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焦爺

“嗯,就是那位有诰封的葉老夫人,胡掌櫃您也知道她啊。”

胡掌櫃是老平城,以前的平城沒有現在這麽多的達官顯貴,歐陽家父子雙進士,在平城家喻戶曉。

“但凡是在平城住了一二十年的,誰不知道歐陽家的事啊,唉,天妒英才,可憐啊。”

顏雪懷想起那位嚴肅的葉老夫人,心中也不免感慨。

“我想租的就是葉老夫人在會昌街的一處門面,但是現在被人占着。”

胡掌櫃冷笑,神情不屑,當年歐陽伯儒去世時,歐陽本家的人就鬧過一次,說葉老夫人養不了兒子,守不住家業,讓她把家業交由歐陽家的叔伯們代為打理。

葉老夫人硬是沒有答應,不但将兒子歐陽贊養大成人,娶妻生子,還将兒子培養成探花郎。

後來歐陽贊父子先後下落不明,歐陽家的長輩們索性帶着自家的兒孫上門,逼着葉老夫人過繼。

“那些人為了錢,連臉都不要了,欺負一個孤老太太,算什麽東西!若說沒有賄賂當官的,傻子都不信,葉老夫人是堂堂诰命,卻連自己的鋪子都拿不回來。”

顏雪懷想到歐陽惠夫婦的嘴臉,問道:“胡掌櫃,那歐陽惠也是族老的子孫?”

“歐陽惠和歐陽伯儒這一支是隔着房頭的,現在歐陽家的族長就是歐陽惠的親堂兄,眼下歐陽家輩份最高的老太爺,是歐陽惠的祖父,歐陽惠雖然不成器,可是咱們平城縣的縣太爺是他的堂姐夫。葉老夫人的狀子遞到平城府,知府見是家族內部的事,便會打回平城縣,縣太爺收到上面打下來的狀子,看到是葉老夫人狀告他小舅子的,還能如何,當然是發返到族裏,讓族裏自行解決,所以葉老夫人告狀兩年,卻連點水花也沒有。”

“歐陽惠的妻子王氏,看上去很潑辣。”顏雪懷想起那個嘴上不把門的婦人,嘴角微抿。

“嗯,王家以前是倒夜香的,後來平城夜香行有了行首,王家被擠兌得幹不下去,在順城街上賣菜,生意做得不好,窮得叮當響,知根知底的都不願意和他家結親,王氏到了二十多歲,才嫁給歐陽惠做了填房,王家跟歐陽家攀上親戚,在順城街上顯擺了好些日子。前幾年歐陽惠的堂姐夫做了知縣,王家更是把自己當成了人物,王家舅爺叫王小喜,他帶着幾個人,在順城街上收保護費,不知道得罪了誰,讓人卸了一條腿,王家這才安生下來。老平城人都知道,那順城街上藏龍卧虎,豈是王家這種破落戶也敢炸毛的。”

胡掌櫃祖祖輩輩都是平城人,雖說平城如今叫新京了,可是他卻還是改不了口。

“我看你啊還是找別家的鋪子吧,葉老夫人手裏的鋪子不少,或許還有其他的。葉老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只是她娘家沒人了,否則歐陽家的那些人也不敢造次。”

“嗯,我再看看,謝謝胡掌櫃。”顏雪懷笑着中止了這個話題。

她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新京附近有個叫青雲嶺的地方,離得遠嗎?”

“青雲嶺?你怎麽想起問這個?”胡掌櫃眉毛蹙起,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

“我在街上吃東西時聽人說起的,那裏是不是有名寺古剎啊。”顏雪懷笑着問道。

“名寺古剎倒是不知道,但是我聽客棧裏的客人說起過,那一帶不安寧,你和你娘若是想要燒香拜佛,就去城裏的寶相寺、大如來寺、還有烏衣庵、白梅庵,這些地方人多香火盛,更安全。“

胡掌櫃好心提醒,顏雪懷連忙謝過,不知道李绮娘信不信這些,她是不信的。

出了客棧,她徑直去了順城街,她在順城街上轉了一圈,就看出了門道。

前世她十三歲就在街上混了,從古至今,街頭的行當大同小異。

就連打聽消息的瘦子也長得同樣苗條。

“小兄弟逃難來的?一看就是!順城街上來了好多人,都是南邊跑過來的,不過你這副病秧子的小模樣,怕是沒人要啊,幾歲了,有十二嗎?”

“我是替我爹來問問,問清門道就跟他一起來拜碼頭。”

“好,這一聽就是行家。要想在順城街上讨生活,你拜衙門不如來拜焦爺,說起焦爺,那可是響當當的好漢,只要你們懂事,焦爺就能保你們在順城街上長長久久做生意。”

話音剛落,瘦子就用雞爪一樣的手,朝着顏雪懷拍了一下,指着不遠處的幾個人說道:“看了嗎,最前面那位就是焦爺。”

顏雪懷看了過去,這位焦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原本以為是個左青龍右白虎的彪形大漢,沒想到卻是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頂多二十上下。

顏雪懷沖着瘦子抱抱拳:“謝了,明天就讓我爹帶上十色禮過來拜焦爺。”

拜是不會拜的,她就是想要看看卸掉王小喜一條腿的是什麽人。

她在順城街上找到一家估衣鋪子,花了五十文,買了一身半舊的綢子衣裳,又花五文錢,買了一柄折扇。

她換上衣裳,搖着扇子,走進了惠記醬鋪。

惠記的大門敞開着,王氏正呼喝着兩個力夫往外面擡醬缸,看到迎面進來的顏雪懷,她怔了怔,上下打量,道:“你是來買醬菜的?”

不像啊,哪家的公子哥兒會親自買醬菜。

顏雪懷微揚着下巴,像是沒有聽到王氏的話,她環顧着鋪子裏的擺設,一臉的挑剔,最後把目光落到兩個力夫擡着的醬缸上,這才挑起一根眉毛:“好好的醬缸,怎麽不要了?”

王氏越發看不出這位的來頭,她讪讪道:“生意不好做,這鋪子租出去了,新東家不做醬菜生意,這些醬缸也用不上,讓咱們全都搬出去。”

“租出去了?不對啊,明明前天我從這裏路過時,這鋪子還沒租呢?”

顏雪懷一臉的不相信,目光淩厲,幾乎要把王氏瞪出窟窿來了:“你是不是和我娘商量好了,故意說這鋪子已經租出去,就是為了不讓我頂門立戶自己做生意?你說,我娘給了你多少銀子,才讓你和她一起來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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