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吃香吃辣不吃虧
宅子很大,花草樹木很多,甚至比寧家主宅都多,疏疏密密地散落在府內府外,将整座府邸都包裹出清新的草木香,沁人心脾。
那群人走了,憋了老半天的三人終于能小聲講話了。
周伯期打開手中的地圖,同沈馳景一起捋清敵人的邏輯:“斐隐兄,如果你要幹偷偷摸摸的事,會選在這座宅子的什麽地方?”
沈馳景湊過頭來,認真瞧了半天:“我選……欸你還別說,我怎麽覺得這宅子處處都能幹偷偷摸摸的事?”
“這座宅邸地處京郊,本就人跡罕至;四周林木密深,屋外流水潺潺。一旦有人來查,它們能夠很好地擋住旁人的視線,甚至掩蓋密謀的聲音。可是……”說着說着,她突然覺得自己講錯了什麽,吭哧半天沒了下文。
“可是你覺得寧夫人幹不出這樣的事情。”席引晝一邊側耳聽着府中的動靜,一邊回應沈馳景:“就算她溫柔善良,待下人親如姐妹都是真的,她與寧大人伉俪情深也是真的,但這和她要害你有什麽必然關系嗎?查案,最忌諱感情用事。”
他說完就後悔了。
說好要對她好一點的,怎麽說着說着就像是在教訓人了。
“我!”沈馳景氣結,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梗着脖子低聲反駁:“現下還只是猜測,殿下卻說的如此肯定。查案,最忌諱無證定論 。”
見沈馳景一副吃香吃辣不吃虧的樣子,席引晝不自然地瞥了下頭,忍住了莫名湧出的笑意。
忽然,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有動靜。走。”
正為頂撞太子而驚悔不已的沈馳景忙不疊跟了上去。
如果說原主的金手指是嗅覺靈敏和武功高強,那席引晝的金手指便是聽力超絕。聽他的準沒錯。
“你們有沒有聽到……鳥扇翅膀的聲音?”
席引晝忽然停下,将兩人引到一顆極大的樹後面躲着,壓聲問道。
“有啊!”沈馳景不假思索:“宅中盡是樹木,有些飛禽也屬正常。難不成殿下懷疑,是有人放了信鴿出來?欸,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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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引晝顧不得回答她的問題,一個猛子紮了出去,直奔宅中一間不起眼的小屋中去:“來不及解釋了。先跟上!”
沈馳景潛意識裏并不覺得寧夫人有問題,但是被這麽一喊,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腿已經跟上了。
不過數十米而已,三人眨眼間便已跑到了府邸門口。
“你是何人?為何私闖我家夫人的住宅?”
屋外,把守大門的侍女見有男人要闖進來,慌忙上前去攔。
席引晝回頭示意。
沈馳景心領神會,立刻上前抱住那侍女:“這位姐姐,小女有要事與你相商,還請……”
一兩秒的間隙,席引晝和周伯期已經閃進了屋中。
那侍女氣急敗壞,卻怎麽也掙脫不了沈馳景那雙力大無窮的手,情急之下,竟擡腳沖她的下身狠命踢去!
沈馳景:“……”
怎麽搞得我像個臭流氓一樣?
侍女踢完之後才反應過來眼前人并非男子,睜圓了眼看向對方,卻在看清沈馳景容貌的一刻咽下了口中的腌臜話:“沈大人?”
沈馳景手勁一松:“白……白榆?”
見到來人竟是那日來訪的客人,白榆驚訝過後便是憤怒:“沈大人這是什麽意思?我家夫人正在沐浴,你卻放了一個男人進去!同為女子,沈大人卻不為夫人考慮嗎?”
“我……”沈馳景自知理虧,索性也不解釋了,只能翹首盼着席引晝快些出來,她好進去和寧夫人告罪。
誰知,她心中一愧,手上便洩了破綻。白榆瞅準機會,終于掙脫開來,往屋裏沖去。
“哎哎哎!”沈馳景兩手一滑,也趕忙沖了過去。
“別、別去了。”
突然,一張有力的大手擋在了她身前,将沖得險些摔倒的她撈了個結結實實。手的主人臉頰通紅,面有愧色,目視前方,一張時常冷冰冰的臉上此刻大約集中了他這十幾年來最精彩豐呈的表情:“實在抱歉……在下、在下……”
白榆狠狠白了他一眼,疾步進到裏屋去,“砰”得一聲将門摔上了。
看着眼前一臉好奇地望着他的沈馳景,席引晝慌裏慌張地避開了她的目光,嘴唇抖動了兩下,下意識想解釋:“屋裏都是霧氣……夫人聽到腳步聲便穿上了罩衣……我、我什麽也沒看到!”
說罷,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蒼白,他轉頭看到了周伯期,慌亂中抓住了她的袖子:“我們是一起進去的,你作證,我什麽也沒有看到,對吧?”
同樣被白榆呵斥了一頓的周伯期呆呆地撓了撓頭,面對席引晝的求助不知如何回答:我又不是你的眼睛,哪裏知道你看到了什麽?
