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頻發

聶流珠吃了一驚，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誤打誤撞走進命石牆，竟然看到了柳函風的命石！

而且，柳函風似乎命不久矣了。

“小蘿，”呆愣了幾秒，流珠方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尹輕蘿，“命石的主人，能看到自己的壽命嗎？”

“不能。”尹輕蘿搖了搖頭，“這命石牆是萬戲樓最隐蔽的處所，是空間魔法最深的隐藏。這裏從沒有人可以到達，我能知道，也是聽老一輩的人傳說的。”

聶流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柳函風，并不知道自己已然将死……

“啊，對了，你有命石嗎？”流珠忽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

“沒有。”尹輕蘿似是輕松一笑，“從千年前開始，萬戲樓就已經不收納戰俘了，我們這些演員也都是自願參與的，自然不存在命石。”

“哦，”流珠恍然大悟，“所以這些命石，都是萬戲樓的老骨幹才會有了咯？”

“那是當然。”尹輕蘿微微一笑，稚嫩的眸子裏流露出非常向往的神色，“我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命石牆……我甚至以為，這只是老一輩人編造的故事呢！”

誠如她所言，随着歲月流逝，命石牆就像傳說一般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很多人都把它當作一個傳說，權當茶餘飯後的笑談。甚至連曾經深信不疑的老人，都因為從未親眼所見，而失去了那種篤定……

歲月，有時候就是這樣，能輕易讓某些東西消逝。

曾經的輝煌，曾經的頂天立地，在時光面前，都只能化作塵土。

不知道為什麽，流珠的心中衍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哀傷。說不上痛苦，只是靈魂深處的滄桑，好像潮水一般蔓延開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指間溜走，有什麽東西無法捕捉……

“走吧。”

從幻境中回過神來，流珠的聲音有些沙啞。

流光幻再次開啓，拉着尹輕蘿的小手，二人消失在一片扭曲的空間魔法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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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的時候，流珠聽到了隐約的人聲。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不愛我嗎？”

女人的聲音，沙啞，卻熟悉着。

流珠愣了一下，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在她的心頭劃過。不會錯了，這聲音，是柳函風的。

半晌，沒有回答。

寂靜，落地聞聲。

“不愛。”

兩個字，從他的嘴裏迸出。聲音不大，卻铮铮入耳，明明沒有什麽波瀾的語氣，卻瞬間在柳函風心裏激起了驚濤駭浪。

果真，是自己癡心妄想了。

原來，那站在萬戲樓頂的日出日落，那每一個溫暖黃昏的依靠，那寒風吹來時不經意的握手，都不過是他對自己的同情。是自己多想，總覺得灰暗的人生裏還能有些溫暖，總覺得會有救贖……

到頭來，一場空罷了。

他是什麽人，以他的經歷和修為，一定能找到比自己優秀許多的女人吧？他的心是在四方的，不會因為自己就被禁锢在死氣沉沉的東海。

所以，他終究不會選擇自己。

“呵呵……”

心碎的冷笑聲，好像經過千萬年歲月的洗禮，帶着風雨飄搖的喑啞。

“東方木！”

三個字，聲音铿锵有力，說話的卻并不是柳函風。在這一瞬間，流珠推門而入，不知什麽時候被淚水浸滿的眸子，就這樣落在東方木的身上。

東方木愣住了，他從未見過流珠這樣的神色。

那雙眼睛，再沒有了初遇時的單純和茫然，沒有面臨危險時的慌亂和不安，沒有與自己打趣時的調皮和戲谑……那種眼神，有的只是嚴肅，甚至是一種敬畏！

東方木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講話，卻被流珠激動的聲音打斷

“你知不知道，你對于柳函風來說象征着什麽？她是在用她的全部在愛你，用她被時光折磨得體無完膚的生命在愛你！而你，你給了她什麽？”

淚水，奪眶而出。

柳函風愣住了，她沒想到流珠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她明明将流珠收進了萬戲樓的監獄之內，那麽強大的空間魔法，她絕沒有逃脫的可能……

而眼前，她是如何突然出現的？

一瞬間的寂靜，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流珠一步步，緩緩靠近東方木。她身上的氣場，也因為這緩緩邁動的步子，而漸漸強大了起來，“但是，你真的沒有感動，真的沒有愧疚嗎？”

“而且，你知不知道——”

轟隆！

流珠這話尚未說完，便聽到一聲平地而起的巨響。仿佛是驚天之雷，撼動了整個萬戲樓。

一瞬間的呆愣，後面的句子便被堵在了喉嚨裏。下一秒，仿佛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海水，沖破了萬戲樓的大門，甚至沖破了這空間魔法的禁锢，一直沖到了流珠四人面前！

