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火鍋店飄着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店裏生意挺好,說話聲跟湯鍋沸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煙火氣。

南風一聞到火鍋香味,就把之前的尴尬抛之腦後了。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兩個人選了個角落裏的位置,秦均逸自然而然地把菜單遞給南風,南風也自然而然地開始跟服務員吧啦吧啦的點單。

“……鮮毛肚,然後那啥,腦花來一份。”南風點完自己愛吃的,轉頭看向秦均逸,“你還要點什麽?”

“夠了,我不是特別餓。”秦均逸道,“就這些吧。”

紅油的鍋底逐漸冒起泡泡,南風嗅着隔壁桌的香味,期待着趕緊上菜。秦均逸卻不緊不慢地點了根煙,提起茶壺給南風倒了杯茶遞過去。

秦均逸瞧着他如此放松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指間的煙,然後開了口:“你真的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南風端起茶杯小嘬了一口略微燙嘴的茶水,心裏默念着“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我要冷靜”,然後道:“真不記得了,要麽咱們就當沒事發生?”

他說着,歪過頭看着秦均逸,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南風的樣子滑稽,更讓秦均逸覺得有意思。他跟着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說:“那天你喝多了,我還真沒想到你一杯香槟就能放倒,沒辦法,只能扶你去樓上休息了……”“停!”南風在他說出更加具體的情節之前,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聽了,我們先吃東西。”

大概是命運之神看南風實在太尴尬了,上菜的服務員在南風說完這句話後,真的端着各色燙菜走了過來,一一擺在桌上。

鍋裏紅油湯底已經煮沸了,飄着濃郁的牛油香,南風率先夾了一片鮮毛肚在鍋裏七上八下地涮了起來。

“您的菜品已經上齊了,請慢用。”

秦均逸看着他認真涮毛肚的側臉,自己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他平時也吃火鍋,不過要看是跟誰一起吃了。跟鍋裏令人食欲大開的顏色相比,顯然南風更加美味可口。

“我是個很負責的人。”秦均逸說着,把抽了一半的煙在煙灰缸裏摁滅了,随即拿起幾盤需要煮久一點的湯菜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即便你不記得了,我也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能不提這個嗎?”南風剛把毛肚撈出來,本想自己先吃為敬,可被秦均逸的話吓得他一個抖機靈,連忙把菜放進了秦均逸的碗裏,試圖用吃的堵住對方說話的意圖。

秦均逸還真的沒再往下說,反而看着南風替他夾菜的樣子笑了起來:“你這麽溫柔,我更加喜歡了。”

……這個人沒皮沒臉啊!!!

南風內心在咆哮,秦均逸這話說的他嘴角抽搐,半晌不知道回什麽好。

對方的目光重新轉回鍋裏,有些漫不經心道:“我是覺得這種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應該好好面對吧,那天我也是稍微喝了點酒,可能不夠冷靜。”

“但還是因為一眼就喜歡上你了。”秦均逸說着,用炙熱的目光注視着南風。

“……”知道阻止對方也沒有用,南風只能裝作沒聽見。

大約是因為桌上冒泡翻滾着的紅油,南風覺得有點熱,下意識地把圍巾扯開了些,然後便露出了白皙的脖頸上櫻色的痕跡。

秦均逸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脖子上,眼神中帶着玩味,絲毫沒有挪開目光的意思。

南風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難受,這才反應過來脖子上的痕跡還沒消,趕緊又把圍巾裹緊了。

“熱的話,就摘下來吧,又沒事。”

“不了不了……”南風有氣無力道。

跟秦均逸出來吃火鍋,就像跑了五千米一樣累。

約莫是香味誘人,秦均逸沒再繼續往下說那些暧昧不明的話,兩個人一言不發的吃着火鍋,跟其他桌熱鬧歡愉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直到吃完,秦均逸去結了賬,兩個人又一言不發的回了車上。

這回南風算是怕了他了,聽着車鎖一解開,他立馬動作飛快地打開副駕駛的門,鑽進了車裏,還不忘給自己系好安全帶。

“……是我很吓人嗎?”秦均逸看着他慌張的模樣,哭笑不得道。

南風搖搖頭:“沒有沒有……謝謝你請我吃飯了。”

“這不是應該的麽。”

雖然知道對方說的是打牌贏錢的人該請客這回事,可南風仍然隐隐約約察覺到秦均逸的話裏另有深意。

好像是在說,因為他們兩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所以現在就跟約會似的。

“哎。”随着車子發動,南風嘆了口氣,抱着破罐破摔的念頭,終于還是認真地面對這個嚴峻的問題,“那天晚上,我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嗯我知道,我記得。”秦均逸一面熟練地調轉方向,一面答道。

“所以能不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南風小聲道。

秦均逸聽見他的話,情緒毫無波瀾,非常平靜地回答:“不能。”

“我說了,我是個很負責的人。”秦均逸道,“既然做都做過了,那就只有交往了。”

“……你是gay嗎?”

