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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亦銘去楓谷園調養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江蕪省的很多人都是人心惶惶的。
省委書記貝亦銘,雖然一些老百姓不太知道他是誰,但他在商界和政界都曾是聲聞九臯的。現在政商兩界在知道貝亦銘被雙規,被罷免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曾經站在貝亦銘一邊的人,更在四處詢問着新一任的省委書記會是誰,而省委副書記餘牧又會升職何處。省委班子一調整,這些人都是始料未及的,也都摸不着路子探事。
江蕪省有名的程氏企業,在上一次的峰會上敗給餘氏,程氏少爺程兮,以及常委副省長程偉,也成了大家猜測的人物。
甚至是上流社會的宴會也在這個星期大大減少了。
但這些全部都沒有影響到蘇好。
貝亦銘離開去了哪裏,只告訴了她一人,而白丫又是屬于意外得知,就更沒影響到蘇好了。
蘇好明白貝亦銘是想避開一段時間,調養好了再重新出現在人們眼前,料是她蘇好毀容了,估摸着都會躲起來先去整容,直到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态時再回來。
可依然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貝亦銘——他傲着呢也自卑着呢。
不過既然貝亦銘告訴她——他一定會回來找她的,那她就欣然相信,而且一點也不擔心。
只是餘牧又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她每次也都是沒有接。說她逃避也好,說她懦弱也罷,她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餘牧。
早在餘牧從蕭若飛那裏接她回來時,她就能夠心無旁骛如朋友般對待他了,可現在,又沒辦法了。
餘牧雖然在她面前溫柔着,也不提感情,但她現在知道,這樣的餘牧,還是她不了解的那個餘牧。
蘇好在鼎寶拍賣行上了一個星期的班,現在已經基本得心應手了,偶爾還能給手邊活太多的同事幫忙走委托程序。
蘇好畢竟做過秘書,無論是基本素質還是業務素質都是頂尖的,更別提速記了,差不多只消一眼就能記住很多相關知識,再加上對古文物的鑒賞能力,不僅同事對她刮目相看,老板都連連豎起大拇指了。
前一天蘇好在高玄那裏又得了些鑒別手法,正和鑒別專家溝通的時候,突然感覺屋子裏從高談論闊變成了鴉默雀靜。
“蘇蘇。”餘牧沿着長廊進來,走到她身後,輕聲道。
蘇好轉身,面目溫朗的餘牧站在她面前。他穿着件淡藍色的短袖襯衫,系着黑條紋的領帶,臂彎裏搭着一件西裝外套,眉眼柔和的看着她。
似是剛從會議上結束、趕來這裏的。
可還沒等蘇好開口,就已經有人認出了最近常出現在電視上的親民的餘牧。
“書記,您,您怎麽來了!大駕光臨寒舍,有失遠迎,真是恕罪恕罪啊!”麗莎以一口古代迎接皇帝的音兒搶先說道。
這似是存心惹人關注呢,蘇好對久經情場的麗莎算是有了進一步了解。
蘇好轉身對麗莎淡道:“麗莎你認錯人了,他不是咱江蕪省的書記,就是長得像點,不信你問他?”
餘牧聽蘇好的話輕笑一聲。這一笑,便讓這屋子裏的好些人倒抽一口氣。
餘牧本就長得眉清目秀朗目疏眉的,笑起來更是添一番優雅之态俊朗之姿。
餘牧順着蘇好的話,笑對麗莎說:“抱歉,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書記。”
“說了認錯人了吧。”蘇好笑對麗莎攤手,一邊拿起桌上的皮包,對餘牧道:“走吧,正好午休,一起出去吃個午餐。”
兩人走後,拍賣行裏的人還在議論着兩人的關系,有年老的專家自然看出餘牧就是省委副書記了,擺了擺手一聲輕喝,才使大家散開各忙各的。
久久才嘆了一聲,“蘇好,蘇好,那不是書記夫人嗎?怪不得如此聰慧,老了老了,竟是這都忘了。”
蘇好走在前面,餘牧就跟在蘇好後面,像是她的影子一樣,默默地跟着。
直到走出拍賣行後,蘇好才轉過身來,卻只是低頭看着他的皮鞋,沒有開口。
蘇好是個不需要打扮也很漂亮的女人,是由內向外發的氣質。她不去夜店不去酒吧,她沒有那些女人的“放蕩美豔”,不會那些女人勾引男人的一套,但她的一笑一颦總是吸引着他,比那些女人更要性感。
在餘牧眼裏,她是工作上巧言如簧的女秘書,宴會上氣質優雅的知性女人,和家裏面一笑百媚的只屬于他的嬌妻。
可現在,穿着職業裝白襯衫黑短裙,踩着黑色高跟鞋的蘇好,卻和記憶裏的人有些不同了。
因為之前,無論是女秘書,知性女人,或是他的嬌妻,都會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言笑晏晏。而此時,她已經不再看他。甚至是他剛剛出現在拍賣行時,她眼裏也沒有曾經的看到他時會現出的喜顏歡笑。
“去哪吃飯?”餘牧溫和的笑着問。他還是選擇不提她不接電話的事。
蘇好沉默了兩秒,道:“先送我回家一趟,取些東西,然後去官客吃點西點……可以嗎?我最近喜歡吃西點。”
“當然可以,我送你。”
官客老板官浩還是一副宅男的模樣,三十五歲的人,今天穿着件白色T恤,T恤上的圖畫是一個卡通人物帶着大框眼鏡,手裏舉着聖杯,旁邊配着文字泡——沖吧,哈利!
