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逃命

周劍整個人僵住，一股陰冷的潮意湧上他的後背。

還沒等周劍做出任何反應，陳徹一跳而起，一雙胳膊跟鐵鉗一般掐住周劍的脖子，力氣之大，瞬間将人高馬大的周劍按倒在地，順勢騎在了周劍身上。

周劍被掐了個手足無措，他是萬萬不會想到陳徹有這麽大勁兒，會這麽突然的進攻。

後背适應了撞擊的劇痛後，周劍的頭腦也從震驚中緩過來，想張口說話，聲音卻被掐在嗓子眼兒說不出來，于是周劍憋着一口氣，試着用力扳開陳徹的雙手，但陳徹此時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力大無比，雙手跟鐵爪一般，死活都不能撼動絲毫，周劍趕緊改變戰術，雙手交握抱拳，舉起來用力砸向陳徹臂彎。

臂彎就是胳膊肘，人的胳膊肘都是向外拐，不管繃的多直，只要用力向外砸，胳膊都會彎曲，一彎曲就會松勁兒，松勁兒了那就什麽都好說了，一般被人壓着掐脖子用這招都能自保。

但周劍很快發現自己這不是一般情況，是非常情況！

痛下力道狠砸幾下後，陳徹的胳膊肘有彎的跡象，但基本可以說是僵硬的彎，周劍恍惚中覺得陳徹好像死了很久的僵屍，自己只是把他的胳膊砸的有了松軟的趨勢而已，你不管他過會兒還會硬回去……。

一看這招不行，周劍索性改變戰略，雙手合十做手刀狀，然後猛向陳徹一側脖頸砍過去。

正常人受這一招通常會眼前一黑，腦袋發懵，導致松勁兒，嚴重者會昏迷，一般情況下都能解除壓制，但周劍又估計錯誤了，陳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周劍心裏有點發慌，我擦這不是專門沖我來的吧！？不勒個是吧！？沒道理啊！！

周劍眼前開始犯花，他伸手想去拿東西，可伸長雙臂什麽都摸不到，象牙犀角在剛才的碰撞中都被彈到牆角。陳徹騎在周劍胸口，這位置真是剛剛好，周劍怎麽伸腿都碰不到東西。

周劍幹張着嘴，叫不出聲，肺裏的存貨也漸漸不夠他折騰。要是正常情況下的陳徹周劍不怕，但現在看樣子，騎在他身上的是不是人都不好下定論。

陳徹好像是個人型的鐵籠子，将周劍死死地鎖在地板上，雙手還在逐漸的使勁兒，周劍一顆心怦怦的跳着，他覺得自己現在肯定跟關公一樣，因為臉燒得不行，唯有額頭，總有詭異的涼風吹着，一陣一陣。

說是涼風也不大像，周劍眨了眨發黑的雙眼，感覺那更像是，第三個人的鼻息。

周劍感覺快撐不住了，現在心慌的厲害，而且憋不過氣兒。慢慢的，周劍全身開始松勁兒，眼睛也往上翻，然後跟着閉上了眼睛，全身只有額頭有感覺，感覺着那詭異的鼻息。

陳徹并未有因為他的松勁兒而放松，面無表情的繼續掐着，湛藍的電腦屏幕映出了他的剪影，就像一幅畫一樣一動不動，靜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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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好像結束了。

與此同時，那道鼻息越來越粗，越來越近，仿佛是檢查一樣。

當近到一定地步時，周劍猛地睜開了眼，怒目圓瞪，回光返照般，噴出一口鮮血。

鮮血不偏不歪，正噴到周劍臉上方，血被噴出去後，沒有下落，而是立刻變黑擴散，并且嘶嘶的冒起青煙，所有的黑色的痕跡跟燒傷一樣連成一片，組成了半張人臉。

“嗷————————！！！”

