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豺狼

戋戋前後忖度, 難以估量沈舟頤此時照直把自己身世抖出去的後果。賀老太君、賀三爺等人俱在,睽睽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呢。

若沈舟頤提出再讓戋戋留一晚,晉惕決計不肯答應。由戋戋開口, 晉惕則不好拒絕。

最終晉惕懷恨妥協道:“行, 就容許戋戋呆最後一個晚上, 收拾衣物細軟。明日辰時本世子準時來接人,到時若再有敢蓄意阻攔者,就等着下大獄吧。”

這些威脅之語是說給沈舟頤聽的。

直覺告訴晉惕,戋戋應該有什麽難言之隐, 抑或什麽把柄之類的握在沈舟頤手中,他要顧忌着她的面子,不能逼她逼太狠。左右日後還有大把時間與戋戋相處, 細節再問未遲。

沈舟頤面無波瀾。

晉惕吩咐自己手下的親兵牢牢守在賀府的桃夭院周遭, 稍有異動, 立即向他禀告。還吩咐個老嬷嬷每隔半時辰進屋察看一次, 防止沈舟頤在黑暗中暗箭傷人。

“戋戋,你就再委屈幾個時辰, 等着我!”

晉惕情緒激昂,唯恐節外生枝,索性都想直接守在賀府外一整夜了。他戀戀然捏着戋戋的一片裙角,實不願她再在仇人身邊多呆半刻。

沈舟頤卻已把戋戋拉走。

“世子爺何必婆婆媽媽.的。”

戋戋腳步踉跄, 随沈舟頤走開, 回頭望向晉惕。她一雙烏黑油亮的眼珠仿佛會說話, 含情脈脈, 飽含暗愫……

晉惕酸楚, 姑娘的衣緣從手中滑落, 悵然若失。他也溫柔地朝她眨眨眼睛, 擠出一個微笑來,作為回應。

鐵血柔情,當真是晉惕。

戋戋微有所感。

心涉游遐之際,被沈舟頤拉住的手腕驟然緊锢,沈舟頤沉沉道:“你再敢看他一眼,咱們就都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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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屬極低極低的聲音,暈開在她耳邊,仍有驚雷之效。

戋戋怯意陡生,霎時收回目光。

沈舟頤甩開步子,大步流星,很快就遠離晉惕的視線。

兩人的氣氛甚為冷凝,連呼吸的空氣都被膠着住。

沈舟頤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将戋戋橫空拖入卧房中。他漫是冷怒,把她壓在床帳中,擰住她的兩只手腕:“晉惕要娶你你就開心,我們的姻親沒了,你卻半點不悲哀。賀小姐方才含情.欲訴,真是好生深情啊,你就算急着攀高枝,也不必表露得如此明顯。”

戋戋肌膚被他掐得生疼。

“你瘋了。”

淚花隐隐沁在眼底,她艱難出聲:“我沒有……我沒想攀高枝,我甚至都不知道晉惕今日會在賀府。不是你帶我回來的麽?”

沈舟頤似嘲似憐:“好,那我告訴你。晉惕用你在太後面前做了交換,要我心甘情願退出,把你交給他。恭喜賀小姐馬上就要成為世子妃,今後再見,下民還要給世子妃見禮。”

戋戋鑒貌辨色,沈舟頤為何如此氣急敗壞和她說這些,難道這次他真的留不住她了?

那可太好了,她想笑。

但此時任何積極的情緒都會點燃他積蓄的怒火,戋戋索性把眼睛閉起來,任他擺布。她本以為他會跟野獸似地撕掉她的衣服,沒想到半晌過後,沈舟頤只有漠然的平靜。

呵。

他似乎也在笑。

剛和晉惕對峙完,作為夫妻的兩人也對峙起來。

夜色降臨。

本到用晚膳的時辰,兩人卻都沒胃口,胸口像堵着一團硬塊。

離別的愁雲籠罩着。

晉惕派來的那老嬷嬷扒窗偷瞥他們兩次,聞屋內平靜如死水,沈舟頤并未有傷害戋戋的傾向,這才放心地禀告給晉惕。

沈舟頤與戋戋背對躺在床榻上,同床而異夢。夜霧森森,籠罩在人的身軀上猶如暗紗。沒想到戋戋在賀府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是這般虛度。

戋戋最初還強撐精神與沈舟頤生着悶氣,後來眼皮漸漸沉重,思維混沌。泠泠月光照得人心慌意亂,沈舟頤揉銳痛的太陽穴,輾轉反側,忽聽見戋戋勻淨的呼吸,竟爾是睡過去了……睡過去了?

她還有心思睡覺?

何等的沒心沒肺。

沈舟頤暗火飙升,加大力度猛推她一把。

戋戋從夢境中被強行拽出來,吓得激靈靈:“沈舟頤,你做什麽?”

沈舟頤睨目:“我做什麽,你倒好睡。”

陰陽怪氣。

戋戋嗔怪不已,她和他現在不應該保持距離嗎?晉惕都替他們把婚和離掉了。

“你我現在同床共枕本是逾矩。”

她借着夜色的遮蔽,生出幾分叛逆的膽子來,和他據理力争。

他想留住她,除非在一夜之間想出奇跡的辦法來,否則明日晉惕定然要接她走的。他現在糾纏她與困獸猶鬥無異,有什麽結果?

“逾矩?”

沈舟頤嘴角陰影,“妹妹啊妹妹,你還真這麽早就把自己當成世子妃了?”

