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什麽,隔了堵牆?!

“什麽,隔了堵牆?!!”

破敗許久的顧府裏又重燃了活人的氣息,以及顧濟垆此人熟悉的諄諄教誨聲。

一聽席引晝說完他們這兩日的生活情況,許久沒孩子可管的顧濟垆立刻操起了閑心:“那也不行!人斐隐再有能耐也還是個姑娘家,你再喜歡人家也不能大晚上的住在一起!”

“我沒有……”席引晝心累地解釋道:“學生不是和您說了嗎?是因為我發現喬景黎她……”

說起喬菱,被顧濟垆數落了半天的他終于反應過來了,立刻抓住機會反将一軍:“老師,那天和喬景黎見面的黑衣人,是你吧?”

“啊?”顧濟垆噎了一下,下意識承認了:“是啊!因為我需要個人在京城裏幫忙收集材料啊!”

“需要有個人在京城?”席引晝指了指自己,明明毫無波瀾的一張臉卻顯得異常委屈:“那為什麽不找我?”

顧濟垆并未被吓倒,反而答得胸有成竹:“這事兒你可賴不着我,是陛下叫我這麽幹的,說是一定要從新科進士裏找個人出來,那我肯定要找戶部的啊!”

“哦。”席引晝撇撇嘴,靈機一動,又抛出一個問題:“那戶部的新科進士不止喬菱一人,老師為什麽不找沈馳景幫忙?”

“你真想問知道為什麽?”顧濟垆為老不尊地擠了擠眉眼,奸笑一聲:“好吧,其實是因為我想把沈斐隐留給你……”

“……”

席引晝猜到他就不會說什麽正經話,立馬改口:“不用,老師您愛找誰找誰,反正都和我沒關系。”

“生氣啦?”

顧濟垆看着席引晝長大,總還把他當成小孩子,愛說些話戲逗他,真惹生氣了又當成個孩子一樣哄着,委實無聊得緊。

“沒有。”席引晝心中還擰巴着,沒想到老師這半天一直沒解開他心中的疙瘩,反而一直回避着該談的話題,幹脆瞥過頭去,閉嘴不言。

顧濟垆望了望不欲同自己講話的席引晝,終于受不住繳械投降了:“好好好,我認真些!一來,我确實不想把沈斐隐卷進這事兒來,想着我都不在了,好歹把她留給你做個念想;二來,喬景黎那太守爹爹不是曾來同我打過招呼嗎?我就想着帶她歷練歷練,也好回報他當日送來的戶籍實況。”

“此次出其不意,收獲頗豐,除了幾個跑得快的和幾個服了毒的沒抓到,其餘人都已經全數被我們控制住。”提起這次的行動來,顧濟垆那張嘴就叭叭的停不下來:“還有那喬景黎,平常看着乖乖巧巧沒什麽想法的樣子,其實腦子靈泛的很,只要給她這麽個機會,立馬就能說得頭頭是道!”

顧濟垆一個人唧唧呱呱地說了半天,席引晝這才轉過頭來,看着手舞足蹈的老師,撲哧一聲笑了。

他哪裏會真的生氣,不過是想在老師面前耍耍小孩子脾氣罷了。

很快,席引晝放下手中的瓷杯,指了指外頭漸黑的天色,晶亮的雙眼眨了眨,努努嘴道:“我們去喝酒吧。”

“老師。”

---------

那邊一片久別離的重逢喜悅,這邊丞相府內,剛剛下朝的徐壑一黨那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一位與徐壑交好的官員正在堂下義憤填膺:“我們的陛下為了讓這群新進士們早日任職,可真是煞費了幾分苦心。不僅假意停了那姓顧的職,還暗中命他帶個新科進士去做此等大事。美其名曰是為了行事保密,也不知這到底是防着那幫奸細,還是放防着我們這些老臣?”

另一個聽了這話,也被激出了心中不忿,嚷嚷了起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封诏書是早就拟好的,怎麽可能是在喬景黎述職的過程中寫的呢?我看是他早就不想要我們這幫老家夥了,一直合計着怎麽把我們換掉呢!這下可好,經此一役,那喬景黎立了大功,再不分封諸位進士便說不過去了,可封了他們也就罷了,又為什麽要擠掉我們?”

端坐臺上的徐壑似是頭疼的厲害,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臉色稍稍轉晴了些:“諸位莫要因心急遭了旁人的離間,陛下也是被擺了一道。那顧大人一直以來就想裁撤掉我們這些人來降低他所謂的開支,尤其是寧承世死後,大約是傷了神智,更是變本加厲,巴不得将我們這些老家夥全都撤了才好。陛下耳根子軟,聽信了他的鬼話,才傷了諸位的心。”

“但是。”見臺下那幾位被迫告老還鄉的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徐壑突然話鋒一轉:“歸根結底,此事還同那幾位以沈斐隐、喬景黎為首的新進士有關。旁的進士進了其餘部門,多識得擡舉,即便有了官職也尚對諸位大人心存敬畏之心,只有這兩位在顧濟垆手下的女進士與他是一條心,最是難辦。”

他話音剛落,堂下便稀稀碎碎響起了不滿的聲音。

“不識擡舉!”

