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咳咳咳!”

衛鶴安用手捂住了唇,卻依舊抵擋不住往外滲出的鮮血。

于卿抿唇,看着衛鶴安的傷口。

傷口在鎖骨的一邊,再上一點就正中他的脖頸,直接将他的大動脈打穿。

“咳咳,于卿,我們還是……先離開吧。”衛鶴安蒼白着面色,艱難說出一句話。

于卿點頭,視線往後車窗望去。

對方手舉着槍,眼角還挂着尚未流出的眼淚。在他與于卿對視的那一刻,那眼淚便離開了眼眶。

“于卿……”

殷栗呢喃着,舉着槍的手無力垂下。

周圍的一切都回歸寂靜,他才将槍丢去,怔愣地望着地面。

良久,他的面部表情發生了變化。

他扯着嘴角,似乎是想要努力笑,卻因為失去了僞裝的目的而忘記了笑該是如何樣子的。

殷栗這個人,都是在于卿的基礎上建立而成的。他的容貌,他的語言,他的行為。從他肌膚的每一寸出發到最深層次的靈魂,都被雕刻成了一個模樣。

而一旦支撐這些的基礎消失,那麽他就會和空中的樓閣般不出片刻就全數坍塌。

“為什麽呢?為什麽又要丢下我呢?”

“我會改變的,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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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正在努力了啊……”

他的肩膀在顫抖,面色蒼白如金紙。手指被牙齒啃咬,不出片刻就血肉模糊。

“怎麽可以呢?怎麽可以這樣呢?”

“不會放手的,于卿。我絕對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

——

此時,于卿已經将衛鶴安的傷口止血了。

在此之後,她一言不發望着衛鶴安,等待着他自己說話。

“今天在咖啡廳裏等了一段時間,見不到你來,就去問了一些人,才知道你出事了。”衛鶴安說了自己知道于卿出事的過程。

哪怕差點被子彈奪走生命,衛鶴安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牽強。

他或許已經猜出了殷栗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不理智的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那一顆子彈就算沒有打歪而是直接穿過他的大動脈,衛鶴安也不會有任何驚慌失措或者恐懼擔憂的情緒。

只是一些被抛棄者的惱羞成怒,衛鶴安不會将他們放在眼裏。

占據他所有思想的只有于卿,哪怕是他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卑微虔誠匍匐在她腳邊的奴仆罷了。

在衛鶴安解釋過後,兩人在車子內相顧無言。

于卿想要用紙巾将濺在面頰上早已經幹涸的血滴擦去,只是還沒伸手,衛鶴安就拿出了柔軟的手帕替她擦去了。

青年的面色依舊是蒼白的,笑容卻和從前一樣,溫柔而恭順。

他并沒有直視于卿,而是将視線固定在于卿眼睛下方的一寸位置。他的眼角是下垂的,在車內較為昏暗的光線下,正好可以看清楚睫毛投在肌膚上的陰影。

将血滴擦去後,青年将手帕折疊起來放入口袋,而後重新坐好。

他做的一系列舉動過分自然,就算是這樣過分親昵的舉動,也看不出他有什麽異樣的情緒。

于卿恍惚了一瞬間,嘴巴張了張,到底沒說什麽。

到了醫院,衛鶴安便在醫護人員的催促下終于去處理傷口了。

于卿就坐在手術室的外面,翻查口袋,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大抵是被殷栗拿走了。

她頗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疲憊得厲害。

在等待的過程中,于卿閉上雙眸假寐。

混亂的大腦總算安靜下來,也有了精力去思考今天遇到的所有不對勁的事情。

到底是如何特殊的性質,才會允許家族成員互相殘殺?相燕的身份又是什麽,才能夠和這些遇到的所有人作為“朋友”相處?

還有那個被殷度殺死的女孩子,佘鈴蘭與她發生争執的原因。

還有,衛鶴安真的只是一個咖啡廳的店長嗎?

于卿的意識開始混沌,疲憊感像是一層厚厚的棉被,将她包裹起來,讓整個人都變得沉甸甸的。

衛鶴安并不只是一個咖啡店的店長。

于卿篤定地想着。

他從沒有過掩飾自己的身份,一切都展示在于卿的面前,只是不曾言語罷了。

又或者說,失憶前的自己就已經知道了……

迷迷糊糊的,于卿終于忍不住陷入了沉睡。

也許是幾天遇到的事情太複雜,就算是入睡也無法安穩。

夢裏發生的事情光怪陸離,一會兒是扯着花瓣尖叫的藍色花朵,一會兒又是天空中墜落棕紅色的雨水。

好像有個人在和她說話,語氣中是溢出來的擔憂和溫柔。

“于卿,醒醒……”

“于卿,于卿……”

“于卿,我是一個詩人,對吧?我上次差一點就抓住了,我會變得和詩人一樣,我會抓住的。”

“……于卿,告訴我,我是一位詩人嗎?”

“嘭!!!”

