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劫、緣
谷口是一片藥田,風吹過,藥草馥郁的香氣混在一起,絲絲緩緩麻痹着感官,槿帶着花缱、花绻等在谷口。
“小兄弟,讓你久等了,請随我入谷吧。”剛才的墨衣男子換了身暗紋長袍,自谷中出來,安頓了好了小姐,卻尋不到谷主,人既然請回來,總沒有怠慢的道理。帶着三人繞過正屋,徑直來到偏園“小兄弟,谷主現時不在谷中,就先委屈小兄弟住在側園,等谷主回來,我便向谷主禀報。你救了小姐,神農谷必将重謝。”
“救人,本是醫者本分,在下舊聞神農谷主大名,今日若能得見,已是幸事。”少年拱手,臉上滿是真誠之意。
“小兄弟如此年少,便有此等胸懷,日後必定有一番作為,我一定向谷主言明,讓你見他一見。”男人哈哈大笑幾聲。
“有勞了。”少年輕鞠一躬。
花绻耳朵動了動,确定男子已經離開,一個閃身回到屋內。花缱站在一邊,看着槿一杯杯飲着酒,臉上擔憂之色愈濃,見花绻回來,唇輕輕張了張,卻未言一詞。
看看旁邊神色凝重的兩人,槿輕笑一聲,“怎麽?我臉上可是生了花?”
“未……”花绻搖搖頭,“槿……”
“仇,你們二人報了。”輕搖酒杯,眼睛輕瞟二人,“武藝,也學了。”飲盡,“便,走吧。”
“走?”花缱眉毛一皺,“這是何意。”
“是啊,槿,你想讓我們去哪?”花绻向前走了幾步。
“舍不得?”槿一個閃身,站在花绻身前,伸手擡着她下巴。
“才不是!”花绻小臉漲得通紅,“我是,我是……”
“你是想,親手殺了我?”唇角帶着笑意,眼神卻泛着冰冷,一如初見時那般。
“槿,你!”花绻愣在原地,她只覺得下巴越來越痛,迎面的眼光愈加冰冷。花绻後退着,一步步遠離槿,那人嘴角噙着好看的笑意,和平日練功時看到的一樣,卻,這般陌生。
“要麽,走,要麽,死。”晃着玉杯,微閉着雙眼。
“司空槿,我……”花绻話沒說完,面前直直射來一只針,抽刀,砍在針上,針直直射進牆中,穿出一個光滑的圓洞,這分明是要取她性命。将刀橫在身前,拉過花缱。花缱回頭,看了眼槿,對方依舊輕閉着眼,悠哉的喝着酒。“姐!走!”花绻一跺腳,拉着花绻,幾個閃身出了谷。“司空槿就是惡人!徹頭徹尾的惡人!姐,我們走!姐!”看着花缱依舊看向谷中,花绻氣的大喊,“姐!走了!她要殺我們,我還以為她把我們當家人,她……”
“绻兒。”花缱伸手,捂住了花绻的嘴,頓了幾頓,才輕輕的說,“走吧。”
耳朵動了動,聽着花缱花绻出了谷,槿睜開眼睛,墨色眸子閃爍一下。晃了晃酒壺,空了,将壺放在桌上,起身,理了理衣服。
“谷主回來了。”暗紋長袍男子站在門前,遠處跑來個侍從,小聲報到。
“恩,我去見谷主,你們好生照顧着小姐。”
“是……”
屋內坐着個男人,續着胡子,面皮白淨,雖人到中年,卻未現老态,雙目炯炯有神,眉宇間有股不怒自威之勢。
“谷主,您去哪了,可讓小的好找啊。”暗紋男子快步進門。
“今日晨時,似是察覺有鳳凰血,我便進了山。落兒可回來了?”男子抿了口茶,緩緩說道。
“回來了,不過……”男子猶豫了一下,“小姐受了傷,似是被焱蛇所傷。”
“焱蛇?”
