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下午刮起狂風,天色驟然陰沉。門簾被刮得掀起,細嫩的樹枝亂顫,地上的青色樹葉随着風的漩渦卷到空中又落下,像是蝴蝶。
蘇望青站在門前看天色,天邊烏沉,看來是要下大雨。只是殷素問上午出去,到這個光景也沒回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承平坐在一邊,也是奇怪道:“怎麽還沒回來?”
蘇望青道:“是啊。”然而一回頭,見她心不在焉,才只是在說蜻蜓與珠兒二人,承平怕是想念她的貓兒了。
遠遠地跑來兩個穿鵝黃的小丫頭,此時豆大的雨點打下來,地上很快就濕成一片。蜻蜓與珠兒遮着頭跑到就近的屋檐下躲雨,看見蘇望青還樂呵呵地招了招手。
承平道:“是她們回來了嗎”
蘇望青道:“是啊。”
不一會兒兩人過來,蘇望青拿了帕子給她們擦雨水。兩人都是心思純真的年齡,雖說上午有些口角龃龉,然而經過一下午的相處,二人已經冰釋前嫌,有說有笑的。
承平端坐着瞧着,笑得十分滿意。想來她放這兩個孩子出去,心中存的也是這個心思。
“咦,雪鷹呢?”承平目光一掃,見沒了平日裏跟在身邊的貓兒的蹤影,奇怪道。蘇望青去看,那貓兒果然不知去向。
兩個玩得忘了形的人這才發現一路回來,忘記把那貓兒帶上。珠兒的臉色頓時煞白,蜻蜓瞪着圓溜溜的眼珠子還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她看看衆人,咽咽口水心虛道:“怕是弄丢了。”
承平臉色一變,卻穩住,一雙鳳目看向珠兒,其間厲意猶如最尖銳的刀,于無形中一刀刀剜着她的身體。珠兒臉色慘白,當即跪下磕頭:“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奴婢立馬去尋。”她匆忙起身,卻踩住裙底,猛地撲到地上。
剎那間,竟有骨裂之音。屋內氣溫驟降,仿佛狂風掀門而來。承平笑意不達眼底:“你若能将雪鷹好好帶會來,我自然不會罰你,去吧。”
珠兒頭伏得更低:“奴婢一定将它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說完,便跛着腿冒雨出門,蘇望青想拿把傘給她,然而話未開口,人已經跑的沒影。
蜻蜓顯然被這場面鎮住,她一向機敏,此時審時度勢,悄悄溜出去了。蘇望青見她在氣頭上,不敢多言,只說:“郡主若真想留下,便随奴婢來吧,公子還未回來,待在這兒也是無趣,不如先去歇息,奴婢帶您去側屋可行?”
承平道:“如此極好,望青,有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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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山雨欲來,蘇望青心中焦灼不安。承平被安頓在側屋,她思量着待殷素問回來該怎麽解釋。更重要的是,殷素問也不知去了哪裏,一早出門,到如今還沒回來,據說是去會友,會的誰?何時才回?蜻蜓還是懵懵懂懂的,她自己是個孩子,心中不裝事,也不擔憂。珠兒在外尋貓,到現在還在外面。
大雨滂沱,似乎要砸碎這天地。
她撐起一柄白底紅梅的玉骨傘,三尺長,展開後如一尊華蓋,筆直潤澤,傘紙是上好的雲沁油紙,白如雪,薄如蟬翼,雨點落上去,紅梅初綻,花苞靜靜地展開。
蘇望青走進雨中,伫立了一會兒,雨霧散開,淨是朦胧水汽,想尋人也不知去哪裏尋。
天地闊大,找個人真是難如登天。
那是一條幽深的小巷,蜿蜒曲折,仿佛走不到盡頭。青黑的石板整齊地鋪在一起,雨水在上面蔓延,使其變得光亮平滑。年輕的公子撐着傘一步步走着,他身上穿着湖青的長袍,腰間裹着玉珏與綴着寶石的小劍。他穿着木屐,發出“嗒”“嗒”“嗒”的聲音。到了一扇木扉前,蒼白的手指屈起叩在深棕的門上,響起富有節奏與韻律的聲響。
三下聲畢。
便聽見一人急匆匆地跑來,嘎吱一聲門開了,露出一張寡淡的臉,那是個男人的臉,眼神與容顏毫不相符,八十歲的眼神,十八歲的臉,他冷冷的道:“你找誰?”
