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籠鳥
黑, 潑墨般的濃黑。
戋戋從一片混沌中醒來,四肢百骸無半絲力氣,腦袋暈沉沉, 稍作動彈就惡心想吐。
她眼皮沉重如鐵, 舌頭也幹燥得快要冒煙, 酸痛的喉嚨吐不出半個字。
水,她想喝水,哪怕半滴也好。
她側躺在一軟綿綿之物上,欲掙紮起身找水, 卻發覺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麻繩束住了,眼前也被縛着黑綢布,根本難以掙脫。
這是哪裏?
閉塞, 安靜, 黑咕隆咚, 獨身一人。
她恍惚間來到那個久違的噩夢中——那個在閨閣中常常困擾纏繞她的噩夢。
所以噩夢終于變成了事實是嗎?
戋戋陷入極度恐懼。
她暗暗閉眼, 緩緩凝聚身體所剩無幾的力量。可她身子骨遠比料想中要虛弱,咕咚, 她從軟墊上直直滾下來,因為手腳被縛的緣故臉先着地,疼得她嘤唔數聲,連連倒抽冷氣。
一點燭火透過黑綢刺入她眼睛。
有個人無聲走到她面前, 棱角分明的手将她從地面上抱起來, 放回到軟墊之間。戋戋眸底噙滿淚花, 咬牙問“沈舟頤是你嗎?”
她嗓子脫水太厲害, 實際出口卻是斷斷續續的“沈……舟……是……你……”
她聞到了那人身上的藥香。
那人淡淡說:“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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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淚花頓時不受控制地墜下來, 她扭動兩下身子, 屈辱又痛恨, “放開我。你若再敢這樣對我,我就死給你看。”
一片沉靜。
戋戋續續威脅:“聖上已經封我做郡主,你把我困在這裏,聖上會追究你罪責,殺你的頭。”
沈舟頤仍然無動于衷。
“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麽。”
他冰涼的指腹,緩緩揉着她雙唇,指腹沾染晶瑩淚水。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罷起身離開。
戋戋急,哀切地蹭蹭身子,又将膝蓋磕在牙床的木棱上。她疼嘶一聲,神經直蹦,到底還是妥協道:“水,求你給我口水。”
沈舟頤拿來水,仰她的脖頸,給她喂下去。
戋戋喉嚨蠕動着,貪婪地汲取清涼,原來水也可以如此甘甜。蜿蜒的水花順下巴流到脖頸間,沈舟頤幫她擦幹淨。
喝完水,她低低啜涕着。
沈舟頤問:“還有別的事嗎?”
聖上,阿骨木,還有晉惕很多雙眼睛都在找她,他并不能停留太長時間。
她哽咽說:“疼。”
剛才那一下,應該是把膝蓋撞腫了。
沈舟頤搬小杌子坐在床畔,掀開她腿間衣裙,果然有塊皮膚隐隐青腫。他淡淡嘆口氣,拿來跌打損傷膏,打圈揉塗在傷患處。論做大夫他是專業的,手法十分到位,須臾間膝蓋銳痛就消失。
他又檢查她周身還有沒有其他青腫,一塊幫她處理了……動作那樣溫柔,比三月春水還柔膩,仿佛即便再重的沉疴加身,經他手拂一拂也便痊愈。
戋戋抽噎着,心中恐慌與難堪愈甚。任憑外表再是溫柔,他從始至終也未解開她的麻繩,覆在她眸上黑綢他碰也沒碰一下。
他這是要困死她。
沈舟頤拍拍她滿盈淚痕的臉蛋:“乖,黃昏我會來給你送膳。”
雙掌輕輕掰過她頭,使她朝左側某個方向“看”去:“那裏有恭桶,是坐着的,如果肚子急就用那個。如果不急,等我過來幫你也行。”
戋戋嗚嗚嗚地哭。
她仰起脖頸,下巴磕在他的水玉腰帶上,苦苦哀求:“舟頤哥哥,你放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放過我吧!”
嗓音越來越大,到後面幾乎是一邊哭一邊歇斯底裏的狀态。
沈舟頤食指豎在她唇間示意她噤聲:“戋戋,你上次跑時也是這麽保證的。你覺得你還有什麽可信度嗎?”
戋戋絕望搖頭。
他長長吸口氣,俯身深沉地将她抱住:“乖乖等我回來,衣食方面我不會少你半分。我未曾堵你嘴,因為怕你吞咽什麽異物再傷害了口腔,也是方便你吃東西。但……如果你一意孤行大喊大叫,我就唯有一劑沉眠散給你灌下去了。”
戋戋跟只木偶似地躺下來,沈舟頤幫她蓋好被子。
他将水杯灌滿,放在她左近小杌子上,她一擡頭就可以用舌頭舔到。另有些鮮果,諸如櫻桃、橘瓣、梨塊,都是沈舟頤洗好且無需剝皮的,供她随時消遣享用。
戋戋此刻哪還有心情吃。
她心情和這間昏黑的屋子同樣,黯淡無光。
·
事情還得從她迷暈晉惕說起。
她用混摻酒水的烏木犀香迷倒晉惕後,妥善将晉惕放到了地窖一張小石榻上,又怕斯人受涼風寒,特意将自己包袱裏的褙子蓋在晉惕身上。
她心如明鏡,晉惕不能和她一塊走,柔則非但魏王府會被究責,兩人同行也會因為太顯眼而被追到的。
但晉惕是個極執拗之人,明明白白跟他講道理他定然不肯聽,唯有用迷香才能将他撂倒……
之後,她按照晉惕之前指點給她的密道路線,用地窖中鐵杵撬開了密室門,沿路往前探。密道閉塞幽暗,有好幾處手中蠟燭險些滅掉,她努力克服心中焦慮。這一番獅子搏兔用全力,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她勇敢從密道闖了出去。
誠如晉惕所說,密道通往外界,越往前走,她越能感受到前路的快活明亮,覆蓋在地面表層的那股泥土香,充滿着自由氣息。她心跳蹦得厲害,隐隐按捺內心激動……脫離沈舟頤掌控、完全自由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呢?
