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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月匆匆回府之際,天邊落下的雪像是為了阻攔她的去路,下得愈發猛烈了幾分。
城中的道路白霧蒙蒙,像是遮擋在眼前的一層薄紗,地面積雪深厚,即使下人時不時前去清掃門前的積雪,不過片刻便又将府邸大門堵得嚴實。
惡劣的天氣令街道上幾乎沒了人影,一時間平日裏喧鬧繁華的京城,陷入了空曠的沉寂中。
晏明月卻像是絲毫未被天氣影響一般,入了府便欣喜迫切道:“本宮找到治愈王爺腿傷的辦法了,銀翠,備馬車,本宮要出城。”
前半句銀翠還露出同樣的喜色,而聽聞晏明月後半句話,頓時笑意僵在嘴角,眸色驚恐道:“王妃,外頭雪下得這般大,萬萬不可出城啊!”
莫說出城,就是出了府邸,怕是也行不了半裏路。
晏明月當知此刻絕不是出行的時候,可她沒有時間等待,雪停之際,白敏青便會離開,那時她再趕去,哪還能向她尋得解毒之法。
“不必多言,此事事關重大,你且去準備馬車便是,餘下的本宮心中有數。”
旁人只知如今賀凜行走與常人無異,平日看起來那腿傷也像是并未影響他分毫,可晏明月卻是在前世一次次看到他受此傷折磨得痛苦不堪,距今不過一年,賀凜便會坐上輪椅,從與旁人無異到坐上輪椅的這個過程,定也有更多她不曾關心不曾看見的折磨。
這是她欠賀凜的,再難,她也定要去做。
今生,她想叫賀凜過得好一些。
出城的馬車終是在晏明月的執意下停在了王府門前,此行不易,晏明月沒帶太多人,只匆匆向銀翠吩咐了幾句後,便登上馬車朝着城外去了。
馬車一路向出城的方向駛去。
一晃三日。
賀凜帶兵前去西山操練的路途中,被大雪困在了半山腰,上不得下不去,雪勢駭人,似有愈演愈烈之勢,軍隊被迫在此停駐。
士兵們倒是心裏偷摸着樂,原本以為那日王妃病倒叫王爺改了注意打道回府,大家也能休息個好些時日了,可沒曾想不過幾日,王爺又殺氣騰騰回了軍營,西山操練一事再次被提上了日程,而此番再見王爺,比上次的寒意竟還更甚,吓得士兵們不敢有半點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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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老天有眼,大雪讓他們得以在此喘口氣。
賀凜便沒士兵們這般心情愉悅了,終日沉着一張臉看着帳外的大雪,腦海裏卻滿是晏明月抗拒着他的觸碰低喃“不要”的畫面。
他極力壓制着自己心頭那不該湧上的躁郁之氣,成婚一年,晏明月一直都是如此,他又非頭一次見她這般,又何須一直耿耿于懷。
可他仍是想着,如此大雪,她當是暫時打消了見葉蕭的念頭罷,可雪停後,她又可還會留在自己身邊,近日她身子可還好,風寒未好全,也不知底下的人是否有好生照料她。
若再病倒……
賀凜打住自己愈發不可收拾的念想,可大雪之日他除了待在帳中去不了任何地方,做不了任何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這般來來回回的在心頭折磨了自己三日,見雪漸小,這便移步至帳外,欲要整頓軍隊再度出發。
剛走出幾步,不遠處營地前兩名值守的士兵閑來無事,正有一搭沒一搭說着今日聽聞的小道消息——
“這天氣竟還有人比咱們王爺還不怕死,執意出城,也不怕被雪給淹死。”
“哪用雪淹,不是說山頭滾落下一大塊雪球将他們砸了個人仰馬翻,馬車都滾到山崖下去了,只怕馬車中的人兇多吉少咯。”
“啧,真不知道怎麽想的,聽說那馬車頗為華貴,像是城中的富貴人家所用,有錢還這麽想不開,真是不要命了。”
至此,賀凜臉上神色淡漠,眸底生出幾分對手下士兵話談閑聊的不悅來。
正欲開口,雪地裏遠遠出現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直沖沖朝軍隊駐紮營地而來。
賀凜神色微變,值守的士兵也頓時擺出正色,直到那人漸行漸近,才叫人瞧出來人竟是王府的侍衛,擅騎術,上次晏明月病倒就是他快馬加鞭将消息帶到的,可此時他卻并未騎馬,整個人看去狼狽又着急,奔在雪地中幾欲跌倒。
賀凜眉心猛地跳了一下,面上未顯露分毫,心底卻隐隐湧上幾分不安,闊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險些跌入雪中的侍衛:“何事如此匆忙?”
侍衛大喘一口粗氣,自嘴邊呼出的熱氣變為白氣大喊道:“王爺,可算找着您了!”
賀凜心底的不安逐漸放大,即使沉着一張臉,開口時一向冷靜的嗓音卻因微顫着,顯得一分難以壓制住的焦慮:“快說。”
“王妃她前幾日執意出城,說是要尋什麽重要之人,一刻也不能等,我們阻攔不下,卻見雪勢漸大心裏越發不安,這便擅自作主,前來西山尋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賀凜因侍衛口中那句“重要之人”,胸前驟然一陣尖銳的刺痛感,眼底寒意賽過冰霜,密密麻麻的痛意自全身席卷而來,似比在戰場上後背射來的冷箭還要令他難以承受。
所謂重要之人,能是何人。
如此惡劣的天氣,也難擋她心中所想,于此倒當真顯得他這幾日的心緒尤為可笑。
而後腦海中忽的閃過士兵方才的閑聊:“只怕馬車中的人,兇多吉少咯……”
賀凜身子微顫,猛地抓住侍衛的臂膀,力道之大,手背爆起隐忍的青筋,半山腰的寒風刺得他喉頭生疼,像是一把要将他血骨劃破的利刃一般,微顫着嗓音暗啞道:“她人呢?”
侍衛疼得龇牙咧嘴,卻不敢猶豫分毫,哆哆嗦嗦開了口:“屬下出發前聽聞王妃回來時馬車遭山上滾落的雪球砸中,随行的侍衛将人給救了回來了,可那般高的山崖,屬下未能瞧見王妃歸來這便先一步前來告知王爺,不知王妃她……王爺!您去哪!”
話未說完,賀凜卻是一句也聽不下去了,一把甩開侍衛,轉身跨上一旁的駿馬,拉住缰繩的手竟抖得厲害。
賀凜卻沒有半分猶豫,雙腿夾緊馬腹,猛地抖動缰繩,如風影般迅速消失在一片白雪皚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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