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卻還離得遠,雖然過年了,東君的影子還未得見。縱然前幾日出過豔陽,這幾日,天色又陰沉下來,灰蒙蒙地壓人的頭頂上,到了夜間,就連星子亦難見幾顆。
就是在這樣的夜晚,百姓們掐着點出門來鞭炮,将火紅的一串系在竹竿上挂到門前,派個膽大的喜好熱鬧的人拿一支香湊過去點燃細長的引線,見一點火花冒出連忙跑開,捂着耳朵在一片噼裏啪啦聲響中歡鬧,那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讓整個京州城陷進一片熱烈的歡、愉之中。
殷府的人們正在守歲,大紅燈籠高高挂起,為這座清貴的宅院平添幾分煙火味。
蜻蜓是個好玩鬧的,她叫上幾個丫頭擺上棋局賭棋,将一年到頭攢下來的首飾散了一桌子,她賭性大,對面的姑娘們換了幾撥,獨留她一人守着,手邊放着果盤點心充饑,擺足了氣勢不肯相讓,真真是流水的姊姊鐵打的蜻蜓,然而橫豎是她道行不夠,最後賠了買賣不樂意,癡纏着好姊姊們将東西“輸”還給她。
望青在一旁支着臉看着她們圖個樂兒,趁着過年府裏的姑娘們紛紛得了新衣,望青的是一件紅綢畫裙,色澤明豔繡飾華麗,她今日将裙子穿上身,略施薄粉,鬓間簪了一支玳瑁發簪,靈動的流蘇蕩在眼前,乍一看,亦是個明眸善睐的美人。
肩頭被人輕拍,便聽見耳邊的人打趣道:“漂亮啊。”
她這話說得直白,也不咬文嚼字,想來是真心話,然而望青一見毓秀笑吟吟的面,陡然說不出話了。她磕磕巴巴,最後咬着唇決定不說了。卻抵擋不了兩腮湧上的熱潮。
真是不夠靈光啊,毓秀懶散地坐到她身旁,支着肩,屈指在望青腮上刮了一下,嗔怪道:“怎麽,我這般奉承你你還不受用了?”
毓秀真乃一美人,起初以為她是柔順娴婉的姑娘,長姊般的人物,如今處久了便知道原來也是烈性女子,直率得緊,她待望青好極,便忍不住想要打趣她,而木讷如望青,信賴她如望青,每每逢上她的調戲便要手足無措一番,在拒不理會與全盤接受之間陷入兩難,她只能臉熱道:“你何必這麽笑我。”
毓秀哎呀了一聲,伸手在望青臉上一探,笑道:“你還害羞了,沒笑你,真是好看。”
她說話間眉眼一展,盡顯風流:“真是漂亮,可不就是這樣麽?”
望青抿着嘴,人縮成一團,手背抵着下巴眼睛卻往毓秀典麗的面容上一瞟,像只謹慎的兔子一樣:“是嘛?”
毓秀睜着漂亮的眼睛篤定道:“嗯!”
良久,望青舒了一口氣 ,支着下巴的手從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最後輕如蚊吶般回了一句:“哦。”
毓秀撲哧笑了。
她那般開懷,讓望青仿似看見了故人,孟槐若是還在,也當是這般面容這般風采,沒事便挑着眉嘲笑她,有事便護着她,将她攬在身後指着挑事的人诘問:“誰敢動她!”
Advertisement
她必定是頤指氣使的,一雙素手染着熱烈的花色,那是世上最鋒利的劍。
泠月西沉,暖日東升。
鬧了一宿的姑娘們趁着天色還未明回房歇息,人群都散去了,只有零星幾個人散落在一處。
望青飲過酒水,頰上染了些嫣然。她頭腦有些昏沉,便伏在案前百無聊賴地盯着一處看。深思渙散間,便有一張如玉般精雕細琢的面孔湊過來。
望青立馬坐直身子正色道:“公子。”
她雙手搭在膝頭,腰背挺得直直的,再規矩不過,再端正不過。
殷素問見了好笑:“怎麽,喝醉了?”
