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和

13，

晚上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簡陋的住處時，我才猛然發現，他都說了不用在意的我幹嘛還覺得因為沒有回答他而心懷內疚于是解釋得更詳細了些？我果然是間歇性抽風了麽啊混蛋！

……只是，微微垂下眼，有點失落地笑着說抱歉，是我失禮了。這樣的神情，讓我心裏微微的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很不适合從容自若的他。

……知道仙道彰其人其實是名副其實的演技派後，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而那個晚上，我在窄小而堅硬的木板床上滾了好久，由衷感慨：仙道彰真是個樂于幫助同學，又善解人意的好人吶好人！

14，

于是體育成績順利拿到優，于是獎學金順利到手，于是剛好周末鳴月女王小手一揮我難得不用加班……

于是現在我神清氣爽地坐在神奈川的海邊，瞭望着碧波浩蕩的太平洋，這樣忙裏偷閑的惬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遠山桑，這麽巧？”含着淺淺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生平第一次，我很有種握拳仰天長嘯的沖動！

“……仙道君，”迅速回過身面對着他，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嚴肅鄭重，他略斂了唇邊的笑，認真地注視着我。

“以前周末不用打工的時候，我常常來海邊寫生；只是到甜品店打工後周末都要加班，今天難得鳴月放我的假，想想好久沒畫了我便到這兒來的。”舉起手裏的素描本，唔，物證。

“我知道。”

“附近散步的老人都見過我的。”唔，人證。

“我知道。”

人證物證齊全。“所以我絕對不是跟蹤狂你的……哎等等，”我瞪大了眼，“你說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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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擡起手裏拿着的，我這才注意到的，右手魚竿左手漁具？

“每個周末我都會來這裏釣魚，以前常常會看到你獨自一人在海邊寫生。這段時間你都沒來，所以我周末去甜品店的時候才發現你是因為加班。”

……我一顆懸着的心落下，沒被人當做跟蹤狂的慶幸瞬間蓋過了周末從來沒有見他進店的疑惑。

他徑直坐在離我不遠處，側過臉來笑問，“我坐這裏，你會介意嗎？”

“……當然不。”

……還是那句話，這裏是公家的地兒，又不是我私人的，自然沒啥權利說不了。

……況且，我瞅着他早在坐下時就把魚竿給潇灑熟練的甩出去了，我真要憋得出“介意”二字，他也不見得會收杆換地兒吧？！

坐在一覽無雲的萬裏碧空下，手中的素描筆熟練的勾勒出一個個景物，嬉鬧追逐的孩童，安詳遠望的老人。有夾雜着海水味的風從鄙鼻翼間掠過，有濤聲在耳邊回蕩。

這樣美好的景色，總覺得，再浮躁的心也可以漸漸平靜下來。

“遠山桑，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畫嗎？”

從寧靜安谧的世界回過神來就看見仙道彰蹲在我旁邊，我便把素描本攤在他面前，“當然可以。”

真的是一副簡單的素描而已，他看了很久，爾後笑道，“遠山桑，很喜歡畫畫吧？”

我并不驚訝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雖然只是用炭筆勾勒的了了線條，卻是生動地展現了嬉鬧孩童的頑皮，望海老人滄桑的背影……雖然我對繪畫不是很懂，舍棄了繁雜的繪畫技巧，而是投注虔誠的感情去畫，老實說，我被這樣簡約樸實的畫面所打動。”

因為他敏銳的觀察力我早有見識。

……那一刻，我心裏泛起了類似與欣慰這樣的感覺—唔，想來大概是能夠被別人理解的欣喜吧。

不過，

“我是真的很喜歡畫畫，下筆的時候自然也是傾注了感情的，不過，”

我強忍住笑意，“……我其實只有素描的入門程度而已。”

我看見他微微驚愕的挑眉。

“……所以，不是我不想用複雜高深的繪畫技巧，而僅僅是因為，我不會。”

“……是這樣啊，”那一瞬我看見一向淡定從容的他，眼裏飛快掠過一抹錯愕的神色，沒有一絲懊惱尴尬只有真誠的微笑，“不過，我真的覺得遠山桑畫的很好啊。”

……安慰嗎？

……仙道君，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吶……

“呵呵，以前教我畫畫的老師說過，傾注在畫上的感情有時是可以彌補技藝的拙劣的。”

“恩，我很贊同。對了，既然遠山這麽喜歡繪畫，那為什麽不繼續學下去呢”

……不，恕我收回前言，這人敏銳的觀察力就是拿來戳人痛處的。

“……”

“是我冒昧了，很抱歉。”

“……”不要露出那樣失落的表情一點都不适合你啊混蛋！

“其實是我爸媽不希望我把精力都放在學畫上，他們總覺得女孩子還是該學學彈琴跳舞什麽的才比較文靜高雅。”

“難怪，遠山也是彈鋼琴的吧？以前就注意到了，你的手指很漂亮，是一雙适合彈琴的手。”