這是……

海神之怒？

流珠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就感覺自己被強大的海水沖擊而起。一瞬間，強大的失重感讓她的大腦有點混沌。以最快的速度撐起保護罩，但那脆弱的真氣根本不足以抵抗強大的海水沖擊。

到底是怎麽回事？

“海神之怒……”

流珠聽到東方木呢喃的聲音，那一瞬間的嗓音，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所有的滄桑、哀愁、痛苦、愧疚，都被這短短四個字囊括。

流珠忽然想起西岚對自己所說的，海神之怒，曾經只有朔月才會出現。而如今，卻如同瘋了一般來得極為頻繁。

但，這也頻繁過頭了吧？

還未來得及多思考什麽，海水中央，忽然凝結出一只巨大的水球。那水球仿佛帶着無堅不摧的力量，天地靈氣都要被它聚集而去。一種對力量的本能感受，讓流珠感覺到了威脅。

強大的能量，足以毀天滅地！

本能的後退一步，流珠甚至做好了死亡的準備。這水球如果真的沖向自己，那生存的幾率便不足一成……

她身邊的尹輕蘿，更是感受到了這水球的威脅。而且身為演員，她甚至連自保的法術都沒有，只能畏縮的躲到了流珠的身後。

轟隆！

巨響傳來，那水球似乎完成了蓄氣。下一秒，水球如同被神力推動，開始劇烈的翻滾起來。四周的海水都在水球的作用下，朝兩邊飛速褪去，因為這個水球，在這漫漫東海深處，竟然出現了一片無水的真空地帶！

嘩啦！

震耳欲聾的水聲覆蓋而來，流珠幾乎是本能的閉上了眼睛。已經沒有必要反抗了，在這水球面前，這幾乎神跡的力量之下，任何反抗都顯得極為羸弱！

但是，死亡的痛苦卻遲遲沒有傳來。

取而代之的，是東方木撕心裂肺一般的呼喊

“不！”

轟隆！

水球爆炸的聲音，掀起陣陣驚濤駭浪。似乎還攙雜着柳函風痛苦的尖叫，東方木忽然不顧一切的擋在了柳函風身前，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撐開了保護的水罩。

但是，抵擋不住。

水球在保護罩前略微遲疑了一下，随後便脆骨拉朽一般的擊毀。那保護罩瞬間化作齑粉，消融在四周洶湧的海水裏。然後，便看見兩個身影不受控制的倒飛出去，濺起一片絢麗的水花。

水球氣勢不減，如同有人控制一般，再次直直朝着柳函風暴掠而去。

東方木掙紮着，似乎還想盡最後的力氣保護柳函風。但是不能，水球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他的極限，眼睜睜的，東方木就看着水球這樣撞上了柳函風的身體，然後是雞蛋碰石頭一般的爆炸……

轟隆隆！

水花四濺，數丈高的海浪掀起。

流珠愣了一下，方才敢睜開眼睛。四周翻滾的海水似乎已經有了平息，那種駭人的氣勢已然漸漸散去。但是，驚濤駭浪還在翻滾着，視野之中一片混亂。

隔着雪白的浪花，流珠隐約看到了東方木的情況。

那不是一個悲怆可以道盡，水球強大的攻擊，已經讓東方木渾身再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那些水花就如同一柄柄利刃，直接割開了東方木的肌膚，鮮血，順着他白皙的手臂、胸口滲出，染透了他的一襲白衣。

而柳函風，就這樣躺在他的懷裏。水球的直接命中，已經讓她破碎的看不清容顏，好像一灘血水，随時都要在這海水之中消散。

但是，卻能清晰的看到，她嘴角的笑意。

流珠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為什麽……”

流珠聽到東方木的聲音，歇斯底裏。

“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殘忍？”東方木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修為耗盡的他，此時已經再無力撐開水罩，海水就這樣直接撲打在他渾身的傷口上，那疼痛定然是交臂歷指，可他連哼都不哼一聲，“我不懂，我不懂！”

他的懷中，幾乎不成人形的柳函風，忽然開了口，淡淡的聲音，流珠竟然聽出了一絲欣喜、一絲解脫“原來如此，呵，原來如此……”

流珠一時無言，從小在蓬萊長大，養尊處優的她從來不知道什麽是生離死別。血，淚，對于曾經的她來說是那麽遙遠，她怎麽也無法可想，今天就這樣零距離的面對……

似乎是一段極悲傷的感情，一段隐藏了太深的故事。

尹輕蘿也有些呆愣，她完全就是一個路人。可是，眼前的一切卻将她深深的震撼，她不懂自己為何流淚，可是稚嫩的眸子裏，卻已經蓄滿了淚水。

“東方，”柳函風的聲音傳來，似乎在随着她身體的消融，而漸漸變得虛無，“我是你朋友嗎？這麽多年，你為什麽從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