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尹千福的臉,已經不像剛來黛安城那般天衣無縫了。
他不懂,李不卻知道,這是他出了問題。他強行破關而出,又勉強動了靈力做了許多事,到底還是有了不妥。
若是在別處還好,黛安畢竟離涼州近,怕是有認得小胖子的人,若是一時沒遮掩住,叫人撞見,也是麻煩。
于是便定下明日一早便離開黛安,尹千福心中不舍,便要拖着李不去一品天香樓再大吃一頓。
這晚上運氣不錯,竟有了包廂,尹千福叫了滿滿一桌好菜,又嘴饞想喝酒。小二察言觀色,說他們有桂花蜜酒,又好喝又不上頭,尹千福便叫了一壺。
李不滴酒不沾,尹千福湊到他嘴邊了眼皮子都不擡,于是小胖子自己抱着酒壺全喝了。
雖然酒不烈,到底喝多了,于是一張圓月臉變成了蒸熟了的螃蟹臉,眼睛發飄,呆呆地傻笑不已。
他胡亂拿手指指着李不,大着舌頭道:“狗、狗奴才!”
李不夾起一粒花生米,在思考用什麽角度打過去。
“你、你肯定很高興,呃,高興!本少爺、本少爺要跟着你,呃……呃……”打了幾個酒嗝,說話也利落了些,“要跟着亡命天涯了,你歡喜我,你高興!”
他的指頭暈乎乎點到李不的右邊臉頰,似乎是知道自己沒瞄準,便一手扶着李不的臉,想要把他掰正,好容易對準了,才把指頭戳到他鼻子上。
“你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本、本少爺?……呃!”
李不啊嗚一口,把那根不知死活的指頭咬住了。
卻也沒用力,只是用牙齒包着,輕輕用力,舌尖舔過指尖。
尹千福又呵呵傻笑了兩聲,“大狗、大狗。”
他竟把中指也湊過去,口氣像是再逗弄家裏養得那些大狗,“來吃~”
李不也一口吞了,然後就任由小醉鬼在自己嘴裏搗亂。
尹千福迷瞪瞪覺得好玩,竟也鬧着要吃李不的手指,說什麽李不小氣,不給他吃。
李不正想還是打暈他算了,誰曉得這小胖子竟又賊兮兮把身子湊過去,緊緊貼着自己,眼中水汪汪一片,沖自己傻笑。
“你摸摸,摸摸,舒服……”
狗屁都不懂,只曉得舒服好過,嘗了滋味便食髓知味。果真是不知死活的小胖子。
李不捏了捏他褲裆裏的“尾巴”,果然理直氣壯地翹着,絲毫不覺得羞恥。最初碰它的時候,像是被蠍子蟄了一樣,如今卻會搖頭晃腦自己湊上來了,還吐着口水。
小胖子似乎被摸得舒服,傻笑得更厲害了,還湊上來給了李不一個滿是口水的親親。
“大狗就、就喜歡親、親一親……”
李不卻一把将送上門的小胖子給推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紅色的光從李不濃墨一般的眼中泛起,很淡,卻翻湧着不退。
小胖子一時立不穩,踉跄往後退了兩步,轟隆倒地了,摔着了也不曉得,只呆呆兒的舉着指頭看,沖李不扁嘴:“血……”
李不看着還暈得找不着北的小胖子閉上眼軟綿綿倒在地,伸手,摸到了自己嘴中伸出來的那尖銳鋒利的獠牙。
岳林玉終于尋了空,從杯觥交錯的席上逃出來,一出了廂房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深秋的夜很是清涼,随着有些冷意,他那昏沉的腦袋卻覺着舒服。
他由一個小厮扶着,慢慢往下走,想要出去轉轉。一品天香樓的生意不錯,便是到了這晚上,大堂裏依舊是人來人往。他站在樓梯上漫不經心往下看,突然立住了。
小厮以為他酒力上頭,忙問要不要去歇一歇。
岳林玉閉眼,再睜眼,清醒了許多,他沒有看錯。那個冷着臉結賬的黑衣男子,懷裏抱着的少年,雖則臉有些不像,他卻曉得十有八*九是尹千福。
若是年齡相仿相貌相似,也沒有他的細皮嫩肉,那般的圓滾可愛。
可是那個尹千福已經在離開涼州城時死了,死得透透的。
小厮還在說着什麽,他揉揉自己眉頭,眼睜睜看着那黑衣男子帶着人就這麽離去。
“無事,喝多了吧。”
所以才認錯了。
尹千福醉得厲害,後面的事情都不曉得,醒來是卻是在一輛油蓬馬車上,身下胡亂塞着兩床大棉被,他是熱醒的。
原來連夜李不便帶着他出了黛安城,不曉得他從哪裏買了這輛破馬車,也沒請車夫,只讓馬兒自己疾駛,那兩匹棗紅色大馬乖順得狠,半點不需人操心。
尹千福因宿醉而腦袋疼,躺在馬車上哼哼唧唧,也就不去計較李不自作主張了。
他到底不是背負了通緝令的要犯,只要莫遇到認識尹家大少爺的人,哪裏都去得。李不大約是想帶着他往西去,然而尹千福卻鬧着要去外祖家所在的藺渤城。
便是要走,也想臨行前遠遠看一眼老人家。
藺渤蓮川的秦家算不得什麽大富大貴,然而也頗有幾處田莊地産,日子還算殷實。長女當年下嫁了名窮小子,卻是慧眼獨具,沒有人不誇秦家好眼光的。然而長女亡故後,次女又嫁了那家財萬貫的姐夫,便惹了許多閑話,笑秦家愛富至極,舍不得那麽一個好女婿。秦家自己也覺面上無光,與涼州走動便也刻意淡了許多。
尹千福算起來是寶貝金外孫,然而秦家老人卻認定長女是因生了他才會體弱染病,所以從小便不喜他。尹金銀自小是個牛性子,不會上趕着去撒嬌賣好,旁人對他不好,他反倒更不去理旁人,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小爺還不願意搭理你們。如此,與外祖家關系更是疏淡。尹夫人偶爾回家省親,因尹千福自己不喜歡及其他顧慮,也極少會帶上他。
所以尹千福說遠遠看一眼,那就真是看一眼,不會故意鬧騰着要留下。因李不因故沒使出法術,他便拿粗布衣裳胡亂裹了,臉上糊上黃泥,看着便似一個窮小子,在秦家的門外大街上探頭探腦。
終于見了兩位老人出門,都着了黑衣,面容哀寞。有馬車不坐,只讓家仆扶着,步履蹒跚親自前往寺廟裏。一打聽,說是秦老爺的外孫去了,他們要請大師前來做法事,替他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地藏王菩薩本願經。
離開藺渤時,李不看着坐在馬車裏低頭不說話的小胖子,狠狠揉了把他那灰撲撲的鳥窩腦袋。
尹千福擡起腦袋,瞪了李不一眼,卻還是沒說話。
李不沒看到眼淚,又覺得有些可惜,便道:“想哭便哭。”
“哪個要哭了!”尹千福哼一聲,腦袋晃晃,甩掉了那亂動的狗爪子。他長大這般大,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外祖父母這邊也不過是看一眼的情分罷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覺得沒什麽的關于他死翹翹的消息,傳到這些在他看來并不重的人這裏,他們會是什麽反應。
“大約……他們也不是十分的讨厭我。”小胖子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些,卻更顯得眼睛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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