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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殷素問奪門而出,一雙美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他身上還是單衣,眼中藏着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悵惘和痛苦。
毓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失态的人是殷素問。
柳姑娘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也許只是想之前一樣嘗試,卻不想當真喚出一個美郎君。她烏睫輕顫,像是一面被風吹動的門簾:“奴,奴是……”
毓秀連忙上前:“這,這位乃是先前謝将軍送來救治的姑娘。”
園中原本藏得好好的丫頭們都紛紛出來,見了這場面,都是心中一駭。毓秀朝殷素問後面的素雲一使眼色,蜻蜓便急忙跑回屋遞了件鬥篷出來。素雲接了往殷素問身上披:“爺,您還是先顧好身子,将衣裳披上。”
殷素問病得重,原本應該在床上歇着,此時在外間經春風一吹,竟有受不住的意思。他面色僵冷灰敗,偏又底子極好,五官精細得似工一描一寫畫出來的,驚豔得怕人,人說高處不勝寒,這病中将他身上那股寒涼清貴無限地放大,将他看來極不易讓人親近:“謝将軍?我竟不知這神醫府被他改作金屋,特來藏嬌了。”
他一副嗓子喑啞低沉,分明是句打趣,少了平日裏的悠閑,竟透出幾分難言的欲望。
蘇望青就在剎那間,仿佛預見了什麽不祥的事。她揣摩着殷素問那句話的語氣,覺得一口氣滞在心間,争先恐後地向外湧,卻是堵死了,悶得人發疼。她平靜地看着蒼白的殷素問,其實心中在死死瞪着他,仿佛殷素問的肩上扒着一個可怕的惡鬼。
殷素問這才看到她,銳利的眼睛柔和了些:“怎麽這會兒還穿得這麽少?”春日裏過了晌午,就跟冬天沒什麽兩樣,還常冷得讓人發抖。
蘇望青道:“公子忘記了麽?奴婢不怕冷。”
她說罷,便去看地上的那個姑娘,那女子發現蘇望青在看她,竟是以都,才想起自己該說什麽,她哀哀叫了一聲:“公子別誤會,奴家只不過時一時被謝将軍誤傷,這才會到這裏。”
殷素問道:“哦?在下有什麽可誤會的,姑娘越是覺得殷某這句話說得唐突,還望見諒。只是這大庭廣衆之下,姑娘為何事哭泣,将自己弄得這般難看?”
柳姑娘漲紅了臉,忍不住撫了撫被水打濕的裙子:“奴家只是不好在此吃白飯,向找些事做,一時走錯了地方,這才鬧出了這樣大的誤會。”
殷素問哦了一聲,庭中之人自然是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的,整座殷府都有護衛嚴格地把守,就是一只蒼蠅都不可能暈頭轉向地亂跑,更何況是這麽一個大活人?只是這話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有這位純良的柳姑娘不知道。
“那姑娘還是好好回去歇息養傷吧。”
柳姑娘啜泣道:“還請公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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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問道:“不知姑娘遇到什麽難事?”
柳姑娘向前膝行兩步:“奴家從外鄉到京州來投奔親戚,哪知叔嬸不仁,競想将奴家賣到莺窗勾欄之地!奴不過是個弱質女子,又哪裏能與他們抗衡,只能趁夜逃走,這才在路上被謝将軍的馬匹所傷。奴看得出公子乃是個好人,還請公子大發慈悲将奴家留下,為奴為婢,侍候在側。”
殷素問卻道:“姑娘有此難關。殷府應當襄助。”
柳姑娘面上一喜,哪知殷素問卻說:“奈何這府中不缺丫鬟。”
她面色一僵,兩行清淚還挂在腮邊。
殷素問微微一笑:“只是我的馬夫正值當娶之年,不知姑娘願否嫁與他?”
這回不是柳姑娘愣住,而是這滿園的丫鬟愣住了,原本以為這女子這拙劣的手段會叫她們病得糊裏糊塗的公子上鈎,紛紛在心中扼腕嘆氣,卻沒想到他先前那饒有興趣的模樣竟是裝出來的。
就像是馬車行道懸崖處,車上之人已知懸崖勒馬乃是癡心妄想,卻沒想到車子陡然一轉,到了一條康莊大道上。
然而再看,她們才意識到,殷素問眉眼間透着一股邪氣,看着極不正常。
殷素問擡起素白的手掌笑道:“姑娘有一把好嗓子,殷某猜測姑娘一定會唱曲子,最是那婉轉柔長的那一種?真是叫人,難受得恨不能死去。”
那女子僵在那一處,蘇望青敏銳地發現她的臉上不再是楚楚可憐的神情,而是一種漠然。殷素問卻還在笑:“要我說,姑娘渾身上下最美的不是嗓子,而是那雙眼睛。人說明眸善睐不是假話,殷某看了很是喜歡,被姑娘一看,心波便要蕩漾,姑娘若是當真想讓殷某幫你,就用那雙眼睛來換。”
柳如眉擡起頭說話的人,她發現那個少年公子已在不知不覺間踱到她的面前,慘白的臉上挂着笑,比刀鋒利。他身上裹着鮮亮的狐裘,卻還像是呆在冰雪裏一般,散發着寒氣。周圍的人也是,那些言笑晏晏的女子,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尊尊木頭。
卻是會動的木頭,一點點迫近她。
她想到此處,抖了抖。
殷素問卻還在笑,他用手指探了探自己的喉頭,善解人意地道:“還是說姑娘愛憐雙眼舍不得?那不然就用嗓子來換。殷某的醫術很好,可以在片刻之間取下你的嗓子。這裏,有軟軟的一團,取出來的時候便可以看見,是白色的,極堅韌,只有最鋒利的刀子去劃,才能果斷地斷開。”
柳如眉一聽,感覺一根針紮進了自己的耳朵,在最隐秘處發出一陣疼痛,她想捂住耳朵,卻在聽到殷素問的話後,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殷素問笑道:“看來姑娘也舍不得自己的嗓子,無法拿出好東西前來交換,那就恕在下不能答應。姑娘還是自行離開吧。”
柳如眉一抖,沒想到原本惡鬼一般的人竟松口讓她離開,只是他卻不甘心就此罷手,攢起身上最後一絲力氣,挺起胸膛大聲道:“奴有東西可以交換。”
殷素問為她的勇氣所鼓舞,挑眉道:“哦?是什麽。”
柳如眉朗聲道:“奴自己!”