沈馳景憋笑憋得要瘋了。
自她穿進書中來,還從未見過席引晝現在的樣子。冷玉般的面龐五彩紛呈,終于有了活人的生氣;常年直視前方的眼神此刻竄來竄去、飄忽不定;脖頸被陽光那麽一曬,印出道道因着急而泌出的汗珠,滑稽的很。真的是好……
可愛啊。
“什麽聲音?”忽然,席引晝的目光驟然收緊,神色突變嚴肅,大步向門外走去。
碰上這麽個一驚一乍的夥伴,沈馳景只能認命地跟着他走:“什麽‘什麽聲音’?”
“是環環相撞、重物落地的聲音。”席引晝方才的害臊霎時一掃而空。他耳梢微動,不斷捕捉着微弱的聲音,終于在兩分鐘後走到了目的地。
是一只鴿子。
一只綁了足環、攜了信件的信鴿。
它身上插了只正中心窩的羽箭,在緩慢的血流中,逐漸停止了掙動。
“我果然沒有聽錯。”席引晝上前拾起了信鴿,開始解它足上的信件:“方才,寧夫人屋內不僅有鳥扇翅膀的聲音,還有足環相撞的聲音——這是信鴿獨有的聲音。可當我們進去後,她卻的确泡在浴盆中,手邊沒有任何能證明她傳信了的物件。”
“難道她單單為了對付你,還訓練了一個能耳聽六路的侍女,在聽到我們的聲音後迅速提示了她?”
忽然,正漫不經心打開信件的席引晝頓住了。他屏息凝神,将那封信攤在膝上,鋪得平平整整,像是連一點點信息都不能錯過,認真地讀了兩分鐘。翻來覆去,像是要把這信嚼爛了吞進肚子裏一般。
沈馳景和周伯期就算是再沒有眼力見,也感受到了異常。兩人杵在後面,覺得時間過得及其漫長。
兩分鐘過後,一向冷靜自持的席引晝額冒虛汗,“通”得一聲癱在了地上,執信的手抖得厲害。他不可思議地捏緊了信,轉頭看向大氣也不敢出沈周二人:
“我想我知道她為什麽會有一個耳聽六路的侍女了。”
席引晝的臉色很不好看,嘴唇幾次張合,都欲言又止,像是在回避着什麽,又像是在為什麽而為難。終于,在情緒徹底穩定後,他按着雙膝站起,說出了令人聞之色變的答案。
“寧府夫人文清瑤,在往颉國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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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馳景恍若遭了晴天霹靂,一時顧不得高低尊卑,上前一把奪過席引晝手中的信:“颉……”
是一張極其詳盡的城防圖。
是一張本該機密到沒幾個人知道的城防圖。
她下意識便想反駁:“可是殿下如何肯定,這信是發往颉國的?又如何肯定寫信之人是誰?”
席引晝指了指身後的屋子:“信件從屋中發出,信鴿墜落在屋北,說明它飛向北方,而北方只有颉國一國而已,況且信上還有幾個颉國常用的記號;至于寫信人……我都聽到信鴿是從哪出來的了,寫信人的身份真的還需要再問嗎?”
“綁架你兄長的人是誰尚未可知,但通敵叛國之人,一定是寧府夫人——文清瑤。”
眼看兩人在這裏争辯些有的沒的,周伯期臉色一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趁她們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這些,得趕快走!”
已經遲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林葉微震,傳來了使人惶惶的笑聲。
“三位大人,還想往哪裏走啊?”
茂密幽深的樹林裏,兩個腰若約素的美人搖着扇子信步走來,盈盈一笑,顧盼皆生姿:“不如來寒舍小坐片刻,讓妾身好生侍候各位大人。”
竟然真的是……
見到文清瑤的那一刻,沈馳景終于死了心。
她甚至聯想到了書中那位一直不知姓名的叛徒。那個将城防圖拱手交給敵國、間接導致了顧濟垆死亡的人,真的就是眼前這位看似友善溫和的文清瑤?
三人之中,只有周伯期與文清瑤毫無交集,最不易受情感驅使。她抽出長劍,警惕地對着這主仆二人,試圖用言語攻心:“你們主仆二人狼狽為奸,通敵叛國,這些年來不知洩了多少密出去。你們真的那麽确定,來日颉國大軍入侵時,當真會留你們一條狗命嗎?!!”
文清瑤收起扇子,莞爾一笑:“多謝大人為妾身考慮,不過大人這話卻是不對的。妾身本就來自颉國,又何來通敵賣國一說呢?”
“你竟然……”席引晝倒吸一口涼氣,回想起她與寧承世這麽多年來的伉俪情深,忍不住問出了口:“所以你的身份、姓名、生平,甚至連你對寧大人的情誼,全都是假的嗎?”
忽然,沈馳景猛得一拍腦袋,急切切沖兩人吼道:“不要再問了!她們二人定是因着武功不佳,沒法抓住我們,才做了這拖延時間的舉動,等待援兵!”
“沈大人倒是聰明。”文清瑤冷冷一笑,并未搭理她的問話,卻轉身向席引晝道:“但太子殿下尊貴如厮,當真要繼續栽在這個丫頭身上嗎?”
沈馳景心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文清瑤又恢複了不緊不慢的語速,嘴角噙着笑意,輕搖着扇子,眼神卻不知不覺印出了狠厲的神色,步步緊逼:“就算是她今後會滅你九族、奪你聖位、辱你清譽。“
“太子殿下你……也毫不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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