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陳遠。”趙肖被火鍋辣得滿臉通紅,可嘴裏還是停不下來,他用手膀子碰了碰陳遠的身體,“發什麽呆啊,毛肚兒又燙老了。”

“哦!”陳遠回過神來,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他老是走神。他看着趙肖的臉笑得眯起了眼睛,用餐巾紙輕輕擦拭趙肖嘴邊的油漬。“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想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如果能一直陪伴他的話。他本以為時間會帶領他進入下一個目的地,可是他轉來轉去搞半天還是停在名為“趙肖”這個站,他根本沒出去過,或者說,根本沒有下一站。

不知道上天給他開的什麽玩笑。

“趙肖。”多年的時光讓陳遠變得更加寡言了,沉默讓他的愛情入了土,讓他的人變得波瀾不驚:“你女朋友呢,今天過節也不帶來看看麽?”

趙肖都沒有看他一眼,繼續目不斜視的搶肉吃:“瞎,我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不是有人說你前幾個月去相親了麽?還是王教授介紹的。”陳遠有些詫異。

“你說那個啊,硬着腦殼去的,是王教授的侄女,那老頭子平時挺照顧我們的,也不能拂了人家臉面不是?”趙肖停頓了一下,“如果我不去的話,你今天還可能在這兒吃飯?”

“什麽?”陳遠詢問道。

“沒什麽。”趙肖煩躁地揮了揮手。“诶,你這兒還有沒有酒?”他拉開困在脖子上的領結,顯然是有些熱了。

才被趙肖拎上來的兩瓶老山城已經被喝得空空如也。

“嗯...嗯!有的!”陳遠想起來還有秦東野上次十一送過來的女兒紅,說是老家帶回來的,陳遠一直忘了喝。酒被挺樸素的塑料桶裝着,陳遠把酒倒進兩個玻璃小杯裏,濃濃的酒香瞬間就襲面而來。

陳遠蹲起酒杯一口入喉:“好酒!”清甜的白酒在過喉的瞬間變得火辣辣的,還沒等得及他細細品味,酒一下肚就是一陣惡撓撓的痛。自從趙肖進來後,他幾乎沒吃什麽東西,消化到現在,胃相當于是空的。他不甚在意,自顧着高興着;“好酒!”他樂呵呵的笑着,本來直直站着的身體變得癱軟下來,似乎已經來了酒勁兒

他眼前的趙肖已經剪成細碎的短發,和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有些不一樣。那個長發的少年總是遠遠的,連說話都覺得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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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仔仔細細地看着咫尺的男人。但他還是沒有老呢,還是那麽年輕,那麽好看。

他的意識似乎比他的身體更加糊塗,是真糊塗還是裝的沒有明顯的定義:“趙肖。你高興嗎?”他用酒杯去碰了一下趙肖的酒杯,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搖搖晃晃的繼續喝了起來。“我很高興。”

他高興,趙肖原來沒了女朋友他高興。他高興,原來已經永別的人還能在見他高興。他高興,沒想到快要進入中年門檻的時候,趙肖還是能在身邊他高興。

沒什麽不快樂的。

在國外呆的那些年,陳遠根本無暇顧及感情的事,除了學業就是周游列國收羅繪畫資料,連個外國小夥子都沒有談過一個。

不是說陳遠就真的只為了趙肖而守身如玉,而且感情的事是沒有辦法勉強的。不能說陳遠是個基佬就一輩子是個同性戀,也不是見到個外貌尚可,身材有料的男性都會撲倒人家身上去。他想了想對于趙肖這一段沒頭沒腦的喜歡,也不過是少年時候的一時發渾。

戀愛。到底是什麽呢。陳遠想他大概是永遠不會懂了。

“今天我就三十歲啦。”陳遠伸了個懶腰,酒精已經完全上腦,腦袋變得輕飄飄的。

“在一群小女孩面前我已經變成怪叔叔啦”陳遠故意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算算我們的交情已經有十來年了。你怎麽還是一副瘟喪臉?”臉部和脖子根都已經通紅的男人笑嘻嘻的輕輕拍打趙肖的肩膀。

想喝酒的人倒是按兵不動,找酒的人卻一杯一杯接着喝開始胡言亂語。

“但是,趙肖啊。”男人靠近趙肖的臉,雙眼對視着,慢慢打出了一個酒嗝:“我就是喜歡你的瘟喪臉。”