望青迅速搖搖頭,她自以為是迅速,實際上腦袋搖動的模樣和書舍裏迂腐至極之乎者也的夫子別無二致,都是腦袋向前向後,忽略了左右兩邊微妙的弧度,又抿抿嘴,那嘴就像被鐵水鑄過一般結實,半晌才微微打開:“沒有。”
殷素問往後站了兩步,仔細端詳着她:“蘇望青,你原來是這樣發酒瘋的呀。”
望青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是半晌,篤定道:“公子,我沒醉。”
殷素問這才真的笑了,他大抵是不曾見過這樣誠篤的家夥,發醉都發得如此本分,一時竟然好奇起來。奸猾的人可厭,愚蠢的人可惡,這人就在二者之間湊出個适宜的模樣了。
他便道:“是飲酒而不是飲泣,大約也沒什麽不好吧。”
殷素問不知從哪裏拿出來個竹榼,遞給望青。望青接過,打開看見裏面有一枚小巧玲珑的藥丸,一縷冷香萦繞在鼻尖,倒很提神醒腦。
“吃下去。”
望青惶惑地看着他,殷素問的表情還是淡淡的:“醒酒的。”
望青睫毛扇了扇,就像被人劈臉扇了一下的大狗,她不敢多言,連忙将藥丸咽下,待神識微清,連坐也不坐了,沉默着站起身候在一旁了。
這下反倒是殷素問找了個地方坐下,他披着件雪狐皮制的大氅,那料子極好,防雨禦寒,一直委到地上,将殷素問包裹得嚴嚴實實。手上拿着個木炭囊,銅質的,囊面上雕着一支支碩大的秋棠,裏面塞滿了燒紅的木炭,外面裹上一層綿軟的緞子,拿來暖手最好。
望青自打酒醒了,整個人的身子就莫名其妙地涼透了,她心中懊熱,後悔不跌,為何當時不同大家一起回去呢?在外面觸景傷情又是何必?她總覺得自己是被殷素問揪住了錯處,然而這錯處又是微妙的難以言狀的,真真是叫人有苦難言。
殷素問坐在一旁的竹凳上,全身上下只露了一張臉出來,靜靜地看着天幕,脖間圍着一圈兔毛,襯得他面若玉冠。望青疑心他在觀星,雖說星象之事玄奧莫測,非大家不得染指,然而殷素問平日裏涉獵頗廣,懂得一些也未必。
天空中裹着濃雲,又哪裏見得到幾枚星子,加之今日焚香放鞭的人家不知凡幾,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硝石味與煙塵,眼前都是一片迷胧,更惶論天際。
星星的光澤都暗,主帝座的那一顆更是快看不見了。
“天不夠冷麽,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殷素問倏爾轉頭問她。
望青怔住,心想您一看就是不曾伏低做小伺候人的,主子都沒進去我如何能進去。然而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她只能說:“奴婢不冷。”
殷素問便笑了。
望青想問他為什麽笑,然而直覺他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便克制住自己。
“季讕說你跟牛似的,”殷素問悠悠道,“可是做牛也沒有什麽不好,忠誠乖巧還力氣大,你說是也不是?”
望青一時間也不知這算是褒獎還是刻薄,反正她也不氣。
殷素問又道:“你是使刀的?使來我看看。”
望青直愣愣站着,自打她進府同嬌花般的姑娘們混作一團,就不大在人前袒露自己是會功夫的,每日晨起練刀,也會避着人,以免沒人看見了有辱斯文。哪知殷素問會起這麽個頭,她想了想,便說:“刀在屋子裏。”
殷素問沒什麽表示,一雙清淡的眼看着她,望青總算是會意了,忙不疊的一溜小跑往自己屋裏去了。
事反則妖,古人誠不欺人,殷素問這般折騰,大抵是晚上沒睡的緣故吧。
望青那把刀算得上名家手筆,殷家下面的鑄劍師多如牛毛,每年都會為影組出來的殺手打造武器,這把刀乃玄鐵鑄造,甚至能夠一把砍碎一塊試刀石,砍骨頭更是不在話下,唯一一點的缺憾是這把刀乃女子用的,女子多不練刀,而有力氣拿着它舞動的更是少之又少。
望青是仗着自己力氣大,撿了個便宜。着季讕文绉绉的說法,就是膂力驚人。
她從屋子裏提着刀跑出來,到殷素問身前站定,一口氣提到胸前,心裏頗為不安。她穿着件名貴畫裙耍大刀,當真是辱沒了這身裙。然而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推拒。她閉上眼,便想起殷素問前幾日在院子裏教她念書,模樣是百般嫌棄,然而最後卻說,日後看書不必再看這些艱深的醫經著作,淘些坊間流傳的話本子,揀些自己喜愛的看便好。
她其實沒有什麽尤其喜愛的東西,書與書于她而言都是一樣的,然而望青識好歹,她知道毓秀說得沒錯,自家公子人極好。
她又怎麽能拒絕他的要求呢?
望青将刀規規矩矩地舞起來,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氣息極穩,而揮砍之間勢如破竹,頗有千軍萬馬于前而毫不懼憚的氣概。兔起鹘落之間,她陡然躍起将手中的刀飛快擲出,那刀化作銀光急速飛出,咔的一聲将殷素問院前栽了多年的竹林削去了一排。
直到沉重的玄鐵落到地上,望青才回過神來,她猛地向殷素問看去,眼裏露着兇光,讓殷素問生出自己膽敢訓她一句她就要拔刀砍人的錯覺。
待她迎上殷素問淡漠的臉,便用敦厚的神情回應他,殷素問嘆了一句,只說:“罷了,以後切勿莽撞。”
望青一雙手交疊在膝前,胡亂攪着,連刀都來不及撿,那模樣看來十分內疚。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