他往她這邊蹭,一邊拽她的寝衣。寝衣是光滑的絲綢料,稍微用點力氣就能脫落。與剛才的純生氣迥然,沈舟頤現在的動作帶着點報複性質……怨她不傷心難過,反而呼呼睡大覺。

戋戋的身子被寝衣帶着,絲滑地往沈舟頤那邊移動。

很快,她就被他壓在了身子下。

戋戋苦瓜臉。

“你到底要做什麽呀。”

她嘗試放柔語氣。

沈舟頤并未因她的示弱而心慈手軟,反而用力掐掐她的腮。

“我改變主意了。”

他貼在她耳畔說,傾灑着熱氣。

“改變什麽主意?”

“不送你走了。”

跟癡人說夢一樣。

戋戋嗤,把心裏話脫口而出:“癡人說夢。”

他以為他是太子還是皇帝老子?

沈舟頤撫撫她,落手輕柔。

柔中帶剛,柔和中夾雜着韌性和力道,非是癡人說夢,他心中已有明确的計劃和實行手段。

戋戋續又想問他什麽主意,能和晉惕太後抗衡?沈舟頤卻故弄玄虛,兩根手指捏開她下颚,徑直吻住她淺色的唇瓣,用聲色之幻遮遮掩掩,将她的迷惑和質問悉數堵回去……畢竟,他竭力争取這一晚,又不是為了和她口舌之争,真要舌戰,也該實打實“舌戰”才行。

戋戋被迫淹沒在暴風雨中,一邊暗自嘲笑。

看你還能蹦跶到幾時?

沈舟頤眼色倏然厲了一下,惹得戋戋劇顫,雞皮疙瘩。

他鋒利的牙齒咬她的唇,狠狠地。

就那麽瞬間的嘲笑,還被他捕捉到,戋戋欲哭無淚。

或許受到這嘲笑的刺痛,他的手段比方才更烈,方式也更毒,她腰快要斷成兩截。

戋戋後悔,真不應該嘲笑他的。

結果是,後半宿他幾乎沒讓她睡。

·

第二日早,天還沒亮,晉惕派過來的那位老嬷嬷就來敲門。

咚咚咚!

“沈公子!世子爺要接賀若冰小姐走,正在等候。”

“沈公子?”

……

喋喋不休個沒完。

戋戋被折磨得癱瘓似地仰在沈舟頤懷中,沈舟頤閑情逸致玩着她的幾莖發絲,全然輕松。他厭嫌晉惕這纏人鬼,初時不理會,在那老嬷嬷叫有十多聲,門板也顫抖得愈加厲害時候,終于忍無可忍。

茶杯哐當碎裂在地上,茶水四濺。

“滾。”

戋戋猝然被這聲所驚醒,緩緩睜開疲累的眼眸。她想趕緊出門去見晉惕,但她太過累乏,連說句話都費勁。渾身四肢百骸俨然像車輪碾壓過,酸痛已極,寸寸快要散架。昨夜沈舟頤弄她比平常都要狠,她懷疑自己要歸位了。

沈舟頤的指尖描繪着她眉骨的輪廓,“醒啦。”

戋戋面帶戚容,容貌憔悴,倦倦怏怏。

他垂首下去又要親吻她的臉頰,戋戋渾身炸毛,下意識就要躲開。昨夜的陰影還沒消散,若此刻被他再折騰一場,她确确實實得歸西。

“饒我。”

她有氣無力地躲避,想說出些阿谀奉承的詞來求饒卻卡殼,氣喘籲籲半天,幹幹巴巴吐出重複的兩個字:“……饒我。”

戋戋的音色平素就偏甜美,此時剛褪去一身情愫,柔腔能醉得人骨頭裏去,比千句萬句谄媚都管用。

不得不說,沈舟頤很是受用。

他明知故問,點點她的鼻尖,蓄意拉長尾音:“怎麽個饒法呀。”

戋戋虛乏地歪着腦袋。

他或許是在和她調情,可惜她不想懂,也沒心情懂。晉惕就堵在門口,他還有心思跟她調情,真是膽大無所畏懼的。

“如果你想讓我現在就累死的話,就繼續胡來。”

這個理由似乎勉強可以接受。

可他還是淺淺淡淡印下數枚吻痕。

吻痕深的深淺的淺,像秋日不同顏色的落葉。

“求我,我就饒你。”

是在懲罰她昨日的不可一世。

“求你。”

她想也不想,照直沒骨氣地喊道。

沈舟頤笑笑,終于大發慈悲止住親吻。

這時門外陰魂不散的敲門聲又響起:“賀若冰姑娘,再不起世子要急了!世子已到府上來,沈太醫若再要胡攪蠻纏,他就直接闖進來。”

“賀若冰小姐?”

戋戋也跟着急,氣若游絲:“你快扶我起來。”

沈舟頤哪裏照做,她那幾莖秀發他還沒玩完。那副漫不經心的儀态,很難相信他現在是晉惕的手下敗将。

敲門聲越發厲害,半晌,聽得轟的一聲,竟是晉惕本人親自到來。

“沈舟頤滾出來。”

晉惕站在不遠處罵道。

眼見敵人到達門口,沈舟頤這才放下戋戋,穿戴齊整,姍姍從房中開門踱出。

“世子催什麽,跟催命似的?”

“就是催你的命。”晉惕語氣極沖,“戋戋讷?你少裝蒜。”

沈舟頤道:“世子要的人早就為您準備好了,您直接接走就是,卻又在此處啰嗦不休作甚?”

他對晉惕眨眨眼,胸有成竹。

晉惕後背發寒,感覺一絲異樣,怕沈舟頤又要耍花招。

“我要的是戋戋。”

“世子要的不是戋戋。”

沈舟頤打斷道:“世子爺白字黑字要的,不是賀家幺小姐麽,與戋戋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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