“呵呵，我以前的鋼琴老師也這樣說過……可是，我比較喜歡教我繪畫的老師說法，他離開的時候遺憾地說，如果我繼續學習畫畫的話，說不定将來會成為有名的大畫家。”

“遠山的夢想，是想要成為一個畫家嗎？”

“以前是這樣想的。”

“以前？”

“想要到世界各地去旅行，荷蘭永不停止的旋轉風車，普羅旺斯紫色的薰衣草田，浪漫的愛琴海，還有時光流逝刻下滄桑的埃及金字塔……想要親手留下美麗的圖畫。”

“為什麽是以前？那麽現在呢？”

“因為明白權利和責任是相對的……想要得到，就注定有失去。現在嘛，希望能順利拿到下個月的獎學金，希望周末可以不用再加班，小南做的衣服不要那麽古怪害得我每次都要做好久的心理準備才有勇氣試穿，希望體育課內容再不要是和球類有關……”

“……我記得，下個月的體考內容好像是網球……”

“不是吧？！”我捂面哀嚎，“太悲催了！”

他輕笑，“總覺得現在的遠山，要比平時親切許多。”

“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遠山雖然禮貌溫和，卻給人疏離的感覺；又總是獨來獨往。而現在了解之後……覺得遠山其實很好相處。”

“那是因為我是二年級才轉學過來的，班上的女生各有團體，自然不是那麽容易熟悉起來了；況且每天要忙着去打工，也沒有時間去結交朋友，不過也還是有關系好點的同學。說起來，以前不認識仙道君的時候常常聽小蒼提起，陵南王牌，長相帥氣人緣又好，唔，總覺得這樣人一定高高在上……”

“現在呢？”

我很誠懇地看着他，堅定地說，“仙道君是好人。”

……一瞬間，我幾乎懷疑自己看到他從容自若的笑驀地僵硬石化。

疑惑……明明是贊揚嘛，可是他為什麽一臉苦笑？

“遠山，不要亂發好人卡啊。”

“好人卡是什麽？”

很奇怪的，在聽到我的疑問後，我仿佛聽到濤聲從海天之線帶來一絲釋然的低笑。

“……被告白的時候，女生如果不想接受，常常會說‘你是個好人，可是我很抱歉’來婉轉拒絕。”

“唔，原來是這樣，”我了然地點頭，點頭強調，“不過仙道君真的是好人啊！”

“……”

……好吧，我承認，這句話我是故意的……

于是兩人相視大笑。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浸潤在輕快的笑聲中，莫名的讓人覺得很溫暖。

……因為現在正是春日的午後，陽光格外燦爛。

16，

“對了，遠山，可以幫我畫張像麽？我想看看自己釣魚時候的樣子。”他指指不遠處孤零零落在沙灘上的魚竿。

“好……不過水平有限，畫的不好不要在意啊。”我點頭應允後他便拿了魚竿坐到我旁邊，開始悠閑地釣起魚來。

……這個人，怎麽知道我不願挪地兒……

有的人相處久了，會因為對方的缺點而漸生不滿；然而，仙道彰，卻是奇怪的……相處的越多，就會發現他更多的優點。

……

炭筆好像有了自己的靈魂似的，在潔白的素描紙上輾轉留戀，勾勒出細細的痕。張揚的朝天發，溫和明淨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唇角微揚是雲淡風輕的笑……

……

當我驀然驚醒時，紙上已經描繪出了明媚陽光下海邊垂釣的悠閑卻軒昂的少年的身影。

只是寥寥幾筆，卻……

“傾注在畫上的感情有時是可以彌補技藝的拙劣的。”

……很有神韻……

我……為什麽會覺得畫中每一筆墨，都蘊含深情？

果然是風太大刮得我腦抽了麽？！

“畫好了？”

我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看到這幅畫，來不及合上素描本他就已經探過頭來。溫熱的呼吸吹拂在頭頂，鼻翼間是男生清爽的味道，臉上一熱，連忙向後仰去躲開了些，目光游移，“還是不要看比較好。畫得不像。”

“不會啊，”他的目光從素描本中移開，訝異地望着我，“很像……”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畫上細細摩挲着，語調柔和，“原來遠山眼中的我是這個樣子……呵”

……低笑聲在耳邊缭繞，像是溫熱的手指輕撫着耳垂……

……我确定，一定是今天陽光太過明媚思維像面包一樣發酵得太快……我才會這麽的，胡思亂想。

“可以送給我嗎？這張畫？”半晌他擡頭眼神清亮地望着我。

“好。”

小心地打開活頁夾取出紙張遞過去，心裏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不舍……有種預感，即使再畫許多次，也畫不出同樣的神韻了。

“為了答謝你的畫，我請你吃飯吧！”

“不，不用了，只是一張畫而已。”

……只是，一張畫，而已。

心底一個飄渺聲音在安慰我，可是，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作者有話要說：小小的戀愛故事，獻給仙道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