一陣尖叫幾乎劃破周劍耳膜，不像人叫，也不像動物叫，這聲音好像刀子劃在玻璃上一樣，不大，但是刺耳。

周劍痛苦的捂住耳朵，同時聽見有東西激烈的滾動和家具碰撞的聲音，此時，脖子上的雙手松勁兒了，哪怕只有一絲縫隙，那也是自救的曙光！

周劍心裏暗暗道；陳徹，對不住了！然後右拳攥緊，猛擊陳徹肋條。

這下終于是“一般情況”了，陳徹似乎有了痛覺，他拱起了腰縮回了手臂，下意識的要保護自己，周劍趁機抓住陳徹的衣領将他向後推，同時抽出右腳，猛蹬向陳徹胸口。

這一腳力度不小，陳徹直接被他蹬飛了出去，撞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杯子和顯示器被連帶着震倒了。

周劍連忙爬起來，不想剛起來眼前又一花，差點趴下。跌跌撞撞的奔向犀角和象牙所在的角落，背靠牆壁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一邊快速的掏口袋找打火機，一邊胡亂的舔着象牙，把唇舌上的血摸到上面。

再次用打火機點着犀角後，周劍也差不多緩過勁兒了，剛才一系列動作都是在腦袋半懵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對于象牙和犀角的位置也是靠之前的感覺找到，等大腦得到充分的氧氣後，回想剛才的動作，雲裏霧裏做夢一樣。

周劍接着犀角的火光，看清了屋裏的另一番面貌。

屋裏根屠宰場一樣，牆壁地板，書櫃沙發，全是血跡，一個黑色的物體，一起一伏的輕顫着，伏在書櫃下面，身上身下都是被他從書櫃上撞下來的東西。

周劍屏住呼吸，咕咚咽下一大口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坨顫動的不明物體。

那物體似乎感覺到了周劍的視線，慢慢轉過身，将臉沖向周劍。

那是一張半人半鬼的臉，上半張臉上全是焦黑的痕跡，布滿着大小不一的窟窿眼，混混沌沌看不出眼睛鼻梁的構造，下半張臉是青紫的顏色，鼻頭和嘴還是完好的，但沾染着血跡。

就這樣一張臉，還不是正着的，是歪着看過來，從隐約可見的脖子那能猜出這顆腦袋扭了多少度。

周劍顯然被這造型震住了，顧不得舌尖上的疼痛開了口；“你……是什麽……。”

對方沒說話。

“你他媽的想幹什麽……，”周劍又問。

對方仍沒說話。

“走吧……走吧……，這不是你呆的地方……趕緊投胎去吧……，”周劍吃力的低語着，十分警戒的拿着沾血的象牙對準他，以防他的突然襲擊；“你的聲音都不是原來的了，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麽？”

周劍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懂，因為從這副樣子來看根本就不确定對方是什麽。

這真的是冥冥嗎？是梧桐老樹麽？都不像啊，這簡直就是一個執念和憤怒的結合體。

對方好像畏懼塗了舌尖血的象牙，跟周劍就這麽對弈了一陣兒，就在周劍又要張嘴說話時，對方終于動了。

速度之快，跟他的扭曲身體不成正比，不過他這麽快的速度不是去攻擊周劍，而是沖另一個方向，書桌那邊的方向，剛被踢倒在地的陳徹就躺在書桌旁邊的地上。

挨了那一腳後陳徹就沒再動。

周劍被他這快速吓得一身雞皮疙瘩，但看清他的方向後又吓得心懸起來了。

只見他姿态扭曲的快速爬行過去，一把抓住了陳徹的肩膀，開始往門口拖。

周劍趕緊沖上去抓住陳徹的腳踝，要往回拉。但他忽略了對方的力氣，周劍直覺的自己身體被猛地向前拽，整個人也要被拖出門口。

“我擦！！！尼瑪你想幹嘛！！！”周劍一手拿着象牙，一手為了拽陳徹的腳踝，迫不得已的放下了燃燒的犀角，可這還是力道不夠。

“我……擦擦擦……你他媽想幹啥！！！！有完沒完！！！擦尼瑪松手啊！！！！陳徹！！陳徹醒醒啊！！！”周劍感覺自己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力氣，地板上的血液也讓他腳底打滑，整個人跟着陳徹往前移，就在他打算放棄象牙，雙手拉陳徹的時候，那股力道突然消失，周劍因為慣性摔了個大跟頭。

