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綿羊

戋戋沉吟許久,還是默默推開他。

或許她就是個貪慕虛榮的世俗女子,若不要名分只要愛情、不顧一切地和晉惕私奔,她做不到。甜言蜜語她尚且能說一說,可她怎麽能真的去當比丘尼。她是費盡多大周折,才過上如今這豐衣足食的生活的?

晉惕口氣涼涼的,失望說,“戋戋,我全心全意為了你,你卻心智動搖。沈舟頤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留戀?”

戋戋蹙眉道:“和沈舟頤無關,是你我之間的事。”

晉惕要想得到她,必須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她要晉惕,卻也要晉惕帶來的世子妃之位。她求的是一段須尾俱全完完滿滿的姻緣,有婆家有娘家,光明正大地成為貴婦,而非像現在這般密不見光私會。

晉惕五內如焚,偏執地攬住她的細腰,不肯放松。她有什麽可考慮的,說來說去,還是沒那麽全心全意愛他罷了。

那麽瞬間,他狠意暴漲,把她直接擄走的念頭又不可抑制地湧上來……他要先把她藏到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然後再剁了沈舟頤的腦袋當作他們新婚的賀禮。他倒要瞧瞧,若沈舟頤成為死人,她會不會還這麽顧左右而言它。

兩人眼看又要口角起來,戋戋叫晉惕先冷靜冷靜,等想明白後再來找她。她不肯退讓,是一定要名分的。晉惕含恨而去。

邱濟楚此時來賀邸,答謝沈舟頤送的那兩千兩銀子,恰好捕捉到這一幕,不禁冷然嗤笑。

進得書齋去,沈舟頤正伏案雕刻着什麽東西。

邱濟楚咳嗽兩聲,“你如今還有心情做這些閑事。”

沈舟頤擡起頭,“怎了?”

邱濟楚不悅:“你那好妹子又和世子爺在外面私會呢,兩人纏纏綿綿難舍難分得緊,你倒好,穩坐釣魚臺。”

沈舟頤漫不在意,繼續手中的活計,“腿長在她身上,她要見誰,與我何幹了。”

“那你究竟想不想娶賀戋戋?”

“不想。”

Advertisement

邱濟楚不相信他的話,走過去見他手中雕刻的東西,正是羅呈來府上偷盜時被扣下的贗品。贗品比之真品少了兩道暗紋,沈舟頤便将暗紋重新雕镂上去,又放在特定的藥水中泡了泡。

“真品都出手了,還要這不值錢的假貨作甚?”

邱濟楚覺得沈舟頤太閑了。不過也是,賀戋戋一心想攀魏王府的高枝,沈舟頤即便再傾心于她,在晉惕的淫.威下也不得不退出。這事擱誰誰都得心情郁悶。

半晌邱濟楚去探望未婚妻賀若雪,沈舟頤仍獨自留在書齋雕镂玉石。完工之後,雖兩枚贗品的成色和重量都與真品有差距,但夜裏都會發光,摸着都有涼意。

若是将贗品昧着良心拿去販賣,還可再獲暴利。沈舟頤對錢財的興致不高,揣着兩只精巧的小玩意在手,往五裏巷子去。他手裏捏着一沓銀票,又是去給月姬送錢的。

誰料半路遇上出門辦事的德貴,德貴熱熱絡絡與他打招呼。沈舟頤見他只身一人,便問起今日表姑娘怎地沒在。

德貴支支吾吾,沒敢說他家小姐被晉惕當衆欺辱,在家哭得兩眼腫似桃,實在見不得人。

沈舟頤勸道:“天下好男兒多的是,貴小姐不必為不值得的人傷心傷身。”

德貴呲牙,“公子是想說您是值得的人嗎?”

晉惕金昭玉粹,固然不是德貴這種小人物所能比拟的,可沈舟頤的行裝舉止不似什麽王公貴族,德貴潛意識裏便把他當作半個情敵。

沈舟頤失笑,“小郎君莫要誤會,在下已有心許之人。”

德貴大驚,眼睛圓瞪。這一位沈公子神秘得緊,從不肯吐露自己的家世關系,居然已定婚事。震驚之餘,想他不能再娶趙鳴琴,卻又免不得竊喜。

“夫人是哪家千金?您成婚了,這下表姑娘可要傷心了。”

沈舟頤輕搖頭。

“成婚卻尚未。”

不是妻子,那便是外室小妾之類的了,德貴暗暗想着。他無意深究沈舟頤到底心悅誰,只要不心悅趙鳴琴就萬事大吉。

“公子如此才貌,将來必定和夫人琴瑟和鳴。”

沈舟頤聽了這般奉承之語并無喜色,雙目望向寡淡而渺遠天空,極低極低地自言自語了句:“可惜她現在還是別人的。”

德貴:“哈?”

