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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接到的消息是讓她去伺候主子。

至于主子是誰——

應當就是之前見過的年輕人。

犯上叫一句,是殷素問。

她到如今才知道,原來自己住的院子與殷素問的相隔不過一道院牆,只是七繞八繞的卻要繞過小半座宅子。

大小雙還呆在她的屋子裏,果盤零嘴鋪了一桌子,無需她招呼,兩人也能叽叽喳喳的地聊個痛快。

大雙問她:“蘇姐姐,你以後就是要伺候公子嗎?”

其實入了府的仆役都是要革去姓氏的,只不過望青之前告訴了她們自己的名姓,她們便随着她的姓喚她。

“是啊,”望青回答道,“只是我還不知道規矩,所以之後會有嬷嬷來教我怎麽伺候。”

小雙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噗嗤笑了一聲,捂着嘴以免花生屑飛濺出來:“你長這麽大,還不知道怎麽伺候人麽?”

望青告訴她:“對呀,我對這些事兒不大清楚,指不定還要勞你們教教我。”

大雙拍拍胸脯,道:“包在我們身上。”

這一對雙生子天真無邪,仿佛不谙世事,但實際上卻機靈古怪且身懷功夫。

她們走起路來身姿輕盈,步履穩健,一看便是常年習武的人。只是這樣大的孩子,又練了多少年的功夫呢?最多不過幾年,然而卻比普通的武者還要厲害幾分。

照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她們将來的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下。

神醫殷府,還真是個卧虎藏龍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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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下來,望青便将規矩都摸透了,她雖然不夠機靈,但勝在踏實肯學,縱然不夠出彩,但也算差強人意了。

自從那日入府,被帶到因素問面前,她便就不再見過謝姑姑了。

其後的日子裏,便接連有人将一些衣服首飾并雜七雜八的東西送進來。大小雙倒是時常來看她,偶爾會帶上幾名其他的婢女來湊個熱鬧,若是她們看上了什麽喜歡的小玩意兒,望青也會讓她們拿去。

于是不多時,整個殷府便知道公子身邊來了個貼身伺候的姑娘,既不是哪家公子送過來的,也不是自小便養在府裏的。有幾個喜好八卦碎嘴的便在私下揣度,常常扒在牆頭往院子裏張望,希望看看這未來大紅人的模樣。

望青雖然知道自己這裏近來熱鬧了不少,偶爾也會聽見爬牆頭的聲響,卻不知道外面關于自己的傳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在議論公子院子裏來的望青姑娘。

這日天擦白,她便拾掇好自己連忙往公子的院子裏去了。

前幾日殷素問命人從兩座院子間的花嶂上鑿出了一道石門方便她進出,于是她和殷素問的武院子之間的距離,就連一牆之隔都算不上了。

她一到,便見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女子已早早候在門口,那女子穿鵝黃色,眉間有一點紅痣,她認出來是殷素問身邊伺候的清漣,連忙上前行禮。

清漣微扶她一下,笑盈盈道:“你不必多禮,日後還要勞你盡心伺候公子。”

望青答是,她嘴舌就不曾靈巧過,只好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着清漣吩咐。

不消一刻,屋內便傳來聲響,清脆的鈴铛聲盈盈作響,外面的人聽了便知道是殷素問睡醒了,在喚人進去伺候。

望青随即打起精神,目不轉睛地看着房門。

清漣示意她在外頭等着,頗有要再教她一遍的意思。

望青了然,于是站在屋外細心觀察。

清漣微微開了道門縫,便閃身進去了。

屋內點起燭火,便泛起了暖黃的燈光,映在漿過的素白窗紙上,漸染着,像少女在凝脂般的面頰上掃開了脂粉。她聽見清漣細細地問是否需要再睡一會兒,殷素問大約答了不必,只聽從屋內再次傳來聲響,在門口一早候着的三名侍女便拿着洗漱的用具及衣物進屋。

透過門縫,她聽見殷素問“哦”了一聲,語調上揚,聲音裏還帶着晨起時的喑啞。

清漣又俯身說了句什麽,他就笑起來,說:“那就讓她進來。”

望青剛晃了個神,便見一名侍女跑來,對她道:“姐姐快進去吧,公子正等着呢。”

望青謹慎地推開房門走進去,迎面一陣暖香襲來,竟讓她莫名安心許多。

她進去的時候,殷素問已經洗簌好了,他穿着件白色的單衣坐在銅鏡前,而清漣則站在他身後幫他攏着散開的長發。

清漣轉過頭來對她笑道:“會梳頭麽?過來看着。”

