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木魚
沈迦玉被他毫無溫度的眼神深深刺到, 好像她是什麽怪物,惹他反感。
她沒有犯錯,她是正當防衛。
她要做冒天下大不韪的謀反之事, 若如了慧一般心慈手軟婆婆媽媽, 早在柔羌王追殺中死掉幾百回了。
見了慧拒絕, 沈迦玉也黑着臉縮回手去。
“非但殺你師弟,将來我攫取到北域天下後,還要把所有蠻子、連同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統統殺光。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麽好人,你救我後悔嗎?”
這是氣話, 其實廟裏和尚跟沈迦玉素無仇怨,她之所以這麽講只為和了慧對着幹。
可了慧顯然當真,他方才可是親眼目睹沈迦玉掐死他師弟, 咔嚓一聲, 活生生的人脖頸就斷了, 她說的任何話他都有理由相信。
“那我呢?”
他妙目莫名心酸, 怔怔問,“你連我也殺麽?”
佛子一只手還被紗布緊緊捆着, 從裏面滲出觸目驚心的鮮血。
原本整齊牙齒也殘缺了兩顆,一顆被沈迦玉打掉,一顆被官兵打掉。
由于長期供養她喝血解毒,他面呈菜色, 形容枯槁, 像個患有虛勞亡血症的病人。
沈迦玉抿抿唇, 心下微起惜才之意。
她雖鐵腕狠辣, 卻也并非木石無情之人。了慧為她斷指, 她看得到。
“我曾對你好過, 若你還俗投到我麾下, 咱們二人相扶相持,我縱橫江湖之外,你運籌帷幄之內,定能事半功倍,逐鹿天下。”
稍稍頓頓,“我也說過若我稱帝,你好處必定多多,我給你君後的至高位分,共享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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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迦玉語氣甚為倨傲,高高在上,宛若富人給窮人施舍。
“跟随你,與你共享江山。”
了慧緩緩琢磨着,
“不跟随你呢,是否連屍骨都無存?”
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就是你對人的好?”
沈迦玉皺皺眉,猛然意識到自己異想天開了。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看似和諧的相處蒙蔽了她雙眼,她竟忘記了慧一開始就是站在自己對立面的。
黑與白永遠是對立面。
她居然還試圖拉他入夥?
要複仇的話,她将來當然還要剁下更多人的腦袋,無論有辜無辜。
這小僧愚慈至此,她殺人時他不可能袖手旁觀。若他真追随她,整天哭天抹淚,煩也要把人煩死。
了慧掌握太多她的過往,況且她又剛殺死他師弟,萬一了慧真把秘密洩露出去,或者教柔羌王用雪葬花毒來對付她,後果将不堪設想。
“你拒絕還俗也可以,須得對天發毒誓或者把你舌頭割掉,我才能放心。”
了慧眸底溢出悲哀,泯不畏死。
“我不會還俗。”
“如果你想割我舌頭就趁現在吧。若你将來作惡多端,我會把你秘密交付出去的。救你,我确實後悔了。”
後悔?
沈迦玉聽他親口吐出後悔二字,滿腔情慾登時化為冰冷。她問他後不後悔,其實是想聽他斬釘截鐵回答“不後悔。”
他曾經奉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準則,認為見死不救與作惡無異——現在他卻以救她命為悔。
沈迦玉喃喃念叨着:“後悔了……你前幾日還說過希望我好好活着,如今便後悔了?那前幾日的話算什麽?”
了慧亦茅塞堵胸。
他心志遠沒口頭說得那樣堅決,就在昨日,他還詢問法空禪師還俗之事。
沈迦玉是外剛內也剛,了慧則外柔而內剛。兩顆剛心互撞,下場必定慘烈。
她質問:“你到底喜沒喜歡過我?”
了慧:“沒有。”
“都是我一廂情願?”
“都是。”
了慧清冷的雙眸緩緩阖閉,即便滿身遍體傷痕,也仍是那個六根清淨、性如冰雪的佛子。
三生石上沒有他的名字。
他永永遠遠都不會愛上她。
沈迦玉自嘲地對天長笑。
“好,好個後悔。但我已經活過來了,你後悔也是徒然。”
了慧道:“我最後再饒女施主一次。趁我改變主意之前,你趕快走吧。”
“饒我,就憑你?你饒我?”
了慧垂眼撫摸着師弟冰冷的屍身,失神道:“饒你便是幫你保守秘密。那些兵将還在廟外巡邏,如果喊人抓你很容易。女施主,回頭是岸。”
沈迦玉輕嗤一聲:“這麽說,我若磨蹭磨蹭,你便改變主意喊人抓我了?”
