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木魚

除去為沈迦玉念經之外, 了慧還試圖帶她游山玩水以此感化她。

天地自然風光是最迷人的,了慧希望沈迦玉能領略六合宇內的美好,放下虛無缥缈的仇恨, 從新融入人世間。

沈迦玉自然煩躁不堪, 嫌棄了慧婆婆媽媽, 半點男子血性沒有。

真正供她徜徉的天地應該是刀光血雨的沙場,而非什麽山水田園。

小小佛子,辄欲以卵擊石,可笑。

她十分清楚了慧現在做的是無用功, 任憑他念再多經,給她講再多大道理,也無法改變她既定目标。

仇恨已深深在她內心紮根, 她為複仇蓄謀已久, 軀體只剩下空殼子, 心早已不在塵世, 她活着的使命就是報仇。

了慧哀憐道:“國王兵馬很強,憑你一個人執意前去, 恐怕枉送性命。”

沈迦玉:“就算死我也前去。”

她目光鷹般兇狠,帶有野性和未被馴服的桀骜,極度令人壓抑沉重。

“我撕毀你的醫書,打過你, 還想殺你, 你就半點不記恨我?”

了慧神情謙和:“我從沒恨過任何人。”

沈迦玉輕蔑哼了聲。

博愛, 僞善, 她最厭惡這種人。

在她的信條中最濃烈的愛應該只給一人, 最濃烈的恨應該也只給一人。

了慧誰都愛, 便是誰都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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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有情, 實則最無情。

或許察覺自己說錯話,了慧微微慌張,補充句:“我……不希望你死。”

沈迦玉問:“你為什麽不希望我死?你看到的沒錯,我就是個罄竹難書大惡人,現在是将來也是。”

了慧長睫如扇灑下淡淡清輝,雖然緘默,答案卻已經分明。他是仁愛的佛子啊,不希望她死只是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而非對她偏愛。

他還真是塊無情頑石。

沈迦玉陰郁怼他:“我是死是活與你何關。”

了慧濃嘆。

命該如此,夫複何言?

他可憐她:“迷途之人。”

她也可憐他:“愚善之人。”

平心而論沈迦玉身長七尺,天縱睿智,豐神隽美,長長的劍眉,英氣與美豔同在,站在那裏飒然生風。

她最喜穿豔若胭脂的雲絲披風,赤紅顏色,神威凜凜,讓人難忍下跪求饒,恭恭敬敬叫聲:将軍大人。

了慧畫夠了花魚蟲鳥,有時也會描一描她。非是摻雜什麽特殊情愫,權且做個記錄。

沈迦玉看見,以為了慧暗戀她。

她指着圖:“這畫的是誰?”

了慧:“是施主。”

沈迦玉:“怎麽看起來不像我?”

了慧茫然看看她,又看看筆下的畫,明明很像啊?

沈迦玉笑道:“小和尚,本将軍來教你。”

說着把住他手。

沈迦玉的手,同時具備柔情和鐵血兩種感覺,既柔膩似酥又生有薄繭。

她會在床帳中撩人飄飄欲仙,也會如切菜般斫斬人的腦袋。

了慧臉蛋發紅,手中畫筆顫顫擱在宣紙上。

沈迦玉當然沒在認真教他畫畫,她自幼習武荒于文墨,和白丁差不多,哪會教學識淵博的佛子呢。

她握住他手,是為着調戲他。

沈迦玉就是想看看,那聖潔孤芳的佛子有朝一日沉淪,在爛泥中腐壞掉,是副怎樣情景?

定然大快人心。

她最嫌棄了慧那副矯揉造作的模樣。

兩人越挨越近,越挨越緊,了慧面頰紅得滴血。

沈迦玉十根修長有力玉指,堪堪然與了慧白皙細嫩的十指扣住。

茅廬內甚為靜谧,十指連心,彼此可以聽見彼此心跳聲。

直到沈迦玉開始解他衣帶,了慧才惕然驚慌,如登頭澆了盆冷水,頓時醒悟。

他猛然,避瘟疫似地推開她。

“施主逾矩了。”

沈迦玉差愕,氣氛烘托到這份上,了慧居然還能保持清醒。細看,他微翹的嘴角竟還夾雜着一絲反感。

“總有一天你會跪着求我。”

她撂下句狠話。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被拒絕了。

了慧神色讷讷,腦袋亂成麻線。

他好生悵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答應她的,但拒絕她又令他愧意滋生。

第二天,了慧為補償沈迦玉,特意從師父遺物中翻找出來一支成色上好的玉笛,雙手奉與沈迦玉把玩。

清貧如他,這已經是身價最貴的東西了。

“送你吹。”

玉笛能靜心、解悶,排憂解乏。

沈迦玉鄙薄,斜眼乜那玉笛。

且遑論她會不會吹,就算她會,她對這等附庸風雅的樂器也意興闌珊,只有那些酸文假儒的書生才挂個笛子在嘴邊。

送她笛,莫如送她劍。

她百無聊賴,信手揮舞玉笛兩下,對向面前忽悠悠的燭火,喝道:“着!”