年輕公子微笑,眼睛像一輪彎月,一泓泉水:“我找宮姑娘。”
說着,便将一張玉碟遞出。
男人接過玉碟掃過一眼:“等着。”
門邊砰地一聲關上了。
年輕公子笑一笑,擡眼看了看天邊翻滾的烏雲。過了一會兒,那男人出來,冷冷道:“跟我來。”
兩個人走在曲折的鵝暖石鋪就的小道上,窄小的路,走起來要謹慎萬分,因為它只有一尺寬,彎彎折折,兩邊是挖起的池塘,池塘上煙雨朦胧,密集的雨絲融進平靜的湖面,湖水愈發高漲,不久後便會漫過這條路,吞噬一切了,回來時便只能乘船了。
他們停在屋前,年輕的公子卻知道這才是旅途的開始。一柄黃銅鑰匙插`進嵌在門上的鎖孔,咔噠一聲,門自行打開。兩個人一前一後,公子此刻收起傘,将其放入在門口半人高的花瓶中。
“進來吧。”
屋內別有洞天,是更狹窄的小道,只能讓一個人通過,兩邊是高牆,高不見頂,讓人覺得人的一生的奧秘便困在其中。兩人走走停停,不時轉彎,牆上的凹槽上放着昏黃的燈。此處空氣稀薄,卻還是能極好的地燃燒。
這是一座建在屋內與地下的迷宮。
卻是突然間豁然開朗,轉角處不再是巷道,而是一片空曠的暗室。
有個女人撲在黑色的長桌上撥弄星盤,不時拿筆演算,寬大的柚袍散落在地上,渾身漆黑,露出的手腕腳腕很白,白到豔麗,白到刺目。
從烏黑的長發中擡起頭,她回聲媚笑道:“殷素問,你還是來了。”
宮瑟的美是哀豔的,媚是冷厲的。像一只烏鴉,輕叫一聲便能撕破天幕。
“對,我來了。”
“我贏了。”
“那倒未必,”殷素問走進她,他不憚于這種美貌,直視她,“不過我的确有求于你。”
宮瑟挑眉,放下筆,甩了甩細白的手腕,以一種不可一世的态度對待他:“我可是很貴的,有求于人,酬金不可少。”
“你要什麽?”
魅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一掃,她像一個喜好肆意破壞的孩子一樣說:“我知道你身邊新來了一個侍女,她以一當十,趕走了藤家的蠢貨,我要她。”
“那可不行。”
“為什麽?”秀麗的眉毛皺起來,她問。
殷素問以一種寬容的語氣敘述:“她是我的夫人。”
宮瑟鳳目怒睜,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猛然大笑,她大力拍着桌子,頭發都亂了,還在不停地笑着,笑出眼淚,用白得像牆灰的手指沿着眼窩一挑,一滴晶瑩的淚珠凝固在指尖,她大聲叫道,就像一個潑婦:“阿大,你聽見了嗎?殷素問竟然有媳婦了。”
叫做阿大的男人從對面的轉角處露出一個半張臉,還是冷冷地:“聽見了,你把鞋子穿上。”
他的目光停留在宮瑟裸露的嬌嫩的足上,那像一對小巧的白兔,因為他的目光而瑟縮一下,藏到裙底。她手忙腳亂地到桌下翻找自己的鞋子。
等她穿好的時候,那個男人又不見了蹤影。
宮瑟得意地扭着腰站起身,高傲地走來:“我還以為你會做一輩子孤家寡人,沒想到竟有姑娘瞎了眼看上你。”
她說這話,顯然已經忘記了自己從前是怎麽追在他身後到處跑的。
殷素問溫和道:“我也沒想到,但事實如此,想來是我福澤深厚。”
他一笑,天地便要失色,然而宮瑟意有所屬,又知他秉性,故而只是冷哼一聲:“說吧,你來做什麽?”