他道:“你殺孽太重,不得不除。”
沈迦玉聽他口出狂言,閃過一抹暴戾:“那我可得先殺掉你滅口。”
她腰間挎着彎刀,英武有力,勾勾手指就能把了慧師弟掐死,要掐死了慧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擰着手腕骨節,一步步朝了慧逼近,等他求饒……了慧卻犟然不為所動。
看你能倔多久?
沈迦玉掐住他脖頸,将他緩緩拎起。
了慧雙履離開地面,青筋暴起,臉部被掐得充血腫脹。
他漸漸呼吸滞澀,只消得沈迦玉再多用一點點力氣,他脖子就也和他師弟那般咔嚓斷裂。
“發誓。對天發毒誓你不會洩露我的行蹤,我便饒你。”
沈迦玉看見他空空如也的食指處,終究起了些恻隐之念。其實發誓都是屁話,她只想讓了慧求求她,服個軟,給她一個放過他的借口。
了慧脖子被抻得老長,呃呃喉嚨艱難地蠕動着。
他苦笑道:“你……一定……要,要這樣……嗎?”
喉嚨也快要殘廢。
沈迦玉道:“你偏要和我對抗,別怪我心狠。”
兩行清淚從了慧眼角滑下,他慘然說:“那……我……唯有,自保……”
沈迦玉有種晦氣的預感,見了慧雖然命懸一線,但胸有成竹。她驀然感覺腹部劇痛,手臂顫顫再也使不上勁兒,松開他便顫然跌在地面。
差點忘記,她體內還有雪葬花毒,是了慧當時為阻止她行兇親手種下的。
以往用血液為她解毒,治标難治本。只要他想,随即都可以重新喚起那花兒的毒性。
了慧十多年的醫術毒經豈能無功,既然救她是造孽,那這孽障由他親自了斷。
怯怯懦懦小和尚,第一次直起脊梁。
了慧與沈迦玉同時摔在地上,一個捂喉嚨大喘粗氣,一個捂着腹部滿是冷汗。
該死,他居然還能用那雪葬花毒素控制她。沈迦玉十分震驚,震驚中又帶有鄙薄。
憐憫和恻隐,終究轉變為濃濃的恨。
她陰森森欲拔刀:“你想死嗎?”
了慧不躲不閃。
憑心而論,了慧掌握着沈迦玉兩樣致命把柄,一則他血是她中毒的唯一解藥,二則他知悉她過往以及行蹤,随時都可以向柔羌王洩密,使她身首異處。
沈迦玉想殺了慧頂多逞逞口頭威風,實際根本難以做到。
沈迦玉剛把了慧師弟的脖子擰斷,他想讓她在佛前忏悔,好好贖罪。
沈迦玉想做什麽,了慧就像礙腳石,處處阻撓于她。
從前沈迦玉還能拼着性命不要出去打天下,現在了慧手裏有她兩件把柄,狠狠拖她後腿,叫她如何放下後顧之憂?
她真對了慧起殺心了。
太固執,會害死人。
過往他對她做過一千件一萬件好事,此時皆被厭惡抵消。
得不到便毀掉。
沈迦玉暗暗籌謀,先找辦法滅了慧的口,然後放他血儲存起來,供她以後解毒之用,這樣她既能擺脫他又沒有後顧之憂。
那小和尚忽然脖斷氣絕,了慧沒敢和住持禀告是沈迦玉殺的。
了慧帶她來到寺廟另一處隐蔽的地窖,叫她在此靜思己過,為他逝去師弟抄寫佛經,超度亡魂。
殺心既定,沈迦玉裝作一副忏悔模樣,事事都聽了慧的,實則呆在地窖中展開她的殺戮計劃。
了慧弱不禁風,要殺了慧簡單,重點是如何殺。光明正大地殺斯人肯定會反擊,沈迦玉需要找到他一個弱點。
古板,執拗,拘泥不化,愚善,書呆子……了慧弱點多如牛毛,可以說這個人就沒什麽優點。
沈迦玉知道北地有種很厲害的藍色燃料,當地人都稱其為“業火”,把人骨頭燒成渣渣沒問題。
沈迦玉便挑那種燃料作為兇器,只待了慧一死,她的秘密就無人得知了。她以後可以放開手腳做大事。
了慧見她驟然變溫順,還以為她真放下屠刀。
沈迦玉騙了慧說,她要祭奠他恩師——已故的圓塵大師。
了慧單純:為什麽?
沈迦玉說:佛法無邊,惠及衆生。你恩師也是我的恩師,若非是你,我焉能醍醐灌頂、迷途知返?