了慧擰眉無奈。

“笛子哪裏是這樣用的呀。”

他接過笛子,豎在唇邊,清越的音樂潺潺若泉水般流動。

他吹得認真,沈迦玉聽來卻猶似催眠。

“可惜不是簫。”

曲罷,了慧喟然惋惜:“若一人吹簫一人鼓琴,相映成趣,那才有當年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境。獨自吹奏,終究難臻至妙境界。”

沈迦玉嫣然笑:“我怎麽聽說琴簫合是夫妻間才會做的事,你故意提起,莫非想跟我做夫妻?”

小和尚哪有什麽壞心思,登時被她說得張口結舌,渾身篩糠:“你莫要亂講……但叫我有此心,天……”

沈迦玉知道他又要說出那套對不起菩薩、天打五雷轟的毒誓了,和他相處幾日她早聽膩,擺擺手打斷道:“歇了吧。逗你玩的。”

她遺憾盯向他手中玉笛。

可惜了,實在太可惜。

若是把利刃,她必定逼着了慧學幾套劍法,讓他見識見識血,免得斯人日後在她殺人時又大驚小怪、婆婆媽媽。

了慧,怕連殺雞都畏縮吧?

真不知道他獨身怎麽從這深山中活下來的。

“吹笛能修身養性,你試試,會喜歡上那種目空一切放浪形骸的感覺。”

還沒等沈迦玉逼了慧殺雞,了慧就先極力推薦她學笛子。

沈迦玉方欲厭煩回絕“我還是更喜歡殺人”,了慧拿出幾疊厚厚樂譜,挑選其中一先秦古曲《有所思》。

他教她把笛子豎在唇邊,教她指法,卻始終與她身體隔開遠遠距離,清清冷冷。教歸教,絕無半分狎昵。

沈迦玉被他磨得沒法,只好敷衍試試。她身為女子本剛柔兼備,但個性中更偏向于使那股剛強力量,好好的笛子被她吹得走音跑調,十分難聽。

了慧卻說很好聽,他愛聽,一聽就是騙她的。

沈迦玉會心微笑,趁機讨價換價。

“叫我學笛也行,你須得答應,以後不能磨豆漿似的在我耳邊叨叨佛經。那些深奧複雜的東西,你念得再多我也左耳進右耳出。”

了慧黯然,思忖半晌,還是答應。

“但你要用心學笛。”

他亦提出條件。

沈迦玉哼了聲。

那東西只是小玩意而已,又非方天畫戟,沒有二百五十斤舉不起來,她想學的話定然得心應手。

然沈迦玉異想天開,玉笛還真有點難度。

尤其是了慧給她選的那首《有所思》,看似平和實則險象環生,有好幾個音高得離譜,稍稍大意就會破音。

她自己琢磨許久也不得要領,只好重向了慧讨教。

了慧簡簡單單道:“吹笛重在心字,意境到了,曲聲自然也履險如夷。”

說了跟沒說一樣。沈迦玉暗罵,他居然敢消遣她。什麽叫心?什麽叫意境?也讓她剃個光頭跟着他出家才算意境嗎?

還是殺人簡單。

刀一橫,腦袋便點地。

誠如了慧所盼望的那樣,沈迦玉日日鑽研吹笛,短時間倒也淡忘報仇之事。

她在音樂上造詣低微,研究五六日,堪堪能磕磕絆絆吹下一首曲子。

她再次問:“好聽麽?”

了慧也再次答:“好聽。”

是真好聽。

她雖疏于音律,但恰如三歲孩童能在宣紙上胡亂塗抹出別樣畫作,她誤打誤撞,卻吹出幾分粗犷意境。

她能對他介紹的東西感興趣,真的很令了慧歡悅,好有成就感。

再次游山玩水時,兩人帶上玉笛。

走得累了便歇歇,奏一曲有所思,山林間成群的百靈鳥都為他們駐足。

兩人最初純純敵對關系,慢慢培養出些共同樂子,不再針鋒相對,竟也能正常交談了。

她給他說塞外戰場,他便給她講行醫治病。

他們距離,無形中在拉近。

情到濃處,沈迦玉會清風似地吻了慧。了慧躲避連連,被她霸道地禁锢在樹幹邊。

“和尚。”

這次她很認真問他,“你真不想和我回府與我相伴?你這個人雖然有時迂腐些,習慣後也挺有意思。”

了慧惘然。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他此身既已許佛,再難許卿。

他道:“不想。”

沈迦玉眸中死寂的黑暗。

看得出來,她很失望。

了慧垂下頭,也跟着難過。

“若當來世,後五百歲……”

我願意,與你在一起。

沈迦玉搖頭道:“今生尚且在迷霧中,哪有來世。”

她那副蕭條落寞的模樣,蘊含淡淡悲傷,仿佛即将赴死。

了慧知道,她還沒徹底放下仇恨,還要飛蛾撲火地去找柔羌國王複仇。

但凡去了,就是個死字。

了慧微微唏噓。

原來他阻止她,僅僅阻止她大開殺戒,引發生靈塗炭;如今阻止她卻多幾分私心,懇懇切切盼她能活下來,每日好好與他說一句話。

……若有來世,他願做她鞋畔一株草,堂前一朵花。愛她護她的哥哥,傳道受業的夫子,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願化作春泥,默默守護着她,讓她快快樂樂,無欲無慮的,不必再被人追殺得遍體鱗傷,那麽可憐無家可歸,氣息奄奄昏倒在荒郊野外。

作者有話說:

标注: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作者倉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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