就在他快速起身的同時，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在他耳邊響起，周劍的臉還被什麽碎渣子濺到，扭頭一看，是犀角碎了，碎成了一小片一小片，跟被什麽重物碾壓過一樣。

因為沒了犀角燈的照耀，屋內又恢複了灰暗的寂靜，血跡不見了，那個詭異的冥冥，也不見了。

但周劍明白，自己看不見不代表沒有，現在的形勢就是，自己看不到對方，但對方看的到自己，這種形勢基本等同于死局。

周劍沒時間緊張害怕了，麻利的竄起來，架上陳徹撿起象牙，撒丫子就要往樓下跑。

不管怎麽說，先離開這裏！

周劍架着陳徹拿着象牙狂奔，感覺不到累和沉重，整個世界在他眼裏都是晃動的，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腦袋容量似乎瞬間變小，除了想盡快逃出去融不進任何別的想法。

緊張的神經調動着雙腿狂奔，周劍覺得自己高中體育考試那會兒都沒現在跑得快。

樓梯近在眼前，周劍覺得出現了希望，他沒回頭看，沒有犀角看也看不見東西。

抹黑一步兩蹬的下了樓梯，氣喘籲籲地下了樓，剛想緩緩勁兒，周劍就被眼前的景物驚呆了。

周劍記得自己上的是2樓，現在下了樓，應該是1樓，1樓有會客廳，有餐廳，還有廚房，還有寬寬的房間外加一個保姆間，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是2樓的景象。

“這是什麽意思！？”周劍自問；“我被困住了！？”

周劍沒敢多想，架着陳徹繼續跑，奔過一段暗無天日的路後又到了樓梯口，下了樓，又是這番場景。

如此往複，周劍幾乎精疲力盡，也痛苦而絕望的承認了現實，他們被困住了。

周劍渾身汗水淋淋，跟澆過雨一樣，心跳的不那麽厲害了，背靠着牆壁，慢慢滑下去，陳徹也順勢滑到了他的懷裏。

周劍喘着氣，低頭看着陳徹的側臉。

此刻陳徹閉着眼睛，就像是熟睡中，鼻子嘴，都跟剛才掐他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周劍看着他，嘆了口氣，笑了下道；“小子，手真重。”

看了會兒陳徹，周劍擡起頭，左右看了看黑暗無邊的走廊，沖着空氣罵了句；“擦你媽的……。”

周劍置身于黑暗之中，恍惚間時間都靜止了，不知道陳徹什麽時候醒來，不知道樓下的寬寬有沒有給他爸爸打電話，有沒有報警，自己在樓上這麽折騰，樓下聽得到麽？自己和陳徹這麽久不下樓，沒人懷疑麽？又或者，自己是不是死了……，在剛才陳徹掐自己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就已經死了，然後就跟《美國恐怖故事》第一季的內容一樣，成為靈魂的自己永遠走不出去這棟房子？

周劍抱緊了陳徹，滿腦袋的亂想，自己把腦袋壓低，跟懷裏的陳徹頭碰頭。

舌尖還在流血，之前周劍被掐着脖子有點激動，本想咬下舌尖，結果太用力，差點咬舌自盡，擦，現在這情況還不如自盡呢……，周劍想想就有股悲傷升上胸口，使勁兒吸了吸鼻子，擡起頭用袖子擦了擦濕淋淋的臉，滿臉不知道是汗還是淚水別的什麽，完了又伸手碰到身側的象牙。

周劍摸着象牙，覺得心裏寧靜了很多，哲姐沒說錯，至少他真的怕舌尖血，象牙摸上舌尖血，這基本就是個大殺器，只要這個東西在手，自己還是有生還的可能的，雖然沒了犀角看不見他。

周劍又嘆了口氣，看不見，這真是個大難題，興許那個犀角要是沒壞的話，能借助光亮找到出口呢，現在怎麽辦呢……怎麽辦……。

周劍在這種事上缺乏經驗，想破頭也不知道怎麽辦，難道要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精疲力竭麽！？還有陳徹怎麽辦？

自己真是舍己為人，為了別人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了……，這樣的好人哪找！？不行，要是自己真的平安無事，事後怎麽也要……。