密道最後的出口和入口同樣需要以鐵杵撬開,這裏本來橫着大塊鐵鎖,只因晉惕今日要帶戋戋私奔,才先行将鐵鎖去除掉。否則戋戋即便有再大力氣,也難以撼動鐵鎖。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密道裏鑽出來,戋戋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密道出口十分隐蔽,處于一個樹洞之內深坑中,其間覆蓋雜草藤蔓,觀察力再敏銳之人也很難察覺。
攀援樹藤,渾身是泥,她滿頭大汗從深坑裏爬出來,迎面卻看到一雙荼白的長靴,噠、噠、噠,循目光望去,沈舟頤正站在坑邊,神色冰冷地敲打着手中折扇。
戋戋沒被當場吓死,魂飛魄散,差點又跌回深坑中去。沈舟頤拉她一把,将她拽到平地。戋戋佝偻着身子,膽怯的目光瞟向沈舟頤,瑟瑟發抖,不停往後退。沈舟頤步步逼近過來,矮身問她:“我教給戋戋的辦法,好使嗎?”
戋戋難堪,想重新跳回到深坑中去,沈舟頤卻已率先揪住她的衣領,手中折扇一開,唰……戋戋頓感辛香撲鼻,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味道,竟還是烏木犀混合酒水制成的迷.藥!
昏迷前頃刻,戋戋卑微想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報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剛以此法迷倒了晉惕,轉眼間沈舟頤就迷倒了自己。
然而急速堕落的神志已容不得她想更多,她眼皮如被千斤巨石往下沉,腦袋重重撞在沈舟頤懷中……
再醒來,便到了此處。
她百般難以索解,沈舟頤到底是怎麽找到晉惕那條隐蔽密道的?
沈舟頤現在連半句話都懶得跟她多說,指望沈舟頤主動坦白是妄想。
戋戋真真又沮喪又勞累,試圖朝外面大喊,“救命”“走水”之類都試過,可除徒然浪費體力外一無所獲。黑綢尚且死死覆住她的眼,屋子過于黑暗,她根本無從分辨自己的位置。
扯着嗓子喊了深究沒人理她,戋戋勞累倦怠,便仰在枕頭上沉沉睡去。渾渾噩噩睡去許久,她手臂發麻,想換個姿勢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再後來,手腕處窸窸窣窣有點癢,她頓時驚覺,發現沈舟頤來了,他正在給她手腕處塞一些棉花,防止她血液不暢通。
袅袅飯香撲鼻,戋戋雖痛恨沈舟頤,可現在他是唯一能決定她生與死的人,暗暗咽下口水。這點細微動作也被沈舟頤察覺,他輕笑着貼在她耳畔,手在她小腹處缱绻地摩挲:“戋戋想吃啊,肚子都餓癟了。”
戋戋倔強扭過頭去,沈舟頤将熱騰騰栗子糕、炸黃魚、櫻桃煎拿到她面前,摘下她眼睛黑綢,道:“喜歡的話,我來喂你。”
燭光頓時灑進戋戋雙目,她适應了片刻,才能看清東西。五顏六色的食物香氣撲鼻,确實十分誘人。此時已暮色沉沉,小小屋室內垂有玄色帷幔,的的确确就是她夢中所見場景。
一種深刻的恐慌,由內而外透心涼。
沈舟頤拿起筷子,将一塊香噴噴炸魚喂到她嘴邊。戋戋扭頭死犟不肯吃,他便笑着,輕飄飄将黃魚的油蹭到她淡色的唇上……越發勾動饞蟲,一來二去,戋戋被他喂了好幾塊魚肉。
他問她:“好吃嗎?”
似是故意,漫不經心,“聽聞明月樓的炸黃魚是昔日你和魏王世子最喜愛的,定然非同尋常,今日便特意買來與你緬懷。”
晉惕是沈舟頤最大的情敵,沈舟頤時時刻刻對晉惕難以忘懷。
看吧,你和他最喜愛的炸魚,現在卻要我喂給你吃。你喜歡他又怎樣,現在相伴的人還不是我。
戋戋鄙夷,男人的心眼兒總是那麽小,嫉妒的東西總是莫名其妙。
從前她尚為賀府小小姐時,滿心盼望嫁與晉惕,明月樓的這道炸魚确實經常和晉惕吃。明月樓的膳貴平常百姓吃不起,晉惕這尊貴的世子才願意為一道菜擲千金,為博她嬌顏一笑。
回憶過往的甜蜜時光,越發顯得時下的境況辛酸。
香噴噴的炸魚嚼在口中,宛若苦澀的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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