“自然是來試藥。”
“我竟不知道你是這般舍己為人,殷素問,你今日為天下舍自己,須知将來他們卻是要背棄你。”
“我從未想有天下人,何來背棄之說?”
“那你何必趟這趟渾水?”
殷素問幽幽嘆了一句:“醫者仁心,我若不救,老頭子縱使墳上三尺蒿草,也得爬出來教訓我。”
“你不後悔?”
殷素問走到桌邊,将袖子一挽,露出瘦長潔白的手腕:“來吧。”
邊境将士中毒,衆人束手無策,光憑症狀無法斷定毒性及解毒之法,只能找一個頂得住的人,來試毒煉藥。事态緊急,鄭将軍派人前來求救,他不能不管。
如今朝堂之上,波雲詭谲,以宋宣林為首的“靖河”派已占半壁江山,景帝無德,剛愎自用,殘暴不堪,如今天下已在瀕危之際,各地戰亂四起,民不聊生,倘使他袖手旁觀,這大晉的江山,當如何?
宮瑟将烏黑的長發聊到身後,取來一支竹管,拔開塞子,便将一黑色的蜈蚣放出來,半尺長的大蜈蚣在他的手腕上爬行,一滴殷紅的血珠沁出。
殷素問眉頭一緊,血色從臉上迅速抽離,他的手有些顫抖,然而還是堅定不移地放在桌上。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留下,他氣息不穩,哼出聲來。漸漸地,原本紅潤的唇變得暗淡,顏色加深,變成紫色。身上的肌肉都在抽動。
這麽多年,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樣的痛苦了,輕哼一聲:“此毒較之撫東三毒如何?”
宮瑟得意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瑟好手段。”
“過獎了,”她将毒源收回管中,走到遠處的鐵架上放好,回過身亦是笑顏如花的模樣,“殷素問,師傅當年這麽養着你,只怕也是,讓你有這個用處的吧,以身試毒,以身煉藥,你這一生也不過如此了。”
殷素問擡眸看她,全身透着邪佞,輕笑道:“我這一生,還輪不到你來妄斷。阿瑟,你此生只能囚于此處,又有什麽憑仗來對我指手畫腳?這無盡的寂寞便與你作伴,你有什麽可得意的?”
宮瑟還是不可一世的模樣:“我不過踐諾而已,就算長困于此,也有阿大作伴。寂寞是什麽?我不知道。我若要做什麽,一樣可以做,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只是一個玩意兒罷了,我樂意怎麽來便怎麽來。反而是你,可悲可嘆,身不由己。你有什麽呢殷素問?自己好好數一數,便知道這其間得失了。你還要小心着,殷大還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尋他數載,可找到?他在暗處,總有一天會反撲……”
殷素問眼前一片模糊,他垂着頭,一動不動,似一尊白玉美人,空有形而無神。他很痛苦,仿佛置身于地獄,被火淬煉。父親曾說,浴火重生者,方乃大成者。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再為這樣的重生做準備,然而一次次經歷,未免讓人太過難受。
殷素問,你有什麽呢?你有什麽?問句在耳邊回響。
有蟲蟻在他的血管內噬咬攀爬,有火石在他的身體內敲擊,有藤蔓在糾纏,有猛禽在啄食。他很痛,痛得要命,但是沒有破解的方法。疼痛應當是與生俱來的東西,疼痛應該是常伴此身的東西,可是為什麽?為什麽?
耳邊是嗡嗡聲,瘋狂蠶食他的理智,他猛地撐起身子,雙手卻在打顫,他死死地盯着宮瑟,語調再不是平日的溫潤清朗,而是惡狠狠的:“若我能渡過此劫,你便不再插手我與他之間的事!”
宮瑟拿起手邊黃銅裹金的煙杆,雪白的秀指纖長,同粗重深沉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猛吸一口吐出,室內煙霧缭繞,半晌,沉聲道:“好,我答應你!殷素問,讓我看看吧,讓我看看你的帝王命,到底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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