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蘇好還想說些什麽,貝亦銘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逐客之意溢于言表。
蘇好還坐在他的床邊,緩緩擡起頭,不自覺地咬着下唇。
窗外已經布下了黑幕,外面漆黑的像有無數個無底洞,對面樓層裏零星的燈光,像是夜裏狼人的眼睛,迷惑着她的神智。
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貝亦銘,蘇好第一次見到。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怒氣,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只是很淡很淡的說了一句帶着拒意的話而已,卻讓蘇好覺着比什麽都難過。
鳳凰鳥也察覺到貝亦銘不尋常的态度和蘇好的失落了,就扒着門框小心翼翼地叫蘇好:“蘇蘇姐,要不我們先走吧?讓亦銘哥好好休……息?”
蘇好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到窗邊将窗簾全部拉上,“刷拉”一聲,隔絕了黑暗的夜色。蘇好轉身對鳳凰鳥輕聲道:“我去給亦銘書記買些粥來,他可能一直沒有吃過東西。”
這麽一說,鳳凰鳥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好像大家都忘了這碼子事兒了。鳳凰鳥走了進來,把藥遞給她說,“那蘇蘇姐,你先吃點藥呗?我哥說他有事先走了,囑咐我讓我囑咐你先吃點藥。”又瞥了眼睡着的貝亦銘,聲音又降了幾分,小聲道,“我去給亦銘哥買藥吧,你在這陪他。”
蘇好一邊接過胃藥,一邊搖頭:“算了,把車鑰匙給我,我去吧。”
房間裏的醫療設備太多,讓她覺着壓抑。而且看着貝亦銘黯淡的臉,更是心疼。
鳳凰鳥的眼力見兒絕對是比程兮要強的,她亦銘哥和蘇蘇姐兩人的表情态度都不太對,絕對有問題啊。而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要是不尋常了,在她眼裏,只能是出現了感情的糾葛——愛以及性。
鳳凰鳥了然地的看了眼蘇好,把鑰匙遞給她,說了聲“注意安全”。
現在是晚上,醫院裏看病的人已經少了,剩得大概都是陪床的家屬,倒顯得清淨了不少。
蘇好走到醫院門口時,忽然看到幾個人慌忙的擡着一人沖了過來,蘇好下意識的讓開了門,經過她身邊時,蘇好看到被擡着的那人胸前盡是血跡,染透了衣衫,已經奄奄一息。蘇好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反胃,剛剛明明吃了藥的,卻還是反胃得想吐。
強壓下這不舒服的感覺,蘇好方向一拐,沒去取車,就近走了一條街,在一家連鎖飯店裏買了些粥。
再回來時,不僅貝亦銘睡得很熟,就連鳳凰鳥都要睡着了,坐在沙發裏,支着的腦袋不停地打晃。
蘇好将粥交給護士,囑咐在貝亦銘醒得時候,把粥加熱一下給他吃些,才過去叫醒鳳凰鳥。
畢竟是ICU,蘇好自然不擔心護士會怠慢了,将貝亦銘床頭上方的燈關掉,怕貝亦銘現在的身體抵抗力弱出現其他病症,又讓護士給病房再次消毒後,才放心地帶着鳳凰鳥離開。
鳳凰鳥昏昏欲睡的,也不知道昨晚幹嘛去了,蘇好開車先把她送回家,才又開着鳳凰鳥的車回了家。
這市裏郊區的一來一回,再到家時已經半夜了。她沒想到高玄居然還沒休息。
高玄顯然是知道她去了哪的,見她回來就随手關了電視,起身問道,“貝亦銘如何了?”
“還好吧,就是這些天遭了很大的罪,快成了瘦骨伶仃的小老頭兒了。//”蘇好盡量讓高玄看不出她的擔心,邊換鞋邊笑道。
高玄卻直截了當地拆穿了她,“別笑了,難看死了。”
蘇好:“……”
蘇好問道:“你怎麽還沒睡?”
“等你啊,給你打電話又打不通的,”高玄看了她一眼,邊嘟囔着邊走向廚房,“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一直在醫院了,還沒吃飯吧?給你留了飯,吃兩口再睡。”
蘇好從包裏拿出手機看了眼,“沒電關機了。”既然已經被拆穿,蘇好也就不裝了,埋在沙發裏随手抱過沙發上的毛絨熊,悶聲悶氣地說,“沒胃口,吃不下去。”
高玄立刻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站在廚房門口兩眼一瞪,“貝亦銘就是死了,你也得給我吃飯!”
