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綿羊
沈舟頤将茶葉和藥材交付後,又往錢莊去,把賀家因喪事而欠下的兩萬貫外債還訖。諸事完畢後暮色霭霭皎月已出升,他便打道回府。
沈賀兩宅之間的圍牆既已推倒,回沈家也是回賀家。
賀老太君知沈舟頤連日來為賀家奔波還賬辛苦,命庖廚烹了一大桌子菜,鴛鴦牛肚絲,火烤金銀豬蹄、櫻桃甜汁焖魚、荷葉梨肉、白絲卷……琳琅滿目,杯盤交疊,滿滿當當的,阖家聚在一起舉杯犒勞于他。
席間又談起沈舟頤的婚事,如今沈舟頤既願幫襯着賀家、又對戋戋無非分之想,賀老太君是很願意為他做媒的。
若雪和若雨都好奇未來嫂嫂,戋戋提議道:“不若舟頤哥哥哪一日帶妹妹們往五裏巷去,也好提前拜見拜見嫂嫂,做個認記。”
她一飲酒就上臉,此時眼尾泛紅喜動顏色,蓮白羅裙,天然美麗,恰如碧桃蘸春水。
沈舟頤凝視她半瞬,微微笑說:“碎挼花打人,我怕得緊。成婚卻是不急的。”
賀老太君心嘆,如今若雪和若雨的婚事都定了,唯有戋戋和晉惕糾纏不清着。能和魏王府締結鴛盟自然是好,但也不能把全部希望都系在晉惕身上。
将來等沈舟頤成家立業,還得叫他多為戋戋留意着。他常在外面行走,必定比她這坐井觀天的老婦人多認識些豪爵勳貴。只要是四品官以上的門第,戋戋都可以考慮。
東聊西扯,又談起了往事。當年賀老太君在臨稽郊外的李家山遇難時,戋戋不過六歲。馬車車輪開裂,賀老太君被受驚的馬摔下,跌在懸崖下昏迷不醒。那地方荒山野嶺,有豺狼出沒,随行的護衛丫鬟都四散逃命去了,唯有戋戋巴巴跑到驿站,哭着求驿官救老太君的命。可憐小姑娘稚嫩的年紀,跑得繡鞋也丢了,渾身是泥巴,豺狼猛虎都不怕,只哭着喊着救祖母。
戋戋澀然垂下頭,“這事祖母說過很多遍啦,還提做什麽。”
賀老太君慈然道,“戋戋就是祖母命中的貴人,咱祖孫倆相互庇護着,誰也離不開誰。”
此刻阖家俱在,賀老太君卻絲毫不掩對戋戋的偏袒之情,就連男哥兒賀敏都受到了冷落。有老太君在一天,戋戋就是賀家毋庸置疑的明珠,誰也動不了她。
賀二爺和吳暖笙均微有自得之色,三房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沈舟頤也贊道,“戋戋妹妹自幼就是有孝心的。”
戋戋望向沈舟頤腰間的蓮花佩,“舟頤哥哥把母親的遺物随身佩戴,不也很有孝心麽?”
Advertisement
沈舟頤幽幽道,“雖然如此,遠不及妹妹。”
他擡箸為她夾了一片筍絲,筍絲浸在冰中,晶瑩剔透。言有盡而意無窮,他要說的并不是字面,而是什麽更深的含義。
……就仿佛他知道了什麽。
戋戋垂下頭,口中慢慢咀嚼着筍絲,不知怎地一股涼意溢過唇腔直沖天靈蓋,連帶後脊梁骨都跟着涼。
餘下賀老太君與賀二爺又談家裏的閑事,女眷們各自說話,嘈雜熱鬧。楊鋼蹑進廳室中,在沈舟頤耳邊道,“公子,外面有人找您。”
沈舟頤微疑,暫時辭別老太君等人,和楊鋼一路往沈家正門口。來客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在白鹿洞書院的同窗顧時卿。
暌別經年不見,兩人早已斷了聯絡,卻不知為何今日忽然造訪。
顧時卿對沈舟頤甚是熱絡,帶了兩大箱子的土儀。
請客入室,奉上三杯水酒後,顧時卿道:“當年你父母出事,你撂下白鹿洞的課業回來奔喪,同窗們都巴巴等你回來。誰料你一去不返,繼承祖業,做起藥材生意啦。我在臨稽費好大勁兒,才找到你這兒來。”
沈舟頤年少時确實在白鹿洞書院讀過兩年書,和顧時卿只是泛泛之交,實說不上親厚。顧時卿冒昧造訪,正乃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有事相求,便是有利可圖。
沈舟頤常在商人中摸爬滾打,于人情處事這一套心知肚明。顧時卿将帶來的禮物件件展示給沈舟頤看,原來土儀只是最表面的一層,箱子底下盡是绫羅珠寶、銀票金銀。另個箱子中,小心存放有古畫真跡和佛經典籍,都是常人求而不得的稀世孤本。
顧時卿道:“當年約好‘茍富貴毋相忘’,小弟幸而發達了,小小菲儀不成敬意,還請兄弟收下。”
沈舟頤神色甚是平淡:“時卿兄特意造訪,有話不如明言。”
顧時卿不賣關子,“小可鬥膽,問沈兄家中是否有位如花似玉的妹妹?”