望青走進了些,見殷素問坐在烏木的寬大的短凳上,安靜地等着清漣為他梳理。

大約是剛晨起的緣故,他氣色不大好看,蒼白着一張臉,唇色也不大紅潤,但望青卻覺得他心情很不錯,看起來散漫自在,慵懶惬意,比自己上一次見他時要真實的多。

望青正想着,便聽見他對清漣說:“這府裏梳頭梳得人稱心的就數你一個,只可惜你要嫁出去了,日後怕是見不着了。”

清漣正給他束發,素白的纖手穿過烏黑的發,攏起,用染過的蠶絲發帶系好,她微微低頭笑着,眼梢間也帶着柔意:“公子若是想我了,就叫人去那邊召我,我無論如何也是要來讓您瞧一眼的。若是要讓奴婢伺候,奴婢也是打心底裏高興的。”

殷素問道:“那怎麽行,你到時也是為人妻的人了,讓你過來,禮教上也說不過去。況且讓慶北王妃給我梳頭,日後外面指不定該怎麽罵我呢。”

他沉吟一會兒,突然道:“ 現在想來我當時怎麽就答應了呢。”

清漣嗳聲笑道:“還不是公子心善,樂意成全我與瓊郎。”

殷素問卻沒怎麽接她的話,只是自己嘟囔着,模樣是一副少年氣,言語間還帶點困惑:“也不知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唉,你現在還當着我的面就這麽親昵地喚他。”

望青在一旁聽着也忍不住在面上帶了幾分笑意。她在影組裏呆着的日子,每日不是拼命練刀唯恐自己成為棋子,就是提防身邊互相構陷的暗衛,還不曾見過這樣溫馨的畫面,唯一值得回味的不過是偶爾和孟槐一起外出,在山野間游蕩的記憶罷了。

頭發梳好了,清漣便為他戴好金冠再将發間那幾顆小珍珠扶正。

殷素問生得漂亮,眉是眉,眼是眼,薄唇高鼻,面皮白皙,往那一站,還真是不能叫人說出哪裏好,但看的人都知道,這便是殷素問,便是舒心,便是美了。

他斜着眼望望青處看,問她:“看懂了麽?”

望青看是看懂了,但她的性子便是這樣,總不能底氣十足地說自己做得到。

還未答話,殷素問便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對清漣道:“我就說要讓她進來看吧,這人瞧着就是有點笨。”

他說這話倒沒有什麽指摘輕蔑的意思,就好像随口一提,讓人聽了也不會動氣。

清漣又從床榻上将疊好的衣物拿過來放在手邊。然後将殷素問的單衣褪下。

殷素問的身子不似他的臉那麽病弱,反而肌理流暢分明,就像是一整塊經匠人精雕細琢而成的羊脂玉,潤澤細膩且充滿着力量,一看便是練過高深的武學的。

望青細細觀察着。

殷素問起先微閉着眼養神,由着清漣伺候。不知何時竟睜開眼,一臉戲谑地看着她,那雙溫潤狡黠的眸子蘊含着令人又愛又憎的毓秀,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于是她低下了頭。

清漣看得分明,擠擠眼睛便笑起來,對殷素問嗔怪道:“您做什麽戲弄人家小姑娘?日後您還指着她伺候呢。”

殷素問似乎覺得有些道理,便笑着對望青說:“你不必在意,清漣說得好,我日後還得仰仗着你呢。”

他收斂起笑意,恢複成一個嚴正淡漠的少年公子該有的表情,等着清漣伺候。

喝粥的時候,他端着一只瑩白的小碗,擡眼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望青,問道:“話說,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望青一愣,回道:“奴婢望青。”

他嗯了一聲,又問:“聽着倒有趣,可有什麽典故?”

望青答道:“奴婢出生時村子裏發了大荒,寸草不生,我父親想着能長點野草也是好的,便叫了望青。”

殷素問頗有些關切,便問:“那後來長出草了嗎?”

望青搖了搖頭:“沒有。”

卻說那日殷素問問她名字的來由,又問是否長出青草,望青回答沒有。他便斂了眉眼,端起碗繼續喝他的粥了。

他心中是啧啧稱奇的。

若是尋常人聽他這樣問,必定要答長出來了,其後再好好與他說道說道自己這與生俱來的祥瑞之氣,進而好好巴結一番,為自己掙些臉面。

然而這女子卻低眉順眼地老實回答了,沒有。

這二字聽來無趣,着實讓人找不出話來接,然而殷素問從心裏,卻覺得這樣是最好的。

而兩相無話之時,望青的目光便落在殷素問的手上。

殷素問的手指很漂亮,纖而不弱,素而不黯,随意伸展蜷曲,便能将人的目光吸引去。他乃學醫之人,平日裏沒有留指甲的習慣,于是往往将其修剪得齊齊整整。就望青看來,那一顆顆指甲潤澤可愛,泛健康的粉色,比上等的玉石珠飾還要珍貴。

也不知這世上,怎的就生就了這麽一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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