蘇好也瞪了起來,“您這話可毒了啊!”
高玄就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人,見蘇好怒目圓瞪的模樣,立馬先弱了下來,沒節操的委屈地說,“勸你吃飯嘛,我跟電視學了好幾天了,終于能拿出手了,來試試嘛。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吃不下去?”
老頭素來疼她,不忍拂了他的心意,蘇好也就妥協地點了頭。
可還真就應了高玄的話,見到高玄端的麻辣魚頭後,蘇好真就有了胃口。麻辣魚是幹燒的,加了豬肉末和蔥花,還有鮮紅的辣椒油,色香味俱全的,看着鮮亮聞着香,試着嘗了兩口後也覺着鮮嫩可口味道足,就坐下吃了。
蘇好邊吃着,高玄邊在旁邊支着腦袋問她:“貝老和你說了什麽?”
果然這才是他等她的主要原因。
蘇好瞟了他一眼,“您能猜不到?”
高玄樂了,開始倚老賣老地分析了,“這盤棋下得真大,啧啧,為了救出貝亦銘,貝老現在也損了不少兵力啊,知道蕭若飛為什麽這麽不遺餘力的弄垮貝亦銘嗎?”
當真是不只因為白丫啊。
蘇好終于正了色,“為什麽?”
“蕭若飛之前的太太因病去世,兩人也沒個孩子,蕭若飛曾經那麽有權的人,沒有人能接他的權,能不想外招嗎?他需要一個聽話的政府人員,而很明顯的,貝亦銘不是個聽話的人……你還不知道吧?早些年貝亦銘被人綁架過,綁架他的人就是蕭若飛。那時候蕭若飛和貝老是對立的,恩怨可不少啊。現在貝亦銘被免職,相當于一個‘車’就沒有了,貝老的兵力又被削弱,就相當于一個“仕”沒有了。只有到了現在這局面,蕭若飛的棋子才能更暢通無阻的走下去。”
“你說的意思是,蕭若飛的那顆棋子……是餘牧?!”
高玄沒有回答,只是從餐桌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想吧,孩子。”然後背着手上了樓。
毫無疑問的,高玄站在貝亦銘的一邊。
他早沒告訴她這些恩怨,大概是始終不想讓自己知道餘牧和蕭若飛是一夥兒的,怕自己會難過。也怪不得自己被蕭若飛帶走時,第二天一早是餘牧來接的她。
蘇好躺在床上時,還在反複沉吟着高玄說得話。手機充電開機後,黑色的屏幕上出現了餘牧打來過電話的提示,蘇好在黑暗裏看了很久,最後到眼睛酸澀地疼了,關機,沒有回複。
第二天,蘇好沒去看貝亦銘,拿着高玄前兩天寫得還算滿意的字畫去了鼎寶拍賣行。
雖然字畫沒有讓拍賣行代賣,但只是單單挂在拍賣行就足夠讓老板高興的了。自然這一天都沒讓蘇好做什麽工作。
拍賣行最近正在為九月份的秋季拍賣會做準備,委托拍賣的賣家也逐漸增多。一些委托的古文物沒有鑒定書,或者防止一些委托物品堅定不準,就會請專家進行鑒定和估價。
舉行一次拍賣行都是動辄幾億,鑒定的古文物稍微有偏差,或者估價太高成交率變低,都會有名譽損失。
而鼎寶拍賣行的成交率基本保持在60%左右,再好一些的,差不多會達到70%。
所以是否決定接受委托,以及委托之後所得的利潤多少,蘇好覺着最重要的還是看專家。一些專家的鑒別能力良莠不齊,蘇好除了本有的資源高玄,就想挖一些比較有名氣的專家。
蘇好正詢問同事除了鼎寶拍賣行這幾位專家以外,還有哪些專家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
蘇好取過桌子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是餘牧,蘇好看着屏幕猶豫着接還是不接,接了又該以什麽态度面對。她本不是個人雲亦雲的人,但現在,那些人的那些話都給她帶來了不少的影響。
同事麗莎似乎是個情場老手了,一見蘇好低頭對着手機猶豫接或不接,就湊過來小聲問道:“蘇好,男朋友啊?怎麽不接,吵架了?”