“是……不過小姐得人相救,傷勢已無礙,不多時便能醒來。”
“哦?何人救了落兒,這焱蛇之毒,可不是尋常之物啊。”男子輕輕縷着胡須。
“是個少年,他……”
那邊暗紋男子細細禀報着,這邊的槿一個閃身,入了千落房中,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槿的眼神緩和了幾分。坐在床邊,伸出手,輕輕劃過那眉,那鼻,停在那唇上。頓了頓,收回了手。女子領口微張,白皙的脖頸上的東西散着幽光,伸出手,看着手上的物件,槿的眉皺了皺,又松了松。小心的放回,看着沉睡中的人,小心的傾身,吻在那唇上。擡起身,眸子裏墨色愈加濃郁。似是聽到了什麽,耳朵動了動,閃身出了屋子。
“小兄弟,谷主要見你。”暗紋男子匆匆走進側園,神色欣喜,谷主果然喜歡這個少年,這般武藝,品性,與小姐甚是般配。一路疾步,到了正屋,男子帶少年走進,便躬身離開。屋裏靜着,兩人均未開口。
“哈哈,倒是沉着,小子,你叫甚。”男人打量着站在屋正中的少年,這容貌恍若天成,品性淡泊,呼吸間能看出是個武學好手,配落兒,倒是正好。
“司空槿,見過谷主。”少年開口,聲音清潤,不似男子低沉。
“司空……司空……這姓氏倒是少見,老夫倒是有位故人,不知和你有無關系。”男人笑着,眼睛微眯。
“不知谷主的故人,是否,來自東夷呢。”少年唇角帶笑,身形動也不動。
“你果然是東夷的人。”男人笑了笑,“當年,老夫記得,司空日及和那女人拼了命,也要護你逃脫,可今日,你卻自己來我神農谷,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可知,為何少昊留你?”
“不知。”少年眸子裏閃過金色光芒。
“少昊是在怕我神農一族。神農,本是神龍氏,黃帝趁外面諸侯相侵,我神農一族兵力衰弱,興兵打敗諸侯,殺了炎帝,奪了我神農氏的權利。後又殺蚩尤,陸續收複了剩餘部族,統一了天下。少昊是黃帝之子,接了地位,用鳥命名各部族,為他臣子,我神農一族何曾屈居人下,便連夜逃出了少昊之國,來到桑榆,改了神農氏世襲的姜姓為楚,建了這神農谷。”男人喝了口茶。
“你跟少昊之間的恩怨,為何要遷于我的族人。”少年眼中金色愈濃。
男人卻話鋒一轉,“少昊是個聰明人,他精于計算,早料到我神農一族未亡,卻礙于黃帝之令,不得再對各部族動手。無奈之下,只好封了少昊之國,遣了百官,守着他那堆寶貝。可這樣,他卻還是不放心,便,找了你。他教你武藝,是為了借你的手,殺了違背他的部族。”
“你們殺了我的爹娘,族人,我殺你們,應當。”
“殺你爹娘,族人?哈哈哈。”男人笑起來,“你當真以為,四族有那個能力,攻破少昊設下的結界,殺光守護在他寶藏門前的人?若不是他親自破了結界,我們,怎麽進得去。東夷一族,死心塌地守護着他的國,卻被他親手推進死亡。少昊,才是你的仇人。”
“那我先殺了你,再殺他。”少年眸子裏金光大盛,一個閃身站在男人面前,抽出笛子,打在男人脖頸之上,“啪”寒玉笛應聲而碎。
“少昊選你,不是因為你天賦卓絕,而是因為,你身上的鳳凰血,你的血,可是上好的藥引,他讓你受盡世間折磨,讓你嘗盡冷暖,你痛一分,效,便強一分。”男人輕輕抖了抖肩上的玉末,“不過,這血,終是在我手上。”
出手為爪,直取咽喉。槿後撤一步,卻被男人手上的真氣所傷,臉上滑下一滴血跡。空氣中突然多了陣異香,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帶着笑意,身形又快了幾分。沖拳向槿面門,被擋住,肘順勢擊在槿肩上。後退幾步,眸子沉了沉,伸手拂過臉頰,指尖上的血液,流轉着金色光澤,槿的眸子縮了一下。
男人看着槿手上的血,眼睛露出精光,身形一閃,飛腳踢在槿交疊抵擋的雙臂上。“咚!”槿飛起,撞在墨玉屏風上,巨大屏風霎時碎成了粉末。搖晃着起身,用舌尖輕輕舔去唇邊的血跡。眸子裏金色慢慢變紅,槿唇角揚起笑意,空氣的溫度越來越高,木椅在慢慢扭曲變形。男人似是察覺到了不對,閃身想離開屋內,一陣氣浪,被掀翻在地。槿長嘯一聲,發帶飛起,如瀑長發随風飄舞,身上漸漸被火焰籠罩。眸子裏不再是金色,火紅的熱浪在她眼中跳耀着,唇角帶着笑意,一步步走向男人。