沈舟頤不再多提,摸摸懷中正好帶着那兩只贗品玉蟬,便拿出來送與德貴。

“在下與趙小姐相識一場,引為知己。若蒙小姐不棄,這點小玩意就請小郎君替我遞給小姐吧,願她能早日恢複精神。”

德貴打開錦盒裏面的東西,心頭大震。盒匣華美,看上去價值不菲。細細聞,還有股甜蜜的芳香。然他終究是個下人,卻不能認出此物與晉惕新得的寶貝一模一樣。

“您和小人只是萍水相逢,小人如何敢收您這貴重的禮物?”

沈舟頤實話實說:“只是邊角料,不值錢的。若不喜歡随意丢掉也好,不用心疼。”

德貴有點動心,他此番上街,本來就是計劃着給趙鳴琴買些小玩意哄她歡心的。既有好物送上門來省下自己的月例,那是再好不過,假意推诿兩句便收下了。不過待他送趙鳴琴之時,可萬萬不能說是從沈舟頤手中得的。

沈舟頤察覺他的心思,半是玩笑道:“小郎君不說我的名字當然無所謂,只要你和她愉快就好。”

德貴被撞破心思頓時臉紅,紅鸾怦怦星動。

你和她。

德貴不曾想過,自己的名字還能和表小姐并列。

“公子……”

沈舟頤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解釋。情窦初開這回子事,人哪裏控制得住。愛意的火花一旦燃起來,就不會輕易滅掉。

“多謝沈公子!”

這回德貴是真心的。

沈舟頤還有話要提點,眸光慢慢流轉,靠近德貴半步,壓低嗓子問他:“敢問小郎君,你有多喜歡她?”

德貴滿腦子都是趙鳴琴,被問得熱血逆流。

有多……喜歡她?

他垂下頭,自卑答:“小人不配觊觎表姑娘。”

沈舟頤嗤,“那你或許并沒真的喜歡她,只是一時上頭罷了。”

德貴腮幫子漲得醬紫,铿锵道:“不,我比晉惕愛她,我情緣為她死。”

沈舟頤哦了聲,“原來如此。”

隔了半晌,又不經意道:“若是我喜歡一個人,起碼要吻吻她。小郎君知不知道……沾沾心愛人的雙唇是種什麽感覺?”

德貴渾身麻木,如被雷劈中,腦海淩亂不堪,已經不知怎麽說話了。

沈舟頤笑笑,告訴他:“死都值得。”

德貴站在原地,冷風吹亂了他的衣袍,他也未察覺。

他摸摸自己的唇。

人生似乎豁然開朗,又似乎走入了死拐角。

……

賀府,戋戋正陪着賀老太君用糕點。賀老太君催她趕緊把晉惕拿下,她一日不成為世子妃,老太君便一日無法安心。晉惕這金龜婿已是煮熟的鴨子,還能叫他飛掉不成?

戋戋當然比誰都渴盼早日與晉惕厮守,奈何魏王夫婦實在兇悍。

吳暖笙認定她過門後會被婆母穿小鞋,勸道:“哪如找個老實人,平平安安度日也好,不一定非要去攀那富貴枝。你前幾日老是做噩夢,不就是被晉惕吓的嗎?”

