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怦然心動 你想得美

八月末，時間已近黃昏，太陽斜斜挂着，眼看就快沉下地平線，熱度的餘威還沒有褪盡，溫度絲毫沒減。

街上來往的人幾乎都被曬得蔫巴巴的，巴不得這時候躲在家裏。

二中校外，咖啡館。

陶聽仙穿着藍白校服坐在咖啡館靠窗的座位，陽光沒有遮擋的從透明玻璃灑進來。

她垂着眼，眼睫在眼周投下陰影，褐色瞳仁被照得更淺，頭發柔順垂在耳側，耳機松松挂着。

兩塊抹茶慕斯被擺在桌上，一口還沒動。勺子被擺得有點歪，她忍不住伸手擺正。

她一動，耳機便滑到了衣服上，陶聽仙按住耳機，漫不經心擡眼，正巧同窗外人的目光撞上。

謝尋戈舉着手機湊在耳邊，面上沒什麽表情，只耳尖有些發紅。

兩人僅對視一秒，齊齊轉開視線。

“你的仙仙在咖啡館窗邊看見沒！”耳邊祝和的聲音咋咋呼呼。

謝尋戈垂眸，按下錄音鍵，湊到唇邊底底應了聲。

“嗯。”

祝和聽完僅僅一秒毫無意義的語音，啧了一聲：“又裝。”

店門口挂着的風鈴開始叮叮當當響，陶聽仙擡眼，正看見沈芥帶着一身熱氣走進來。

“在聽什麽？”

她把手中一杯水果茶推到陶聽仙面前，拉過椅子，挨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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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聽仙拿起勺子，切下一塊蛋糕，沒什麽精神地垂眼，眼睫投下的陰影和眼底青色幾乎融為一體：“你可以拿過去聽一下。”

沈芥湊近她一點，拿過耳機湊到自己耳朵邊上。

“I feel betrayed by my friend Hannah.”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配方。是他們的英語早自習出場率百分百的課文錄音帶。

沈芥：“…………”

這不是他們今天上課剛學，老師強調許多次必背的必修五課文嗎？

陶聽仙切下一小塊蛋糕，湊在唇邊，轉過頭看她，眨眨眼：“你不聽嗎？”

沈芥沉默了一會，伸手，重新把她右耳上的耳機拿過來。

聽着耳邊的課文，她抿了一口水果茶，突然想起什麽，傾斜身子湊過去，壓低聲音，眼尾滿是促狹：“你又和謝尋戈同桌了啊，和他同桌一年，心情如何？”

高一第一次的座位是根據身高排的，謝尋戈陶聽仙兩人能坐到一起，全靠某個人的努力。

當時沈芥剛好目睹謝尋戈費盡心思和其他人調換隊伍順序，剛好坐在陶聽仙身邊。

這種小變化自然不會被太多人注意到，在意這個座位的，只有陶聽仙一個人。

“我想換同桌。”陶聽仙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窗外綠色落了她滿眼。

謝尋戈桌上攤開的書被風吹過一頁，空白處的粉紅小豬貼紙張牙舞爪格外顯眼，單閑閑被吸引注意力，湊過去看了眼：“這不是你的貼紙嗎？”

“上課還有心情給人家貼豬頭，我看你們相處得挺不錯，不用換了。”沈芥一人丢了一顆糖。

“那是他搶過去貼的。”

陶聽仙坐直身體，面無表情地說。

不知想到什麽，她磨了磨牙：“和他坐在一起，嚴重影響我學習。”

她話音剛落，班長拿着一張A4紙推門進來，貼在門口的公示欄上：“月考成績出來了，你們可以自己過來看。”

公示欄前瞬間裏裏外外圍了一圈人。

陶聽仙本來想去，被按回座位：“你是準備去看別人的後腦勺嗎？”

陶聽仙：“……”

“你和謝尋戈并列年級第一。”憑借身高優勢看完成績回來的沈芥說。

剛說完謝尋戈影響自己學習的陶聽仙：“……”

“确實影響了你的成績，不然他就是年級第二了。”

“真誠建議你去找梁老板的時候別用這個理由。”

***

可以說每次換座位，陶聽仙看見自己的名字和謝尋戈并列一起，內心已經毫無波動。

也許梁老板是覺得，他們倆永遠沒有發展早戀的可能？

“心情非常好，”陶聽仙一下又一下地扯着手中的吸管包裝紙，“我覺得我未來的人生一片灰暗。”

陶聽仙嘆口氣，咬住吸管，試着嘗嘗沈芥給她推薦了好多天的，據說特別好喝的水果茶。

……然後她看向沈芥，兩眼放光：“這是什麽味道的？太好喝了！我可以買一車！”

完全忘記了自己前一秒還在為同桌這事兒發愁。

不過有一件事她沒忘，她把捏在手中，特地留下的一半吸管包裝紙重新套在露在空氣中的吸管上，隔絕灰塵。

沈芥：“……”

出息。

她支着下巴，語氣不太篤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叫怦然心動？”

“好少女心的名字。”

陶聽仙搖了搖手中的水果茶，透過唯一透明的杯蓋往下望，裏面切成片的水果上下搖晃，沉沉浮浮。

吸管也跟着搖晃，上面的塑料包裝紙反射咖啡館的燈光，在沈芥眼前一晃。

“唉，我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居然從來沒有體會過怦然心動是什麽感覺，想想都不可置信。”

沒體會過？

“去年，開學分班，謝尋戈。”

沈芥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需要我幫你回憶一遍嗎？”

陶聽仙：“……”

“我發現你和單閑閑越來越像了。”