趙肖忍受着男人的酒氣,他不是沒有見過陳遠喝醉酒,因為陳遠第一次喝酒還是他請的客。

“你醉了,別喝了。”他将陳遠手中的玻璃杯放置到一邊,雙臂從男人的腋下穿過将他整個上半身倒在自己身上,像抱着一只大貓。

他記得他們十七八歲的時候第一次在寝室關了燈偷偷喝酒,買了一瓶老白幹,一瓶啤酒,一瓶紅酒其目的為的是測試到底是哪種酒最好喝,結論是都難喝。陳遠窘着眉毛嘟嚷着,為什麽酒這麽難喝人還是這麽喜歡喝啊。

正是因為難喝,才會喝啊。年輕的趙肖慢吞吞的說道。他的身體是醉的腦子卻很清醒,雖然是第一次喝酒卻明顯比旁邊這個少年酒量好。醉酒後的陳遠已經完全變成了個話唠,不僅嘴裏說的話不規矩,肢體語言也分外出格。這一點也不像平日的陳遠,腼腆,愛笑,溫和的陳遠變得霸道而強勢,他的雙手雙腳幾乎都挂在趙肖身上,還不停咬着他的耳朵說話……

比陳遠年長的趙肖身體早已成熟,對于肢體的觸碰變得分外敏感,他的腦子裏不停的出現人與人生殖繁衍的各種場面——不知不覺腦海裏的人變成陳遠,他的身體是完全赤`裸而布滿了汗漬。

趙肖閉上眼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纏在他身上的大男孩還是在不停磨蹭,這讓他不得不将這一行為視為——挑`逗。這兩個字像是一瞬間打開了趙肖身上的電流,他感到口感舌燥轉過頭惡狠狠用嘴巴咬住讓他心煩意亂的唇。

陳遠的嘴唇上薄下厚,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微微上翹,趙肖憑着記憶用舌尖慢慢舔舐陳遠好看的唇縫,讓他模糊不清的嗚咽了一聲。趙肖心裏滿是得意不由得用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加重這個吻。

當趙肖停止下來想看看他的反應的時候,發現陳遠早在第三杯酒水下肚後不省人事了,以至于趙肖在每次看陳遠喝酒的時候都會腹诽他是“三杯倒”。

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在多年後趙肖看着陳遠喝酒的時候總會這麽想。以前陳遠是鮮少喝酒的,也可以說是他根本不願旁人看到他酒後失态的樣子。但在陳遠回國之後卻有了改變,只要是聚會陳遠喝酒絕不推脫,從容不迫,臉紅心不跳,舉止投足之間仍然是那個謙謙君子,看着似乎酒量已經有了大長進。

思及此處,他看着現在暴露原型的陳遠,眼睛虛起來“啧啧”的哼唧了兩聲,将男人摟抱起來扔在沙發上,心想——好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陳遠這麽親近過了,他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和陳遠一起醉了個透底。趙肖心裏湧進很多東西,心裏更多的是怒氣。假設自己沒有來找他的話,陳遠或許早就忘了他還不一定。那個少年時期總是像跟屁蟲一樣的陳遠在頭也不回裏離開後徹底變了另一個人。在他回國開始相遇最初幾年,陳遠幾乎是以逃避的姿态面對他,無論他造出多少巧妙的巧合,陳遠總會逮着機會逃走。即使在必要的見面時,陳遠也總是挂着他那副笑眯眯斯文有禮的面具。

趙肖手裏的拳頭不由自主的捏緊幾分,心想道:還真是虛僞。

而面朝下趴在沙發墊上的男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背後強烈的視線。此刻他的手機響了,正在他的牛仔褲口袋裏不停震動。他弓起背部手臂勉強支撐他起身,卻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趙肖,幫我拿一下手機……”

“好啊。”趙肖面無表情地看着男人軟趴趴的保持着跪爬在沙發上的姿勢,陰沉沉的走過去抱過男人的腰部往自己身上頂,“在哪裏。”他趁男人意識仍不清醒,手伸進陳遠褲子裏将他紮進褲子裏的襯衫扯出來,更加肆無忌憚的在他赤`裸的上身上撫摸,他的手随機向下游走停在牛仔褲裆附近,他彎腰靠近男人的耳邊,“這裏嗎?”

