“怎麽不接電話?吓死我了。”
他抱我抱得很緊,忽然被熟悉的氣味和體溫包圍,我一時有些恍惚,緩緩擡手摸到他的後背,不确定地問:“學長?”
林霧秋放開我,用嘴唇試了試我的額頭,眉頭緊皺:“還在發燒,吃藥了嗎?”
“嗯……”
我其實并沒有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麽,我的腦袋仍然是懵的。
半年沒有見面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那些藏在忙碌生活之下的想念,此時此刻像潮水一樣洶湧地漫過我的心髒。我鼻子一酸,莫名有些想哭。
林霧秋看到我臉色不對,語氣裏的心疼滿得要溢出來:“眼睛紅紅的,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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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了親我的眼睛,又用力把我抱住,低聲說,“我好想你寶貝。”
我靠在他肩窩裏,小聲回答:“我也想你。”
林霧秋的擁抱總有一種特殊的魔力,無論我病得多麽難受,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好像都可以短暫地忘記那些病痛。
窗外陽光明媚,他身上也有溫暖的太陽的味道。我本以為現在是上午,看到挂鐘才知道已經中午十二點,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幾個小時。
昨晚林霧秋挂了電話連夜訂機票過來,一路上擔心得沒有合眼,我看到他臉上的疲憊,不免有些內疚:“只是感冒而已,沒關系。”
“你好久沒生病了,我擔心你。”林霧秋皺着眉頭說,“禹川在外地開會,他說今天晚上到。”
“他也要來嗎……”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有點緊張。
“你不想見他嗎?”
我搖搖頭,低下頭小聲說:“不是。”
怎麽會不想見……我想,那是我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也會分心想念的人。
林霧秋讓我躺回床上,找出溫度計幫我量體溫,我乖乖的任他擺弄,看他忙前忙後的樣子,心裏莫名感到很安心。
“林老師。”我想到什麽,拉住他的手問,“你學校的事忙完了嗎?”
林霧秋動作一頓,在我身旁坐下,低着頭想了一會兒,說:“其實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的表情看起來比平時嚴肅,我心裏疑惑,眨眨眼睛問:“什麽?”
林霧秋擡眼看向我,說,“我申請了學校的外派項目,下學期開始在德國一所大學兼職客座教授,工作重心也會轉移到那邊。原本想等确定下來再告訴你,不過這段時間手續辦得七七八八,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變故了。”
“德國?”
“嗯。”林霧秋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想離你近一點,這樣的話遇到昨天那樣的事,也不用再等十幾個小時才能見到你。”
我被他溫柔的目光注視,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垂下眼簾問:“只是為了我嗎……”
林霧秋笑笑,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當然不是啦,小傻瓜。還有別的原因,比如那個學校擁有我這個領域世界上最好的實驗室,再比如他們在力學和物理學的建樹都是世界一流,所以就算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會去的。”
“哦……”
我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如果林霧秋為我打亂自己的職業規劃,那我一定會有壓力。
“別想太多,我又不是沖動上頭的十幾歲小孩。”他又揉了揉我的頭發,“好了,你先休息,我去幫你煮點吃的。”
我擡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嗯,謝謝學長。”
林霧秋去廚房煮東西,我縮回被子裏,老老實實把自己團成一團。
發燒還是很難受,頭暈暈乎乎的,想什麽事都想不太明白,唯一能确定的是,林霧秋說他想離我近一點的那一瞬間,我內心深處的第一反應是期待。
這半年我自己一個人生活,好像回到了過去遇到他們之前的日子,又好像有一部分自己永遠回不去了。
我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風的時候,我躺在夜裏的沙灘仰望遙遠的月亮的時候,我在城市裏忙碌奔波的時候,總會有兩個名字忽然出現在我腦海,提醒我要照顧好自己,要快樂地生活,因為世界上還有兩個人的存在與我有關。
漸漸的我開始期待他們的電話,開始主動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當我某天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終于知道那部分缺失的我自己去了哪裏,——在遙遠的另外兩個人的心裏。
後來我又做了那個夢,夢見我在虛空中漂浮,這次盡頭不再是孤獨的月亮,而是一幢亮着燈的小房子,我漂過去,看見他們在門口等我。
他們對我伸出手。這次我終于靠岸了。
那天是我23歲生日。
我不知道人是不是一瞬間長大的,在這個世界上漫無目的地漂浮了二十多年之後,我好像終于找到除了自由之外最重要的東西。
夢裏我的後背長出翅膀,黑暗冰冷的虛空變成流淌的金色光河,那些保護着我飛起來的光,都是他們給我的愛。
食物的香氣從廚房飄進卧室,将我拉回現實。
我的味覺被喚醒,恍惚有一瞬間好像回到過去,回到和林霧秋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我悄悄下床踩着毛絨拖鞋出去,林霧秋專注地照看鍋裏炖的湯,沒有聽到我靠近。
我走到他身後,小心地靠在他肩上,雙手環住他的腰。
林霧秋背影一僵,擡手摸摸我的頭,柔聲問:“餓了嗎?”
我搖頭又點頭,說:“想你。”
空氣停滞了幾秒,他好像不相信自己聽到什麽,愣了愣沒有說話。
“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很沒有意思,所有一切朝生暮死,不值得留戀。我自己的生命也是,就算某天忽然結束,我也不覺得遺憾。”我抱着他慢慢地說,“但是分開這段時間,我好像變了很多,我不像以前那麽不在乎我自己了。想到你,想到宋禹川,我會覺得這個世界偶爾也不錯。”
林霧秋想了想,問:“那為什麽還是不肯和我,或者和禹川在一起,或是讓我們陪在你身邊呢?”
我搖搖頭:“我還沒有準備好,我想慢慢來,可以嗎?”