沈芥搖頭：“我不配和她相提并論，我沒她那麽傻。”

“做人不能太謙虛。”

“？”

吃下最後一口蛋糕，陶聽仙把用來隔絕可能落在吸管上灰塵的塑料扯下來，低頭湊近吸管喝了沒一會，擡手揉揉脖頸。

她挺直背，雙腿規矩并在一起，舉起水果茶湊到唇邊，毫不費力地叼住吸管。

水果茶很快就見了底。

陶聽仙捏着吸管戳住最後一塊西瓜，張嘴咬下，擡起左手腕看了眼手表：“還有三十分鐘上晚自習，全世界最可愛的芥末，你陪我再去買一杯吧？”

“前幾分鐘你對我的态度還不是這樣的。”

“謝謝謝謝！愛你！”

“才喝完一杯又買……疊着喝，你不怕喝膩嗎？”

沈芥一臉冷漠正想拒絕，對上陶聽仙可憐兮兮的眼神，卻還是于心不忍，起身陪她前去：“好好好，陪你陪你。”

“我知道芥末最愛我了。”陶聽仙重新套上杯蓋，随手把垃圾扔到了店門口的垃圾桶裏，然後笑眯眯地挽上沈芥的手。

沈芥翻了個白眼。

“你的感情真膚淺。”

陶聽仙振振有詞：“吃怎麽能叫膚淺呢？”

沈芥：“……敗給你了。”

奶茶店的名字就叫怦然心動，陶聽仙老遠就看見了顯眼得不行的招牌。

她盯着那四個大字看了一會兒，然後又左右張望了一下，擰眉小聲嘟囔：“奇怪，我之前出來怎麽壓根沒注意到？”

“你當時剛睡醒，腳踩在地上都是虛的，怎麽可能會注意到。”

沈芥伸手拉過陶聽仙快步走過去：“速戰速決，一會三節晚自習我要專攻數學作業。”

學校地處市中心，繁華地段寸土寸金，所以奶茶店不是很大，但足夠幾十個人站在裏面。

陶聽仙運氣好，這時候只有三四個人在排隊，沒等多久就到她了。

付完款，店員微笑着遞過兩杯包裝一模一樣的水果茶。

陶聽仙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接過哪杯：“您好，我只買了怦然心動啊？”

“這是我們新店開業的活動，因為您是今天第五千份下單的，所以買一送一。”店員微笑不變。

陶聽仙和沈芥這才注意到前臺旁邊立着的不太起眼的牌子，上面用彩色熒光筆寫着：每隔一千名下單，就送少女心事和糖果形狀的便利貼。

“請問哪杯是怦然心動？”陶聽仙問。

她不想拿錯，她只想喝怦然心動。

店員指指左邊那杯。

陶聽仙接過了裝好兩杯茶的塑料袋：“謝謝。”

“芥末，你喝嗎？”她搖搖手中的袋子。

沈芥搖搖頭：“我不太喜歡。”

“好，我問下單閑閑。”陶聽仙拿出手機。

她消息剛發出去，單閑閑的回複就來了：“我想喝但我剛喝過一杯了，哭哭，我和它沒有緣分。”

陶聽仙回複消息表示她知道了，順手關機：“單閑閑喝過了。”

“……難道我真的要喝完兩杯？”

總不可能她兩節晚自習把兩杯水果茶喝完吧？

“那就……”沈芥說着卡了殼，突然看見前面兩個熟悉的後腦勺，靈機一動，“送給謝尋戈吧。”

陶聽仙：“？”

陶聽仙面無表情：“他想得美。”

幾分鐘後。

陶聽仙剛把兩杯水果茶從袋子裏拿出來放到桌子上，還沒來得及坐下，就看見旁邊的人伸出手，光明正大順走了她的一杯水果茶：“謝謝。”

過了幾秒鐘，從桌上失蹤的水果茶又悄悄跑了回來，恭敬待在原位。

目睹謝尋戈一系列動作的陶聽仙：“……”

請問您是有多無聊？

“沒事，你喝，我送你。”陶聽仙說着，把這杯水果茶重新推回去。

反正他拿的是右邊那杯少女心事。

謝尋戈懷疑地挑起一邊眉毛：“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他沉吟一會兒：“可以，我同意。一周一杯奶茶，提供同桌友情提醒服務。”

“包括上課叫醒，提示課堂問題答案……”

陶聽仙：“？”

“我反悔了。”陶聽仙推開手頭這杯包裝和怦然心動相差無幾的少女心事，酸得指尖都在發顫。

這個店家取名真講究，茶和名字簡直完美契合。酸酸酸酸酸酸酸甜，可不就是少女心事嗎。

怪不得沈芥不喜歡喝，陶聽仙擰開自己桌上淺藍漸變的水杯杯蓋，喝一口水壓壓嘴中的酸味。

本呆坐在椅子上，盯着怦然心動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謝尋戈聞言瞬間反應過來，嗖的把怦然心動抓在手裏，為了防她搶過去，還稍稍轉身背對着她。

陶聽仙：“……”

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謝尋戈小部分的側臉，和有些發紅的耳朵，他低下頭湊近吸管飛快喝了一口，然後轉過身，洋洋得意地一揚眉毛：“送出去的東西怎麽有收回來的道理？我已經喝了，你想收也收不回。”

少年黑眸清亮，眼底透出有點幼稚的得意。

“記得每周給我買杯奶茶，水果茶也行。”

陶聽仙：“……你想得美。”

***

“我是想得挺美的。”

“就算知道你一定是無意送我怦然心動，我也還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