蘇好搖搖頭沒答。
電話依舊響着。
麗莎又閑閑地道:“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三十歲老女人,我跟你說啊,知道男人是什麽嗎?男人那是耕田的力工!男人要是不以下半身思考,那就不是男人了。不說別的,就單單說小白臉,他要是床上功夫不厲害,也沒有富婆包養不是?再說那些有錢的男人,哪個男人兜裏不揣着壯陽藥和安全套啊……”
麗莎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正口若懸河呢,也沒注意到蘇好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蘇好最後還是沒接這電話,擡頭打斷麗莎,“猜是個打錯電話的,陌生號。”
麗莎笑了,才不會信她這話,打趣道,“這借口可差了,得,知道你不愛聽,但還是得和你說最後兩句,然後我就去幹活了。記着姐姐的話啊,男人都是賤皮子,你越理他吧,他就越不把你當回事兒。你要是不理他了吧,他就該上趕子來追你了。總結起來就倆字——犯賤!”說着,麗莎甩甩手,“幹活去咯。”
可麗莎這後一句話倒是歪打正着的說到貝亦銘身上了。
蘇好心想,可不這麽回事兒。
早時候吧,她壓根不理貝亦銘的時候,他對自己上趕子。現在她理他了吧,他又逃避她了。
可蘇好琢磨琢磨,自己可能也有點犯賤,貝亦銘昨天明擺着不想和她說話了,今天她還是想去看看他,總覺着看不着,心就懸着,唯恐他再暈倒或是出現意外。
下午時,蘇好就和老板請了個假,說要去醫院看個朋友。蘇好可是君歸老先生的徒弟,老板自然不敢怠慢,就說如果朋友需要照顧,過兩天再來上班也好。
可這份工作蘇好是想認真做的,就說明天依舊會準時來上班。
蘇好在超市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去了醫院,卻沒想到昨天的病房,今天空無一人。
蘇好在病房外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總臺詢問,可問了之後,居然是貝亦銘已經辦了出院手續。
蘇好的一下就慌了神,貝亦銘這是真準備躲避她了?
“請問貝亦銘先生是在哪個病房?”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蘇好轉頭,看到的居然是白丫。
“白姐?”
拎着一籃水果的白丫穿得很清涼,夏威夷的裙子和水鑽涼鞋,頭上戴着頂水藍色沙灘帽。
“咦?你也在這!啊對,你本來就應該在這。”白丫爽朗地笑笑,說道,“聽說亦銘被放回來了,但身體不太好,就來看看,正好看到你了,你帶我去吧?”
果真是樹倒猢狲散,貝亦銘一倒臺,沒有一個官員來看他,恨不得早早地和他撇清關系。而貝亦銘也果然是個好男人吧,來看他的居然是前女友。
蘇好提起手中的水果和營養品,聳了聳肩,“我也還沒看到他,我剛問了,他今天上午辦了出院手續。”
白丫驚訝:“他辦出院手續沒告訴你?”
“現在這情況,是的。”蘇好苦澀地笑了一下,随口答道。
這不像貝亦銘的作風啊,他應該是無論何時都是有風度的,白丫似信非信的拿起電話撥給鳳凰島,卻不想得到的結果卻是和她們一樣,不知道貝亦銘辦了出院手續,也不知道貝亦銘去了哪裏。
這下,兩個女人都沉默了。
貝亦銘這樣的行為,兩人也能猜出一二,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忽然變成了平民,不僅成了平民,曾經的風度翩翩忽然變成了現在這般弱不禁風,料是誰都無法接受、會想離開一段時間的吧。
白丫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吧。”
蘇好忙拉住她,“別走了,白姐。好不容易回一趟萊安,我請你吃飯吧。”
“好,正好上次還約着一起做SPA的,你一并請了吧。”白丫不是墨跡的人,爽朗地應了。
兩人正往外走的時候,昨天的護士忽然叫住了蘇好。
“蘇小姐!”
“什麽事?”
護士一路小跑到醫院門口,總算是追上了她們,遞給她們一張便簽,“這是貝先生走之前給我,讓我轉交給您的。”
蘇好狐疑地接了過來,看了幾眼後,便笑了。
白丫從她手中奪走便簽,看了兩眼後挑着彎彎的細眉,打趣道:“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他還真是愛你啊。”
便簽上寫着——
我的房産被查封,先去山上的楓谷園調養身體,過兩天身體好一些後回來找你。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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