殷素問卻嗤地一笑,不是淡然寬容或不懷好意的笑,而是單純的嘲笑,他搖搖頭道:“不,姑娘,你在我這裏不值錢。”
他說這話就像是瓢客對青樓裏獅子大開口的姐兒估價。
柳如眉煞白臉,她自恃美貌,從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男人羞辱,此時已經氣惱之極,就連一開始的恐懼都被鋪天蓋地的氣憤吞噬,她握緊身側的手,水蔥般的指甲殺進柔白的肌膚中,殷紅的血珠突的冒出來。
殷素問看着她的手,用一種了然的神色道:“看來殷大只是教會了你怎麽去魅惑一個男人,卻沒有教會你怎麽在危亂之中維持這種美麗。”
柳如眉一震,像個被刺傷的野獸,猛地擡起頭撲向他:“你有什麽資格說他!你搶了他的一切,卻還敢在這裏說風涼話,該死,你該死!”
然而一道銀光閃過,才剛剛起身的她就猛地蹲下,在瞬間撲倒在地。然而她還不死心,一雙手狠狠地伸向殷素問,想要撕碎他。
鳳鳴冷着臉從殷素問身後走出來,剛才是她出的手,在瞬間将數枚銀釘刺入她的膝蓋。
殷素問俯下身體用兩根手指捏住柳如眉的臉,低聲道:“你看,合格的殺手不是你這樣的,看來他的确還沒怎麽訓練好你就将你送過來了。你說是什麽讓他這麽着急呢?急到将一個不成熟的殺手送進神醫府。我看近來沒什麽事可以讓他這麽焦急的,那就是——你只不過是他現下之餘送過來試探我的一枚棋子。”
殷素問周身的氣勢全變了,剛才柳如眉的話觸到了他的逆鱗,一拂就帶起剜骨的疼,所以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仁慈了:“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姑娘,你真的是很不錯的,你進來的時候,帶着必勝的殺招。你很會唱曲子,唱得人腸斷神傷,以至于我一個睡着的人還要不停地做噩夢是嗎?”
周圍知情的侍女均是臉色一白,她們沒有想到是這麽回事兒。
身重甜夢與蠱毒的人,最容易受外界的擺布,細小的信號都會在夢中放大無數倍,無數倍的傷痛,無數倍的愛憎,這對一個心悸的病人何其可怕的威脅。
殷素問咬牙切齒地笑:“你們想吓死我是嗎?”
柳如眉總算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你——”
殷素問放開她,睇着她:“是啊,我知道。”
“你——”
“所以我不會死,因為我知道這一切,所以我決不會輸!”
柳如眉突然流出大量的眼淚,像個孩童一樣悲傷地恸哭起來,像是一個知道前路毫無希望的人,為将來還要在漆黑中偷生的男人感到絕望起來,她張着嘴,嘴裏咿咿呀呀唱起來:“黃鳥黃鳥,言旋言去,複我諸兄,言旋言去,複我諸兄,複我諸兄……①”
那哀切的曲調,讓人卒不忍聞。
而坊間流傳的,一向最仁慈最良善的殷家公子,這一次卻沒有露出一絲同情,他始終面無表情,睇着她。
良久,殷素問嘆了口氣,蹲下,用明亮的眼睛平視她:“姑娘,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柳如眉看着她,婆娑的淚光中滿含詫異。
殷素問溫和地道:“你的癡情也很像她。”
“所以我不會殺你。”
“但是在我放你走之前我要好為人師一次。你且看我說的在不在理。自古以來女子癡,并不是件壞事,癡男怨女這樣多,亦有不少能得兩全的。然而人貴在自知,自愛,自尊,為一個男人癡到不顧自己卻是不對的。你都為他賣命了,又為何要想不開為他賣身呢?”
砰,熱血流到一處炸開了,那女子呼吸急促地抽噎起來。
殷素問将她散亂的鬓發別到而後,起身對人吩咐道:“将她醫治好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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