“嗯……，”正在周劍想的時候，陳徹哼了一聲。

周劍終于聽見人聲了，激動地差點落淚，趕緊輕拍着陳徹的臉頰；“陳徹？陳徹？？我擦你醒了！？”

陳徹哼唧了幾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暈暈沉沉的擡起頭，看了半天才對上焦。

陳徹看上去睡眼惺忪，滿臉困惑；“劍……，”兄字還沒出來，陳徹忽然捂住嘴，趕緊把頭轉向一邊，嘩嘩的吐開了。

周劍趕緊給他胡嚕後背安慰；“慢慢吐慢慢吐。”

陳徹吐了一會兒緩了過來，背靠着牆壁呼呼的喘氣，周劍關切的詢問；“好點了麽？”

陳徹點點頭，一絲兩氣兒的說；“好點了……我胃疼……肚子也疼……。”

周劍自覺地閉了嘴，也點點頭，心想自己剛才那腳踹的是相當用力………………。

“你怎麽來了……現在怎麽這麽黑啊……，”陳徹皺着眉頭環顧十周，接着視線停留在了周劍臉上；“你……怎麽滿嘴是血啊？”

“這不要緊……，你醒了就沒事，”周劍說着抹了把嘴，有點心虛的問；“你記得你昏迷前的事兒麽？”

“我……我記得……我……再跟你視頻，”陳徹費力地回想；“然後……，”說到這陳徹渾身一抖；“然後他來了……，他沖我撲過來……就，不記得了……。”

“哦……，”周劍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氣；“沒事沒事，記不起來就算了……。”

“這是怎麽了……？你怎麽來了？”陳徹剛醒，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

“沒事，咱們現在……，”周劍想安慰陳徹幾句，可“現在”完了，就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麽了。

陳徹腦袋越來越清醒，看着周劍不說話，心裏也明白了一二。

“沒事……，”周劍把陳徹摟在懷裏，輕拍着他的後背；“我陪着你呢……沒事。”

陳徹抿着嘴唇，剛要說什麽，忽然一道強光照過來，二人都吓了一跳。

“誰在那！”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強光後響起。

“我擦！？”救兵！？周劍頓時精神了。

周劍擡起手擋住強光，從指縫間往外看，依稀看見了個穿着保安服裝的男人；“我擦哥們兒！你怎麽上來的！？”

保安哥們兒舉着手電，看不清臉，有點故作嚴肅地厲聲問；“那個……打破展示櫃的是你吧！”

周劍聽他這麽一說，扭身看看一邊的象牙。

“問你話呢！是不是你！！我他媽都看見象牙了！別想狡辯啊！！告訴你在那別動！！”保安聲音又高了一度，說着就要過來，周劍還聽到了手铐的聲音。

這保安看起來是來找砸展示櫃兇手的，周劍剛要張口解釋，忽然後脖頸一涼。

“你是不是拿着犀角！！！”周劍趕緊一把拿住象牙，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重複道；“你是不是拿着犀角！就是那個犀角杯！！快點點着它！！！”周劍邊急迫的喊，邊拽着陳徹站起來。

“擦！你……你老實帶着！！不許亂動！！！”保安看周劍臉上挂着血，氣勢洶洶就要過來，立刻有點站不住腳跟。

“快點！！！他媽的點犀角！！！”說着周劍拿着象牙沖身後用力一揮，黑暗中響起嘶嘶的一聲，一道淡淡的青煙飄起；“快點！！！不想死就快點！！！”

保安不知道周劍沖着虛空揮象牙是幹啥，但被他那兇狠的氣勢震住了，下意識的趕緊掏口袋找打火機，将手電夾在腋下，啪啪兩聲，在犀角上點起了一個火苗。

接着，手電掉在了地上。

保安連犀角都差點拿不住，一只手指着周劍的方向，驚恐的瞪大雙眼；“那……那那……那是什麽……。”

一具有着斑駁鬼臉的扭曲身體出現在陳徹身後。

周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攥緊象牙剛要回身刺過去，只覺得一陣狂風掃面，一道黑影沖保安撲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親娘啊！！！！！！”保安吓得扭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