林霧秋關掉燃氣竈,嘆了口氣,轉過身把我攬進懷裏:“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你不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嗎?”我得寸進尺問。
“那又怎麽樣,誰讓我喜歡你呢。”林霧秋捏捏我的鼻子,“我願意等你。”
我被久違的親昵動作惹得臉熱,躲開他的目光,問:“宋禹川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到?”
林霧秋笑了:“等不及了嗎?”
“才沒有。”我小聲嘀咕。
林霧秋沒有戳穿我的嘴硬,笑着說:“去洗手吧,湯馬上就好了。”
“哦,好。”
林霧秋給我煮了他拿手的菌菇雞湯,又下了一把細面,我吃得渾身熱乎乎的,出了一身薄汗,燒好像也慢慢退下去了。吃完飯他又幫我量了一次體溫,37.3度,還是有點熱。
生病的時候裝可憐是我最擅長的事,我黏黏糊糊地賴着他,委屈地訴說自己這段時間多忙多累,纏着他要他陪我睡下午覺。林霧秋被我纏得沒辦法,上床躺到我身邊,拍着我的後背無奈地說:“多大的人了,還要人哄睡。”
我抱着他耍無賴:“我生病難受嘛……”
“怎麽半年不見,撒嬌越來越熟練了。”林霧秋問,“你是二十三歲還是三歲?”
我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窩進他懷裏:“三歲。”
林霧秋在身邊,我睡覺都比平時睡得安穩,也可能是感冒藥的原因,說好只睡一個下午覺,不知不覺睡到了天黑。
晝夜颠倒令我睜眼時有些恍惚,林霧秋不在床上,如果不是身旁有睡過人的痕跡,我差點以為今天的一切是我發燒出現了幻覺。
正準備起床,客廳隐約傳來開門的聲響,我豎起耳朵,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和很輕的說話聲,接着我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的微光中。
我沒有睜眼,只微微将眼皮掀開一條縫,薄紗一樣的月光鋪灑進來,随着宋禹川走近,我終于看清他的臉。
他不知道我醒了,半蹲在我床邊,眉頭微皺,用手背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
他的頭發亂亂的,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表情既擔心又疲憊,确認我沒有發燒之後,才慢慢舒展了眉頭。
“別擔心,吃過藥了,會好起來的。”林霧秋在他身後輕聲說。
宋禹川點點頭,說:“今天辛苦你了。”
林霧秋笑笑:“和我客氣什麽。”
說完他似乎想給宋禹川留一些和我獨處的時間,說:“我去幫你放行李,待會兒記得叫翎翎起來吃藥。”
“嗯,好。”
林霧秋關上門出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宋禹川摸了摸我的頭發,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湊上來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低聲說:“怎麽又生病了,寶寶。”
寶寶……
他沒有當面這麽叫過我,只在之前發消息聊天時開玩笑說過一兩次。我以為寶貝已經是他能接受的最親昵的稱呼,沒想到在我睡着的時候,他會偷偷叫我寶寶。
我心尖一顫,睫毛也跟着顫了顫。
宋禹川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輕輕摩挲,嘆息般地說:“半年了。”
是五個月十八天。我在心裏說。
“要不是你突然生病,我是不是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看到你……小壞東西,就顧自己玩,一點也不管我有多想你。”
宋禹川說着,撒氣一樣用很小的力氣咬了咬我的指尖,然後又輕輕親吻自己咬過的地方,喃喃說:“我好想你。”
“再見不到你我要瘋了,寶寶,我好想你。”
“小鳥都知道飛累了回家歇一歇,你怎麽一跑出去就不管我了……”
……
宋禹川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長途飛行後的疲憊和這深深的眷戀,我閉着眼睛,仍然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溫度,像爐火一樣烘烤着我的身體。
他俯身擁抱住我,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眼睛,然後鼻尖,然後嘴巴,最後我終于忍不住撲閃幾下睫毛,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他凝望我的目光。
沉睡轉醒,我的聲音也低低的:“哥哥……”
宋禹川的臉近在咫尺,他呼吸一滞,輕聲說:“我在。還難受嗎?”
我點點頭,小聲說:“頭疼。”
宋禹川把我抱起來,讓我靠在他懷裏,緩緩撫摸我後腦勺的頭發,問:“怎麽會突然生病?”
他的動作和語氣溫柔得不像是他,我搖搖欲墜的心髒徹底沉溺在他的懷抱裏,輕輕抽了抽鼻子說:“最近太累了。”
我以為他會埋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但他只是靜靜地抱着我,用擁抱和親吻安慰我。我聽着耳邊沉穩有力的心跳,閉上眼睛小聲說:“我也好想你。”
房門輕輕推開,林霧秋進來,柔聲說:“起來了嗎寶貝,該吃藥了。”
他順手按亮房間的燈,暖色的燈光籠罩下來,我揉揉眼睛,說:“嗯,起來了。”
因為有他們兩個,我的小公寓忽然變得很像一個家。
吃完藥洗完澡,三個人一起窩在我并不算寬敞的床上,他們兩個似乎也有段時間沒見了,躺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不知不覺夜色深重,我因為藥物的作用昏昏欲睡,蜷起身子抱住宋禹川,閉上眼睛埋在他的頸窩。
睡着之前,我想起什麽,小聲喃喃:“我聽到你叫我寶寶……”
宋禹川摟着我,溫熱的大手覆在我後頸,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寶寶。”
“嗯……”
耳邊仍然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不吵,剛剛好助眠。
我安心地陷入沉睡,像飛倦的候鳥落進被陽光烘烤的溫暖的巢。
我知道,明早起來,他們都還在。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到這裏結束啦,番外會寫一些甜蜜日常。
作者專欄求關注,謝謝大家!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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