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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猛地弓起,踹向我的腹部,我向後退了幾步險些倒下去,而他因為本身就已經虛脫,所以悶哼了兩聲。他掙紮着爬起來,卻一直不成功,眼看着他想順勢從床上滾下來,我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他的腳一次次踹向我的腹部和大腿,我只能忍着。“想活命的話就別動,不太清楚傷勢具體怎麽樣,等會就會有人來救你。”

他暫時不劇烈反抗了,但更像是為下一次攻擊積聚力量,他大喘着氣說:“救我?哼。”說完他動作一愣,像發現了什麽,來回掃視着我的兩個頭。他皺着眉頭不再說話。

“躺好。”我重新将他扶着躺下去。路過鏡子的時候我明白了他剛才在看什麽,左邊的頭脖子上有幾條深紫色的勒痕,右臉顴骨處也有一處烏了,他沒有睜開眼,就如同前幾天一樣反常。而我的臉上,只有一些擦傷。

我無計可施,只能再倒一些溫水,把毛巾浸潤,回去給陳青洗臉,他肌肉緊張,雖然我動作盡可能地輕了,但他仍然躲躲閃閃。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盯着門口,很可能在權衡打開那幾把鎖和我撲上去的時間。他的腦子裏甚至可能已經在演示這樣的畫面:他打開門,一腳踹在我的身上,穿過一片荒草地就到了公路上,可公路上有沒有車呢?更可能的情況是別人不會多管閑事給他停車,然後我就會跟上來,也許手裏拿着一根木棍……

配合着我揣測他的想象的結束,他失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說:“陳青,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他接話道:“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說打我的不是你,而是你另外一個頭?”我點頭,他又接着說:“但其實,你和他一樣。你以為你比他好到哪裏去?”

我有些啞口,但還是憑着一股勁反駁他:“起碼我會讓你有諷刺我的權利。”接下來遍布整個房間的,就是沉默。我起身把栀子擡起來放在陽光下,再回到電腦桌,我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更文了。我有一種很強烈的負罪感,指向不明。

我把吃的放在枕邊,沒有看他的臉色。在電腦上,我父母的詢問像手榴彈一樣接連抛來,受傷的人是誰,和我有關還是和他有關,能不能不報警先找個醫生來?他們其實根本不想問我,他們已經做了決定。

我關閉了聊天窗口,接着在文檔上打文,這篇文章寫的是一個少年失足從樓頂上掉下來,在快跌到樓底的時候,他愛上了三樓的一個人,但由于下降速度太快,他沒有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就這麽不明不白的,一個一晃而過的背影成了他的執念,所以他和跳樓的人一起,每天無數次重複着跳樓的舉動,運氣好的時候,他能看見那個人在窗臺上澆花或者挂衣服,運氣不好就只能失望地品嘗頭顱破裂,腦漿流淌的感覺。随着時間的流逝,跳樓的人越來越多,每天跳樓都需要排隊,而他也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樓層破敗,那個人不見。

一天,他和一個人分成一組,一起跳樓。因為排的隊還遠,他問另一個人為什麽要選擇跳樓,那個人說:“我暗戀這個樓裏一個人很久了,有一天我向他的門縫裏塞了一個紙條,約他到樓頂見面,那天我媽讓我晾衣服,當我晾好衣服轉身的時候,一聲悶響傳來,樓下有人在尖叫,他就那樣躺在血泊裏。警察說他是失足落樓,可我總感覺他一直在看着我,責備我,我感覺太難熬了,聽說跳樓的人會被困在這棟樓裏,所以我想來跟他說聲對不起。”

他攔住準備跨腳跳樓的那個人,說:“沒關系。”

故事到這裏就結尾了。不太長,幾萬字的短篇,上半部分發表在網上,好多人都說我怎麽突然轉言情向了,一點都不恐怖。恐怕結局發上去也會被人吐槽太過狗血,而且愛情有那麽輕率嗎,見一個模糊的背影就至死不渝了?以我的愛情觀來說,是的。

我突然覺得背後有人,轉頭一看,是陳青,他認真地盯着電腦屏幕,看完後擡起頭,跟我說:“結局很普通,我還以為你會寫得更有創意一些。”我記得我跟他在購物客服上聊天的時候透露過我的筆名,他說他很喜歡看我寫的東西,文字很硬,像墓碑一樣。他接着說:“你說有人來救我是真的嗎?”我點頭:“你已經能從床上下來就說明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你吃過東西了嗎?”

他沒有回答我,仍然接着上面的話題說:“放我回去,你确定我不會向警察報警?”他一臉糾結地說:“你到底是為什麽抓我呢?”

“因為你的聲音,你的聲音就像一個模糊的背影。”每個人都走在将死的路上不是嗎?在将死的路上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是很平常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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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鐵門處傳來一陣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陳青的背部立馬僵直,緊張地看着門口。是我爸媽,還有我的一個親戚,我只知道他是個醫生,從小到大都是他給我看病。爸媽徑直地走向我這邊,親戚在後面關門。他們審視着陳青的傷痕,又轉過頭看我,我媽問:“是誰把他傷成這個樣子的?”我說:“是我。”她撫摸着另一個腦袋臉上的淤青,沒有再說話。

醫生背着一個很大的醫藥箱,把陳青拉到床邊做檢查,陳青望着我,我點頭,他跟随着醫生去了。我爸開口:“怎麽處理這件事呢?”“你們走的時候順便把他帶走吧,就送到入城的收費站那裏。”我說道。

“他都傷成那樣了!”他激動地指着陳青說道,“你怎麽确定他不會報警?”

“難道就因為他有可能報警就把他殺了嗎?”

“不是的。”他按下怒氣,“你先跟我們說清楚事情的始末,我們再想辦法。”

“他來送快遞的時候我把他綁了,他要逃的時候我把他打了。就是這樣。”

“講得還挺押韻,這麽大事情你就這麽輕描淡寫?你這孩子……”他作勢要打我,我媽把他拉住,一直不停地搖頭。醫生給陳青檢查完骨頭之後表示并沒有什麽大礙,除了腦袋上那個,其他的都是皮外傷,他在上藥。而我媽把我拉到一邊,先給我的另一個腦袋洗了把臉,再給他小心翼翼地上藥,她柔聲地跟我說:“你知道你的兄弟他不是故意的,算起來他才八歲……”我打斷她,說我知道。

陳青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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