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少年心事

這猶豫的時間有點久, 視頻挂斷了，蘇逸發來一條消息。

【沒在麽？】

葉絕正要打字回複的動作頓時一滞，他要是打字了, 不就能被這人發現是“故意不搭理”了嗎？

倒也不是不願意理這人，就是吧……這黏黏糊糊的相處模式讓葉絕感到了一絲危機将近。

莫名的直覺讓他想往後退, 以此自保。可心理上，又萬分不願意和蘇逸保持距離,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麽近——于是面對尴尬的時候，就總是僵持不下。

“……”

他點開了蘇逸頭像, 看着那只胖橘貓, 足有兩分多鐘。貓咪正仰着腦袋，慵懶地曬着太陽, 身上的橘色花紋都像是在發光一樣，這會兒是天降可愛也拯救不了他的惆悵了。

葉絕嘆了一口氣, 遏制住想跟蘇逸說點什麽地沖動，随手把手機往床上一丢，扯過浴巾就往浴室裏走。

算了。他還是洗個澡清醒一下吧。

那頭的蘇逸坐在書桌前，幽幽地盯着手機。他的手指停在輸入法界面上, 消息發出去都有整整十分鐘了，對方仍舊沒有回應，一個字都沒有。

看起來像是……不在線的樣子。

其實不然。

正如葉絕知道他晚間都在幹什麽，蘇逸也基本了解對方的作息時間——這會兒絕對是哄完葉桓以後的日常發呆時間, 葉絕是壓根不可能不在線上, 這人每次都要等到十一二點才去洗澡。

“……”

每天都保持聯絡, 一旦斷了, 這落差就會異常明顯。

蘇逸目光微沉，卻什麽都沒說。

Advertisement

這是在躲着他麽？是因為什麽？

思考半天, 依然得不到結果。他只能強行忽略掉充斥于心頭的不爽感，才能讓心情好過一些。蘇逸将手機關了靜音，倒扣在桌面上。

他伸手抽了一張卷子出來，旋開筆蓋的時候，沒能控制住力道，筆蓋登時就飛了出去，砸到桌面上的液晶時鐘上，發出“咔”的一聲，接着又掉落下來。

我又憑什麽在意。蘇逸一手揮開礙眼的筆蓋，冷漠地想道。

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們的對話框就沒再更新過，雙方似乎是故意憋着一股勁兒，誰都不想主動開口，誰都不想認輸。

第二天到學校，兩人都裝作前一晚無事發生過。可除非必要的交流，他們各忙各的，界限分明。

身為同桌，成日擡頭不見低頭見，其實有什麽話，也能直接在學校裏講清楚。“回了家再聊天”的确就慢慢地變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習慣是日漸養成的，但也能說抛棄就抛棄，毫無憐惜。

盡管葉絕經常會下意識地戳開第一個聊天框，愣愣地呆上幾秒鐘，什麽也不幹，等反應過來，又會慌慌張張地退出去。

像是做賊。

為了方便而設置的“置頂”，如今好像成了一道枷鎖。只是他猶豫良久，還是沒有取消。

這個位置，除了蘇逸，別人都不合适。

葉絕心想。

·

季芸最近覺得葉絕和蘇逸兩人有點不太對勁，就連展皓揚這個缺心眼的都在暗自猜測他們是不是鬧矛盾了。

“诶那什麽，我感覺逸哥最近多了點生人勿近的氣場——雖然我在學習上有什麽問題去請教他，耐心也是有的，說話倒是更加簡潔了，能一句話說完的內容，絕對不多說一個标點符號……我還想跟他聊天來着，搞得我原地放棄‘作戰計劃’。”

“靠，絕哥那厮就不用我描述了吧，明眼人都看得見好嗎！可惜了那一張帥臉了，要是保持笑容的話，多特麽讨喜啊，我說的沒錯吧？現在成了‘時時擰眉，偶爾撇嘴’的樣子——就差在臉上寫着‘老子很不爽’五個大字了！有一說一，還……挺讓人發怵的。”

這是展皓揚的原話，他也只敢跟季芸、林芝芝、言子越幾個人私下裏逼逼兩句。

運動會前的最後一次年段開班委會，團支書葉絕提前去開了團委會，沒待在班裏，所以是班長蘇逸和副班長季芸一塊兒去的。

散會之後，其他人都趕着回班裏，兩人落在了最後面。

“哎，班長。”季芸有點想問問他們是出了什麽狀況，需不需要幫忙什麽的，等話說出口，又覺得有侵 | 犯到別人隐私的嫌疑，招呼打完就頓住了。

蘇逸像是在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聽見有人在叫他，步子先是一頓，然後才想起來回應：“嗯？怎麽了？”

季芸性格爽朗，說話也大大咧咧的，身上帶着一股子江湖氣，日常相處總會令人忘記她的性別。因着班級工作上多有往來，蘇逸跟她關系還不錯，他勉強把對方劃分到“朋友”那一欄裏。