“小姐,您醒了?”千落打開門,看到侍從立在門口,“谷主回來了,說是在見客。”
客?那抹白色的影子閃過,女子臉上揚起一抹紅霞,跑向正屋,路上的花草,卻莫名卷曲着,空氣裏熾熱的可怕。越走向正屋,溫度越高,空氣中的異香越濃。女子越跑越快,踏進屋子。
“爹!”喊聲戛然而止,她看到一個身上着火的人,掐住爹的脖子,而爹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那人回頭,扭曲的空氣中,依稀看得到那人的影子。女子捂住自己的口,眼睛瞪得老大。男人一點點被火焰吞沒,留下一抹煙。空氣一寸寸冷下去,槿眼裏的火焰滅了,墨色的眸子深過夜色。長發散下,露出原本傾國的面容,身上的衣服變成了長裙,依舊是那抹白,在千落眼裏,卻刺眼的可怕。
槿一步步靠近,女子掙紮着起了身,抽出腰間的軟劍,指着前方,劍尖卻抖得厲害。
“你……為何殺我爹!”女子下意識後退,身後卻是牆壁。
“我殺的人,都該死。”依舊是冰冷的話,聲音卻是女子的玉石之音,眉宇間絲縷深情一閃而過,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千落。
“可他是我爹!”女子尖叫着,“你既是女子,又為何來招惹于我,難不成……你是為了跟我入谷。”
“我自然是為了殺他,才跟你入谷,至于招惹一事,不過你自作多情罷了。”女子唇角噙着笑意,眼神卻不含暖意。
“那你為何吻我,為何贈我信物,你……”
“為了讓你,信我。”身形一晃,吻住那唇,眸子緊緊看着女子的眼睛。
“噗!”劍從心髒處穿過,劍柄處握着那雙手,因為用力而發白,那手的主人,臉上挂着眼淚,目光,卻滿是恨意。
“呵,”槿笑着,看着那手離開劍柄,看着那人的表情一點點錯愕,這劍,是娘當時用的,現在,卻在自己胸膛之上。鳳凰血,萬能,卻不能救心死之人。劍刃穿心髒而過,便是回天無術。淡金色的血液落在地上,空氣中彌漫着藥香。
“槿!”門外沖進兩個人,是花缱花绻。花缱走在谷外一直默默不語,花绻終是察覺,逼問下,才知槿早就有了死心,連忙往谷內趕,奈何谷口陣法頗多,憑着記憶摸索,才終于走到,卻還是晚了。花缱看着搖晃着站在廳中的人,那蒼白的臉,“槿……”
伸手制止了兩個小女孩的步子,一步步向着千落走去,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劍柄之上,用力一拔,血液噴湧而出,灑在女子臉上。
“槿!”兩個孩子尖叫着。
槿無力的靠在千落身上,貼近她耳廓,“這一劍,是你欠我的,下一世,還。”
白色的影子坐在洞府之中,撫琴的手頓了一下,搖了搖頭, “緣,劫,生,既定。”琴聲響起,谷內的佛槿花在夜幕下開的火紅……
“槿!”臉上冰涼的液體,是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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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過來,心髒像被碾過般疼痛,卻有力的跳動着,依稀記得有人喊我的名字,卻又好像聽到什麽……可以手術,鼻翼間的消毒水味,慘白的牆壁。想動動手指,卻發現動彈不得,我的動作吵醒了那個握着我手的女人,她擡起頭,溫暖的笑臉在陽光下格外好看,她說,
“這次,你欠我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佛槿落就全部寫完了,之後的一段時間,可能就不會再寫故事了,積壓的情緒被一掃而空,也該去積累、充實自己,驚禪再此,對一直關注我的讀者,致以誠摯的謝意。
鞠躬,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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