戋戋回護道,“他沒有。”

晉惕肩膀沒有紅蓮瘢痕,應該非是夢中所見之人。況且夢寐之事本就荒謬虛誕,過去就過去了,前些日終究是她太敏感了。

吳暖笙道:“随你。左右你現下興致正濃,我的話你也聽不進去。不過我可提醒你,就算你再喜歡晉惕,那件事也是不能說的。你該曉得輕重,不然咱們母子倆都得有滅頂之災。”

戋戋沉然低下頭,“知道,不用你說。”

黃昏,晉惕又派人給戋戋送小信,約她夤夜去河心蕩舟、賞花燈。女眷按理說不能夜晚和外男在一塊,但賀老太君想讓戋戋盡早拿下晉惕,便準她去了。戋戋自己也盼着見晉惕,熱戀中的男女真是半刻都分不得。

由清霜陪着,戋戋來到河邊,來來往往的男女甚多,好不熱鬧。等待不多時,她就被晉惕從身後攔腰抱起,轉了好幾個圈。

戋戋笑語盈盈,甜甜蜜蜜道:“你怎地神出鬼沒的。”

晉惕也笑道:“是神出鬼沒,我背着我家裏人來的。”

戋戋撇嘴,他偷偷見她這種行為,好像叫私通。不過當下懶得提這些惆悵事,便牽住他的手,問道:“你真如此惦記我,寧願偷跑出來也要和我相見?”

晉惕拿她的玉手覆在自己心口上:“不然你把這兒掏出來看看?”

戋戋噗嗤。

夜色彌漫,晉惕貼身戴的雙蟬璧開始放光,晶瑩得仿佛明月被摘了下來。他說雙蟬璧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就真的一刻不離身。戋戋摩挲着玉石,仿佛也摸到了他一顆熱乎乎的心。

晉惕早已租賃好了船只,領着戋戋踱步其上,“今夜我把趙鳴琴騙了,可算把煩惱甩脫。你也不許走,一整夜都要陪着我。”

戋戋悅然,羞澀地答應。

人間花燈漫天無上繁華,明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朦朦胧胧的,灑下點點銀光。

晉惕與戋戋兩人自是濃情蜜意,遠在春芳齋的趙鳴琴卻正獨自借酒澆愁。

原來今日魏王妃本在春芳齋訂了雅間,讓晉惕陪趙鳴琴去那裏用膳。晉惕好言好語地答應了,誰料剛一脫出魏王府的視線範圍,他就跳車遁走。留趙鳴琴一人到了春芳齋,對着琳琅滿目的菜肴發呆。

欺人太甚。

趙鳴琴雖決意要退婚,但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她長這麽大,自認也是江陵最貌美尊貴的姑娘,還不曾如此受挫過。她悶氣難排,也不着急回王府告狀,自斟自酌,一杯接一杯,借酒澆愁,喝得自己醺醺欲醉也恍然不知。

她酒量不算大,酒又烈,喝下去有種暖濃濃的感覺,頭暈腦脹,後來連酒杯都拿不住了。德貴怕她摔在地上,在旁憂心忡忡地護着。他欲将她扶起來送回府,趙鳴琴卻顯然已走不了路了。

随行丫鬟問德貴:“怎麽辦?”

德貴尚自沉吟,趙鳴琴忽猛然抓住德貴的衣衫,涕泗橫流:“你說晉惕憑什麽那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麽?他又清高什麽?我不是上趕着嫁給他的。天底下只有你最懂我,你對我最好……”

德貴懵懂,趙鳴琴是把他當成那位不肯吐露姓名的公子了。

沈舟頤給他的玉蟬還被他揣在衣袖中,閃亮晶晶的,尚沒找到機會送出。趙鳴琴醉眼旖旎之下,又哭又笑地撫摸他腰間的玉蟬,想說真好看吶還會發光,仿佛在哪見過,但口舌被烈酒軟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酒酽春濃。

魏王妃被晉惕前兩日的作為逼得實在無奈,為着撮合趙鳴琴和晉惕二人,今晚的酒水其實并不是單純的酒,而是被摻了極其微量的旖情之物。

當然,德貴身上的玉石也不僅僅是玉石,曾被浸泡在特定的藥水之中。送他玉石的那人是醫藥之術的大家,自然拿捏着分寸,使人恰到好處地動情。

男有情女動意,德貴如何經得住這樣的折磨。

他炙烤的心頭只萦繞着一句話——死都值得,究竟是怎麽個值得法?他不知不覺已受到別人若有若無挑.唆,卻沉淪享受其中,不能懸崖勒馬。

丫鬟被德貴轟了出去,威脅她別去亂說。

随即他踹上門,熱血一湧,低下頭,徑直吻住心上人櫻紅的唇……

啊。

真的是,死都值。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