沈舟頤眸中冷光閃了閃。
顧時卿繼續道:“沈兄和賀小姐昔日有婚約我知道,但你那位妹妹可不是平凡人,她為魏王府的世子爺所青睐,不是常人所能肖想的。”
沈舟頤瞥着那些黃白之物,“原來顧兄早投在魏王府門下,今日是特來游說我的。”
顧時卿道:“雖然如此,小弟也真心為沈兄好。人生在世,你我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雖現在偶然發跡,不知什麽時候就急轉直下了,怎能鬥得過真正的貴人?”
“就譬如前日,沈兄有幾條命敢當面頂撞魏世子?況且你妹妹和魏世子情投意合,她早已是魏世子的人。魏世子來帶走自己的女人,有何不對?當年沈兄若在白鹿洞書院考□□名,加官進爵,現在或許能與魏世子較一較。然沈兄現在只是藥石商人,說不好聽點屬下九流,須得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這話說得直白,沈舟頤聽罷目光沉沉,并未反駁。
顧時卿估摸着他可能動搖了,進而指着那兩大箱寶物道:“這些都是魏世子賞給沈兄的,足夠本錢再開一間大藥鋪了。若是沈兄明白魏世子的意思,就收下。”
沈舟頤沉吟片刻,起身去審視那兩個大箱子,骨節有一搭無一搭地敲着那些冰涼的珠寶,似乎對這些富貴頗有興趣。
顧時卿滿拟此事圓滿,準備回去和晉惕複命,卻聽沈舟頤舉重若輕的一句,“恕難從命。”
……
賀家大爺在時,做的原本是倒賣草藥的生意。賀二爺因腿有殘疾無法外出經商,便一直給人看病,多年來因老實穩幹倒也攢下些許名聲,時不時還有機會入勳爵府第給貴婦人們問診。
奈何他醫術其實并不精,誤診之事時有發生,一趟診下來掙不到錢反而被勒令賠錢。如今沈舟頤年華正盛,擔當賀家頂梁柱之責,賀老太君便琢磨着叫賀二爺退下來養腿,莫要再四處惹事了。
然賀二爺嗜好醫術,端是個閑不住的人,對賀老太君的勸告左耳進右耳出,仍然四處給人瞧病。賀老太君無計可奈,只得由他。
戋戋上次被晉惕吓怕了,連續幾日來自封在深閨不出。需要什麽貼身的物件,都是叫清霜上街去買。清霜每次出門,都能帶來不少外界的消息。
臨稽百姓都在議論着魏王府世子爺要娶世子妃的事,對方乃江陵趙閣老的嫡女趙鳴琴。
清霜憤憤不平:“魏世子當真是個負心人,纏弄小姐,還要娶正妻,把小姐當成什麽人了?他是存心想讓小姐做妾。”
戋戋正自梳妝,聽晉惕要議親,手中畫眉的筆驟然斷了。她悵然若失,丢下眉筆,躺在錦被上把腦袋埋起來也不說話。明明是一段孽緣,她極力勸自己忘掉,卻怎麽也忘不掉晉惕這個名字。
她啞聲道:“他要議親與我何幹,以後這種事不要再和我說。”
清霜語塞,“可是……”
“小姐嘴上說不相幹,其實還是在意他。”
戋戋緘默,棉被內傳來細細的哭聲。半晌哭聲又停止,似乎不是為晉惕而哭,而是哭自己命苦。她流了一場眼淚,釋放壓力,哭後反倒好受多了。
賀老太君要靠着沈舟頤給賀二爺還債,因而數日來格外讨好沈舟頤,流水似的珍馐美酒,日日不重樣地烹饪。這日仍然等沈舟頤一道用晚膳,等來等去等得衆人都饑腸辘辘,也不見沈舟頤歸來。
問邱濟楚,邱濟楚說今日他單獨去賣貨了,沒和沈舟頤一道。
月上中天,臨近夤夜,沈舟頤仍杳無音信。賀敏和賀若雨等人都困倦不堪,先行回房休息,唯戋戋留在壽安堂陪賀老太君等着。
賀老太君有種不祥的預感,命人出去四處尋找沈舟頤。兩撥家丁兜兜轉轉,整個臨稽城都找不見人。賀老太君厲聲命其再找,邱濟楚也感事情不妙,領人往湖邊踅摸。
折騰了一夜,才見楊鋼扶着沈舟頤回來。沈舟頤氣息奄奄,右手手臂沾滿鮮血,雙頰更蒼白得可怕。
“一夥黑衣人燒焚我家商船,還逼公子跳湖。”
饒是楊鋼這鐵骨铮铮的硬漢,亦灰頭土臉,臉上有零星淚水,“有人存心想要公子的命!”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