了慧很欣慰,滿以為沈迦玉真正悔過,卻沒察覺她眼底毒鋒般的殺意。
三言兩語,沈迦玉便順利套出了圓塵大師棺木所在。
白天,她和了慧共同前往安谧的墓地,對着墳包三叩首,為圓塵大師墳前奉上幾束白花,無比虔誠。
夜晚,她帶着鐵鍬獨自折返,挖墳掘墓。
越黑殺人風高放火的事沈迦玉做過太多,挖個棺材簡直如家常便飯。
鬼火磷磷,她喝着酒,無半分害怕。
三下五除二地,便将圓塵大師棺木披露出來。
之後,她在圓塵大師的棺板內安置機關,将那種藍色燃料藏于其中。
棺內被她事先置有火種,只要一推開棺木,業火立即會噴發出來。
師父圓塵向來是了慧最崇敬之人,即便斯人故去了慧也還念念銘記。
若是師父棺木被燒,她倒要看看了慧會不會袖手旁觀?
到時候就算她在棺畔也無所謂,她身形敏捷,定然可以及時躲開。了慧笨手笨腳,可就沒那麽幸運了……
了慧第二天往地窖送飯之時,驀然發現沈迦玉蹤影消失。
他以為她偷偷離開,格外焦急,四處尋她,卻在郊外師父的墓地發現了她。
墳包被挖得遍地狼藉,沈迦玉撂着鐵鍁,正坐在旁邊漫不經心。
“你……”
了慧已被氣得牙齒磕磕絆絆。
“師父!”
北地這邊講求入土為安,何況是一個德高望重高僧的屍首。
她嬉皮神色,笑道:“你別怪我,我就是有點好奇嘛,想挖出來看看你師父長什麽樣子,能把你教得如斯迂腐。”
說着,竟假意用鐵鍁去撬棺材板。
了慧悲憤已極,淚流滿面沖過來,身子牢牢護在師父棺木之上。然而他力氣本較沈迦玉為低,沈迦玉怒斥道:“滾開!”
了慧苦苦哀求:“不要!不要……求求你!”
沈迦玉決心要了慧性命,精心籌謀多日,此時焉能反悔。
她對了慧的哀嚎置若罔聞,執意撬開了棺材板。她知自己設置的機關,一旦棺材板開啓,烈火也會随之噴湧而出,于是她暗暗後退,只待棺開剎那,唰,把了慧燒成灰。
沈迦玉未曾曉得自己為何要如此狠心,只明白自己必須要這麽做。
了慧僅僅微不足道的小和尚,生命中過客。
她可非是愚善良之人,她殺他,不用任何惋惜憐憫。
然上天就是要捉弄人,野地上一塊凸起的石子驀然絆住沈迦玉雙足,使她未免踉跄一下,沒能退到安全位置。手中鐵鍁力道來不及收,已将棺材板撬開縫隙兒。
修羅業火傾巢而出。
了慧五官須臾間被映得火亮。
他大驚失色:“怎麽有火?”
“女施主。”
……
“快逃呀!”
下意識的動作,竟然是推開她。
沈迦玉被推到三四尺遠處,重重摔倒。
了慧平日手無縛雞之力,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大力氣,幾乎将她擊飛出去。
唯聞一陣劇烈爆鳴聲,沈迦玉捂頭伏地,熾熱火浪摧毀她後背的衣衫。
再睜開眼睛時,黑煙漫天,了慧和他師父共同焚成黑黢黢焦炭人。
了慧的焦屍還維持着生前伸手推她的姿勢,想是火焰太烈,一瞬就要了他命,他都來不及切換姿勢。
周圍所有樹木,都被熏得煙黑。
良久良久,才恢複平靜。
幾絲夾雜熱氣的風拂過,沈迦玉衣衫褴褛,撿起了慧掉在地上的一串佛珠,同樣有燒糊味兒。
一個大活人,瞬間抽水萎縮成焦屍。
眼球位置,凹陷成兩只黑洞。
好哇,好哇,這回可好,了慧徹底嗚呼送命。
她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可了慧死了,她的心空落落的,似是遺憾他的美色,似又憶起她與他之間度過的那些美好過往。
在茅廬時,洗洗澡他都會害羞。
明明是野菜湯,他做得卻別有一番清淡滋味。她叫他喝酒時,他害怕地扭頭不敢喝。
有所思。他豎起笛子在唇邊的樣子最文雅,一只笛子兩人輪流吹。
他還喜歡閑暇時舞文弄墨,描她的丹青。
被官兵捉住,他寧可斷指也不是指出她在地窖。
就在剛才,他本能的反應居然是推開她。她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狠,想動手把她的頭壓進火焰裏呢。
他說,若有來世,但願做她的哥哥……再也不要比她小十歲,廢物無能,纖纖瘦瘦了。
沈迦玉忽然感到頭暈目眩,狂噴數口鮮血也昏倒過去,在了慧焦屍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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