官浩卻面無表情地站在兩人面前,固執地推銷上一次沒推銷出去的茶葉:“雲南普洱,精致包裝,推薦珍藏。買三贈一,假一賠十,送禮的最佳選擇……蘇好你今兒是不要也得要,不然這門你今兒是出不去了,我上告天皇老子下告你老爸,你來我這就沒付過一次的帳!”
蘇好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在她馬上就要無法控制地一聲怒吼之前,餘牧笑着對官浩道:“要,我替她買三袋。”
官浩立馬笑了起來,狗腿地點點頭,轉身對夥計吼道:“阿炳,給蘇州組三號桌上西點!上剛才新出爐的那個招牌酒漬雙莓蛋卷和法式香煎松餅!”
“不是不愛吃甜點的嗎?什麽時候喜歡吃甜點了?”餘牧邊給她配飲料邊道。
這還是以前和蘇好一起來這兒時的習慣,用烏梅、山楂幹和冰糖現配飲料,蘇好以前很愛喝這個。
蘇好“嗯”了一聲,淡道,“我也不知道,前天來吃了一次,就喜歡吃了。”
餘牧寵溺地笑笑,将手中配好的飲料推到她面前,問道:“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蘇好聞着酸梅湯的味道,皺了下鼻子,沒有喝。
此時終于擡起頭正視了餘牧,餘牧的眉目要較貝亦銘的淡很多,所以餘牧的氣質總是溫潤如玉、而貝亦銘則是氣勢淩人的。
但實際上,兩人的作風與外貌恰恰相反,餘牧做事利益為先,貝亦銘卻是情意至上。
餘牧現在的地位已經完全鞏固住了吧。
蘇好沉默了許久,終于輕聲道:“餘牧,貝愛為你生過孩子,貝塔是你的女兒。”
餘牧被徹底驚住,沉着冷靜的臉已經褪下了血色。
“我和貝愛很久前就談過,她給我看過貝塔和你的親自鑒定書。大概是幾年前你在桐城大學做演講時,貝愛就喜歡你了,之後和你意外發生……”蘇好頓了頓,才繼續說,“之前正是峰會時期,我怕有心人知道了,會對你的官途有影響,我就沒和你說,也沒讓貝愛和你說……”
“所以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你才一直不能原諒我?!”餘牧突然出聲打斷她。
蘇好搖頭,“餘牧,你聽我說,和這件事情無關,我……”
餘牧的眼裏倏然出現了眼淚。
蘇好再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餘牧放在桌上的手已經緊握成拳,露出的手臂青筋暴露,像在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失控。
蘇好明白那種感覺,恍然出現的真相如千百塊大山驟然壓下來一樣,無法喘息。
貝塔的存在,會讓餘牧不知所措,會讓餘牧憎恨貝愛,也會讓餘牧對曾經的自己自責,更會讓他意識到無論他如何做都不能再挽回蘇好。
蘇好伸手緩緩覆在餘牧的手上,感覺到他的手涼如冰石。
蘇好輕輕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柔聲道:“餘牧,貝塔很可愛,去認她吧。”
餘牧的眼淚終于從眼眶緩緩流了出來,滴在蘇好的手背上。滾燙的淚珠,也燙到了蘇好的心裏。
餘牧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張令他魂牽夢萦的女人,絕望地閉上眼睛,輕聲說:“蘇蘇,我真的不會再擁有你了,對不對?”
蘇好也淚下如雨,哽咽道:“餘牧,我很愛你很愛你,曾經愛你愛到可以不要全世界,只傻傻地跟在你身邊。可那是從前,我真的承受不了你和另一個女人發生過關系,我也承受不了你和那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而且我也和另一個男人上了床,我不幹淨了。餘牧,忘了吧。”
餘牧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熱燙的淚潸然而下。
“我錯過的不只是你,更是我的一生……蘇好,你剛才是回去取結婚證了是不是?來之前就想好要徹底放棄我了是不是?是啊,我給你打了九天的電話,你一個都沒有回,我就應該猜到的,呵呵,我真傻……我居然還在盼望着你是在和我鬧脾氣,在等着我來找你……沒想到你給我的是這樣的事實這樣的結局。蘇蘇,我說過我不在意的,不在意你和誰上床,也不在意那個男人是誰,我只想你回我身邊來……你這樣真不如拿槍斃了我,我現在徹底死心了……可是蘇蘇,我也沒有心了……”
蘇好手裏拿着那張沉甸甸的離婚證,心也痛着。
不僅餘牧,她也沒有心了,曾經那顆只系在餘牧身上的那顆心,不見了。
眼睛通紅的蘇好倚着車窗,一言不發,而同樣眼睛通紅的餘牧,也是不發一語的只認真地開着車。
車上還放着官客帶回來的西點,蘇好只在轉頭間不經意地看到了,居然悲催地發現自己餓了。
餘牧聲音有些澀啞,聽到她肚子叫的聲音,輕聲問她:“餓了?”
還是對自己這麽細心……
蘇好很輕很輕地搖頭:“餘牧,別對我這麽溫柔了……我是個壞女人。”
“傻姑娘。”餘牧輕輕地一聲嘆,可懷裏的離婚證也壓住了他,無法再說出其他的話。
三年時間,走到這裏,結局卻是分手。
愛過、痛過、傷過、恨過,最後卻成了無緣的分手情人。
這樣痛的愛情,将是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再想回憶的了吧。
餘牧沒有送蘇好回高玄那裏,而是送她回了鳳凰島給她租得那個小公寓。
餘牧一直送蘇好到樓下,看着蘇好的背影從視線裏消失,兩人都沒有說一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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