劇烈的響聲炸開,緊接着像是玻璃在地面上炸裂而開的尖叫,眼前的一切都破碎成了水面破碎的倒影。

于卿猛然睜開雙眼,立刻被蒼白色的白熾光刺痛了眼睛。

她重新閉上眼睛,緩和了一會才讓眼睛适應燈光。

再次睜眼,于卿看見了指向淩晨一點的鬧鐘。

手術室的燈已經關閉了,于卿看了一眼病房內的衛鶴安,沒有進去。

手機不在身邊的于卿一時間有些無所事事,不想打擾衛鶴安休息的她離開了這裏,打算在醫院內随便找個地方活動一下四肢和清醒大腦。

這裏是距離那一處別墅最近的醫院,地處比較荒僻,布局也沒有此前去過的私立醫院來得寬大,而是處處透着普通和平常。

淩晨一點的醫院很安靜,路過的病房也大多關上了燈休息,只有值班的護士還撐着腦袋工作。

于卿找了個塑料杯接水,就坐在醫院一處寬闊的陽臺邊。

夏天的白日炎熱,到了晚上卻是很清涼。

“差,差一點……”

一道微弱的聲音從于卿的身後傳來。

她放下塑料杯,回頭一看,就看見了一個身穿病號服的男性雙手挂在陽臺上方的屋檐上,下半身完全蕩蕩悠悠晃在半空中。

因為他的雙手需要抓着屋檐,露出了一節精瘦的腰,哪怕是夜色昏暗,也能将對方凹下去的腰窩看得一清二楚。

于卿心頭一跳,立刻來到這位病人的前面,抱着對方的腰然後往陽臺裏拽,就是怕他一個脫力就從陽臺摔下去。

這裏雖說只有三樓,但下面是水泥地,摔下去少說得斷條腿。

“唔啊啊啊,好涼!”

他叫了一聲,下意識收縮了自己的腰腹,又是一抖,再次把自己往陽臺外面挪了幾分。

“我抓穩你,你找個機會跳進來。”于卿對他說。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子危險得很,便按照于卿的話去做。

挂在屋檐上晃晃悠悠了一分多鐘,總算是和于卿配合着找準時機一躍而下!

于卿也抱着他往陽臺裏拖!

“哇!”

兩人紛紛摔倒在地,他更是整個人壓在了于卿身上。

因為于卿緊緊抱着他的腰,因此便直接坐在于卿的腰腹上了。

“好刺激!我差一點就死了诶!”他坐在于卿身上興奮地說道。

這個時候,于卿才看清楚他的臉。

那是一種徘徊在少年青澀與青年成熟之間的面容。明明他的身高一定是青年狀修長的,卻因為過分纖細而顯出了少年感。

他的笑容并沒有結餘後生的慶幸,反而像是什麽第一次去游樂場興奮不已的孩子,屬于孩童的稚嫩笑容在他的臉上呈現出來竟然毫無違和感。

于卿松開了對方的腰,并且用手拍了拍對方的腿,好讓對方從自己的身上下來。

但他沒有絲毫察覺到于卿的暗示,反而又往前坐了幾分,然後低下頭和于卿面對面,靠得很是相近。

于卿忍不住把腦袋向後靠,卻只能貼着冰冷的地面。

還不等她張口說話,對方就搶先一步說,“你叫什麽名字?”

于卿一愣,突兀地對他對上視線。

那是一片深藍色海洋,也是一片寂靜的夜空。只是第一眼便以為是黑色,只是在這樣近距離的觀望後,才發現那是倒影着星空的深海。波蕩的情緒如同海浪跌宕起伏,而閃爍的眸光則如天空的圓月。

“于卿。”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再次伸手推了推,“現在先從我身上下來。”

他終于笑嘻嘻地爬起來,順手拉了于卿一把。

“我是新時。”他笑道。

【新時,反派,似乎很喜歡追求新鮮的事物,是一個追求極致浪漫的理想主義者,此前與你并不認識】

久違的标簽出現在新時的頭頂上,讓于卿忍不住側目好久。

新時是反派?

“你在看什麽?”新時再次沒有分寸感地靠近于卿,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于卿。

“沒什麽。”于卿搖頭說道,“既然沒事,那我離開了。”

新時眨眨眼,真情實意好奇問:“離開?去哪裏?我可以跟着你嗎?”

“我就在醫院裏,哪裏也不去。”

“好耶!”新時突然舉起雙手誇張歡呼,“我們一起在醫院裏走來走去如何?”

這樣的他更像是一個孩子了。

于卿想也不想拒絕了。

但新時顯現出了牛皮膏藥一樣的黏着性,直接跟上了于卿離開的步伐,在她的身後叽叽喳喳。

“你為什麽來這裏?”

“你生病了嗎?”

“你生了什麽病?”

“你為什麽叫于卿,不叫小白?”

“其實我也可以叫小白,但我的名字是新時。”

“哇!是飲水機!”

就這樣一路跟着于卿到了衛鶴安的病房,于卿才停下腳步。

她望着這個還是滿臉寫着開心的新時,問:“你呢?為什麽會挂在屋檐上。”

新時眨巴着眼睛,聽見于卿的詢問後,他展開了一個孩子才會露出的稚純微笑,“因為我看見了月亮。”

作者有話說:

新的男人已經出現,怎麽能夠停滞不前!沖鴨!!!

新時看起來和相燕撞人設了,其實沒有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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