大概是看出了對方也是出于關心的目的，蘇逸又重複了一遍：“你想問我什麽？”

季芸本來還有幾分猶豫，既然當事人都進行二次詢問了，她再扭扭捏捏的話反而會惹人嫌。

于是她輕咳一聲，按捺住心頭八卦的興奮，語氣硬生生地憋出幾分嚴肅來，其中還帶了點兒關愛的味道：“我就是想問問啊，你跟團支書……是不是吵架了？需要場外支援一番嗎？你別看我平日裏過得挺糙漢，但是女孩子的心細如發我也有！可以幫你分析分析什麽的……”

季芸悄咪咪地在心裏補了一句：特別是磕cp的時候，誰都沒我心細！哪怕是蛛絲馬跡，也休想逃過我的眼睛！

蘇逸一怔，行走的速度在無知無覺中，慢了下來。他像是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關心他和葉絕的相處。明明他們坐在那麽偏遠的位置上，理應是無人問津才對。

游離在交際圈之外太長時間，平日裏也甚少主動與別人進行交流，蘇逸沒有半點身為“話題王”的自覺，甚至自以為他不過是普普通通、隐沒在人群當中的一員而已。

他腦子裏突然咯噔一聲，又猛地意識到，他和葉絕之間的一點點疏遠——僅僅只是從“過于親密”的水準，恢複到正常水平罷了，就已經如此明顯了麽？連坐在第二組的季芸都看得出來了？

那麽……蘇逸的思維沒來由地一個跳躍，他開始禁不住琢磨着，葉絕本人是否也能覺察到他的态度轉變，又是否準備做些什麽來改變。

不太好猜，畢竟人心隔肚皮。蘇逸的眼神飄忽着落到遠處，看起來空洞洞的，什麽都讀不出來。

季芸站在蘇逸旁邊，擡頭一瞥就知道，這人估計是又神魂離了體，不知今夕何夕。

身高腿長步子大，就算走得再緩慢，操場也能繞上兩圈不止，更何況只是教學樓裏短短的走廊。

眼看高一一班的教室門近在眼前，僅剩幾步的距離。季芸索性原地停下，一手拉住蘇逸的袖口，往後微微一拽。

蘇逸順勢跟着一停，目光帶着疑惑，他的神游之旅持續到現在才結束。

好歹是作為同學，相處了兩三個月，她也大概知曉這位人氣極高的班長大人，身上那麽幾個小怪癖。比如說，不喜歡別人碰到他的手。

可那團支書摸來摸去，他就半點不介意啊……

季芸默不作聲地磕了一波，面上卻是半點不顯，一開口說話，還有些語重心長地道：

“班長，也許你們是鬧了小矛盾，或是有了小分歧，但是我必須要在這裏，非常真誠地跟你說——

“如果你想跟葉絕同學一直當好朋友、好兄弟，以及別的什麽，如今出現問題，終歸是要解決的，免不了言語上的溝通。你悶着，他也閉着嘴，不管過了多久，那疙瘩永遠會在那兒，不會自己消失。

“我會發現有點不對頭，是因為……我還挺關注你倆的。不為別的，我就是感覺你們有點……我說實話，你可別打我啊。”

得了蘇逸的點頭應允，季芸瞬間松了一口氣，表情是正經和輕松摻半，又繼續往下說。

“好吧，我感覺你倆挺般配的，不，是超級般配——我就瞎說的，你随便聽聽哈。不過說實話，你們都有點……不合群，所以是‘抱團取暖’，還是‘惺惺相惜’，到底是互相陪伴，真就挺好的。

“高中的朋友不像以往的那麽天真，有些人會帶了算計與各種目的來發展人脈，有些人卻是真誠而熱情的，只為了‘友情’。我想，你和葉絕是可以一路相伴十幾年、幾十年——的老友。我希望你們別因為一小塊‘攔路石’，就此分道揚镳，不止我會覺得可惜，你也一定會感到遺憾。”

一口氣說完一連串的真實想法，季芸有些氣喘，更多的是忐忑。她怕班長會覺得她多管閑事，會覺得她廢話過多……

“季芸，謝謝你，我會跟他說清楚的。”蘇逸認真地說，他的神色也變得正經起來，嘴角卻帶了點笑，頓時就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幾分親切。

季芸微笑着點點頭，看來只要一方肯邁出一步，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她沒再多說，擡手拍了拍蘇逸的肩膀，先行幾步，從前門走進班級。

蘇逸獨自一人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繼而推開了半掩着的後門。他在短時間內想不出什麽好辦法，能做的只有“開門見山”這一招。

葉絕比他早回來，此刻正俯首案前，仔細書寫方才開會的要點，具體事項還得在班級裏作個通知。

蘇逸悄無聲息地走進去，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眼看人即将翻頁，他忽然出聲說道：“葉絕，你想不想跟我更好一點？”

--------------------

作者有話要說：

當兄弟不易，且行且珍惜。

感謝一劍霜寒十四州×1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