“這姓喬的,小小年紀便學會狗拿耗子了!”

“你可別說,那姓沈的也不是什麽好鳥,上次給顧濟垆遞上廢除人頭稅方案的人就是她!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是說廢除便能廢除的嗎?”

“立國時将我們這些前朝士族當個人似的,恭恭敬敬地請出來。現在國泰民安了,不需要我們這些老家夥了,就想卸磨殺驢了嗎?沒這個道理!”

“……”

“好了!”徐壑被吵得有些頭疼,擡手喝止了堂下的吵鬧:“怎麽越說越往歪裏去了。諸位心裏是如何想法,并非徐某所能左右,只勸各位好自為之,莫要亂了綱常倫紀。”

他凝起眉頭,又閉上眼睛,擡手揉起了太陽穴,下了逐客令:“諸位大人請自便吧,徐某身體有恙,恕不遠送了。”

那些人雖心中郁結,但見徐壑是如此态度,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紛紛拘禮告退,沒再多留。

等所有人都走了,立在門外許久的王餘趕忙迎了回來,卻還沒等他伸過手去,徐壑便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來。

那神采奕奕的臉色,哪還有一點身體抱恙的模樣

王餘一時雖覺訝異,但畢竟跟了徐壑多年,略一想便猜到了他此舉的用意:“所以相邦當日知道那顧濟爐曾來過京郊,卻未曾行動,便是為着今天的狀況”

“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讓他們狗咬狗嗎?”徐壑眯了眯眼,撚起了手中的珠串:“既然上頭那位給了這麽個機會,我便在這基礎上再煽煽火,也算不辜負那姓顧的苦心孤詣地算計這幫老家夥。”

他擡頭朝外望了望,捋了捋胡子,突得指節一動,只聽得‘嘎嘣’一聲,連成一條線的珠子便滾了一地。

“這樣狗咬狗的場面,我可是期待許久了。”

---------

月上梢頭,有些人家已經閉了門窗,足不出戶,而琳宇街上,熙熙攘攘的叫賣聲還未散去,對這裏的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扛着喝得爛醉的顧濟垆走在街上,席引晝氣喘籲籲地找了個地方準備歇會兒,忽然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可不嗎?上次不就是在這裏把沈馳景抱回去的嗎?唯一的差別就是沈馳景是個姑娘,人小體輕;而老師看着不重,實則體格健壯,扛了這一路來,他已是歇了第二回 了。

他尋了個坐人的地方将顧濟垆放下,自己在旁邊展了展腰,擦了把汗,又回身看了看坐得東倒西歪的顧濟垆,嘆了口氣,又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好歹能叫他借力靠着。

“哥!”

這時,接到通知後從宮中一路趕來的江泉清終于趕到了。

“怎麽……能喝這麽多啊?”江泉清也算是被顧濟垆看着長大的,從來沒見過他喝成這樣。他給顧濟垆整了整淩亂的衣角,又拿出塊帕子來擦淨了他臉上的冷汗,這才想起來要數落自家這個不靠譜的兄長。

“哥,你臨走之前便派人在一個時辰以後通知我來這裏找你們,說明你早就知道顧大人會喝多,那為什麽要帶他來呢?他喝的那樣厲害,你怎麽也不勸勸?這會子晚了,車夫們也都回家歇息了,我們兩個還得徒手将他扛回去!”

有了江泉清,席引晝終于能松快些了。他把顧濟垆交給弟弟,走到一邊去捶了捶肩膀,道:“我本就是故意叫他喝多的。”

“???”江泉清驀地扭過頭來,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勸他也就算了,竟還故意讓他喝多?”

“你別亂動!”席引晝忙過去把江泉清擺正了:“老師都差點被你摔下去了。”

他擡手擋住江泉清審視的目光,解釋道:“老師回來之後,一路上同我東拉西扯,看起來興高采烈的很,實際上是郁郁寡歡,心情沉悶,只是不想叫我知道罷了。叫他喝些酒,他才願意把心裏話講出來,對身體好些。”

江泉清這才挪開了目光,喃喃道:“還是因為……寧大人嗎?”

“是啊。”席引晝歇夠了腳,和江泉清一人一只手,将顧濟垆背了起來:“當日寧叔去世後,他便直接應下了父皇的旨意,出城查案,沒同任何人說過他心裏的苦。剛剛喝醉了後,老師才同我講了實話——他本是想借調查奸細一事替寧府堵一堵這叛國的風口,也想借查案的忙碌抵消掉這些日子的苦悶,但事了到頭,他才發現所有的法子都行不通。他……”

忽然,江泉清豎起了指頭,示意席引晝噤聲。

席引晝不知所意,但也很快閉了嘴。只見江泉清朝自己的肩膀處、顧濟垆靠着的地方努了努嘴——

那個在此刻本該睡成一癱爛泥的人,正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天空,目光專注而認真,如同觀望神祗般虔誠、敬仰。

席引晝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

只見一只渾身赤黑的烏鴉停在樹頭。它不叫也不吵,就靜靜地呆在那裏。

向這邊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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