男人輕聲呢喃了一聲,迷糊細微說着抗拒的話:“不…在前面右邊口袋裏……”不巧他今天穿的牛仔褲特別緊身,厚重的牛仔面料毫無縫隙裹着他的肌膚,趙肖的手伸進褲縫中摸索到手機卻卡在裏面根本不容易拿出來,他的手緊緊貼着陳遠的大腿根部,故意上下磨蹭,帶着略帶疑惑惋惜的口氣說道:“怎麽辦拿不出來了。”

感受到身下男人微微隆起的分身,趙肖慢慢磨出了笑意,好像他手下的是一個精致有趣的玩具發出了應有的反應。他決定不逗他了,他将手抽出來将手機摔到一邊,趴到男人身上更加貼近男人的身軀。男人的身軀由于突然的重力終于一下子向下紮紮實實的陷進沙發墊中,趙肖将他的發燙的臉掰出來,他好想再仔仔細細咬住像棉花糖一樣陳遠的翹起的嘴唇,含住陳遠長長黑黑正在微微顫抖的睫毛,如同吃掉一塊充滿懷念的麥芽糖。

管他是真醉還是假裝的呢,趙肖都不想再猜測下去了。

但正待他有所動作的時候防盜門突然出現鑰匙嘩啦啦轉動的聲音。

“陳遠,在家嗎?”一名年輕男子略帶沙啞的嗓音從門外傳來,趙肖暗罵一聲迅速起身把沙發上的軟枕蓋在那個醉如爛泥的男人身上掩蓋起來。也不知道到底在遮掩什麽,但趙肖就是不想別人看到陳遠現在的樣子。

“陳遠?”青年男子探頭探腦地走進屋,單手提着一個包裹低聲嘀咕道:“诶不在嗎?”

趙肖在暗處打量着他,待他走近後才大覺詫異,那青年看上去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略長的頭發用筷子長的木質發簪在腦後挽了個小髻,幹幹淨淨的臉上長着一雙略吊起來長長的眼睛,乍的一看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趙肖頓時連驚詫都無,他站起身如同黑暗中突然出現的黑影将小青年吓了一跳。

“你是誰?”趙肖沉聲道。

“你又是誰?”

小青年看着趙肖咄咄逼人的樣子漸漸從驚吓轉為了一絲怒氣,他暗自揣測這個陰測測的男人雖穿得衣冠楚楚倒不像是打家劫舍但不知道動的什麽歪腦筋,難道是人販子。

倒是有野狗撒尿畫地盤——翻身做主人的架勢,趙肖暗想,他皮笑肉不笑看上去裝着斯文有禮:“我是陳遠的朋友叫趙肖,他剛喝醉了正在沙發上休息。”

“是趙肖啊。”小青年低頭低低咕哝兩聲,态度也緩和起來卻依然僵硬着臉面,“原來您是油畫系的趙老師,剛剛太黑了沒認出來,我叫季曉東是大二國畫系的,陳老師在教。”

“我今天來還他上次落到我那的鑰匙。”季曉東微微昂起頭,提起手裏的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袋,“今天陳老師生日,我來慶祝的。”

趙肖一眼看到他手上發亮的手機,原來剛才的電話也是他打的,看這個小青年來的架勢倒是對這兒輕車熟路。

“哦,這樣。”趙肖走過去接下東西放在矮櫃上,“他需要休息了。今天太晚了,要不你明天再找他吧,有什麽事明天說。”

“可是……”季曉東眉心一皺,有一時心急有點沖進屋的意味,趙肖打斷他:“我記得你們明兒不是還有專業課麽,快回去吧。”

青年臉上有些忿忿的:“趙老師,我可以照顧他!”

趙肖心裏閃過一絲不快,表面風平浪靜的上前一步直視着青年:“寝室不是十一點門禁麽,寝室離這兒可不近。”他又上前一步,“陳老師,我會照顧。”他故意把“照顧”二字咬得特別重。話剛說完,季曉東就變了臉色。

季曉東還是走了,臨走前特意看過陳遠一眼才揚長而去。趙肖嘆了口氣突然對沙發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沒了興致。

有幾次到工作室找陳遠的時候在牆的角落的背對着擱置着幾張裱起來的畫,畫中人表情不一,有半`裸着的,更多的是全`裸的姿态坦然的展示在畫者面前,他們都有一頭清一色的黑色長發,不難看出是同一人。當時趙肖還以為陳遠是在意淫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他覺着這樣的偷偷摸摸倒也有趣就故意放置不管。沒想到他畫的卻是那個青年。

從年少的時候趙肖就知道陳遠這個人很好看透,他最近喜歡什麽東西,什麽人都總愛放在嘴頭向旁人提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趙肖就已經知道他喜歡什麽了。而這麽久以來趙肖卻沒注意到,陳遠嘴裏的那個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他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一時間他覺得有很多事情他需要去想,多得他疲倦不堪。也或許是酒精發揮作用了,趙肖嘆了口氣。他慢慢坐在熟睡的陳遠旁邊,摸了摸男人的鬓發。

“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瘟喪臉=撲克臉 川渝方言,差不多是一臉衰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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