“不是啊。”

“那你跟我交往什麽啊……”

“我不是喜歡男人,我只是喜歡你而已。”秦均逸依然平靜地道。

這種近似表白的話語,如果紅着臉說出來是會讓人覺得很有可信度。

可對方這種從容不迫當做一件小事的模樣,也有種迷之可信的感覺。南風看着對方的側臉,眉頭糾結成了麻花,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是認真的嗎?”南風支支吾吾地問道。

“當然。所以現在我認真地跟你說,”秦均逸說着,車依然在行駛着,他卻很無所謂地轉過頭直視了南風的雙眼幾秒,“跟我交往吧。”

南風難為情地看着窗外,并不做聲。

他和秦均逸……性別上并不是不能接受,他都察覺到自己喜歡尤理了。但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他喜歡尤理這個事情差不多是板上釘釘了,不然也不會做夢都夢見跟尤理翻雲覆雨。他既然喜歡尤理,怎麽能跟其他人交往呢?!

……但秦均逸的“責任論”聽上去也很有說服力。

對方十分敏銳地察覺出了南風的心思,淡淡道:“不用急着回答,可以慢慢考慮。我先送你回家,你住哪邊?”

“我住城南……”好不容易來了句正常的體溫,南風立刻報上自己的住址來。

正當車裏氣氛尴尬異常,靜默了好一會兒的時候,南風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起手機,尤理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他猶豫幾秒後接了起來,并沒有注意到秦均逸也朝他的手機屏幕看了一眼。

尤理把車停好,坐在駕駛座上搖下車窗,點上一根煙,有些疲憊地打開手機看了看消息。

南風今天倒是消停了,沒給他發什麽消息,最近一條都是上午發來的,同樣是無關緊要的廢話。

那天之後,醫院裏忙得不可開交,他每天都只睡了五六個小時,甚至有兩天沒回家,就在科室睡了。自然,也沒有時間去理會南風,偶爾空下來想給南風打個電話,立馬又會被護士叫去忙。

……也不知道南風對那天晚上的事情,有沒有察覺,反正在消息裏是只字未提。

他正想着,看了看時間,今天回來得算早,才剛九點。往常這個時候,南風應該正在牌桌上叱咤風雲。

他猶豫着要不要去接南風回來。

可好不容易逮着空閑了,他實在是很想回去倒頭大睡,好好休息休息。

這麽想着,尤理撥通了南風的電話:“……喂?”

通訊音響了兩下後,南風接起了電話。從聽筒裏傳出來有些驚慌的話語,而且還出乎意料的安靜,并沒有牌桌上那種喧嚣的麻将聲。

“尤、尤理……”

“在哪兒?”

“啊我在外面。”

“在外面幹什麽?”

“……打牌。”

南風在說謊。

尤理立刻就判斷出來了,南風在說謊。南風是個很不會掩飾自己心思的人,所以同樣的,說謊也總是很蹩腳,一秒就會被尤理無情拆穿。正因如此,試過好幾次跟尤理說謊失敗後,南風有什麽事情幾乎從來不會瞞着尤理,更別說是尤理已經提出了問題,他更加不會隐瞞。

畢竟南風的人生除了家裏人和尤理都默認允許的打牌,也沒什麽別的難以啓齒的愛好了。

想到這裏,尤理語氣有點暴躁起來:“嚯,你怎麽不死在牌桌上算了?”

“你說什麽呢?!有你這麽說話的麽?!”聽見尤理出言不善,南風立馬咆哮着抨擊他道。但他說完之後,聲音又明顯地虛了下去,弱弱地問:“你這幾天幹嘛呢?”

“醫院裏忙。”

“現在呢?”

尤理停頓了一秒道:“在醫院啊,抽空看看你死了沒有。”

“沒死真是讓您失望了啊。”

“還好,談不上失望。”尤理冷嘲熱諷道。

就在此時,從尤理的身後,進入這塊居民樓唯一的出入口突然打過來強烈的遠光燈。尤理轉過頭去看,沒過幾秒後,一輛SUV就停在不遠處。

同樣的,南風那邊輕微的低噪聲也停了。

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打開車門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SUV的車門被打開,分別從駕駛座和副駕駛下來兩個人,隔着些距離,兩人并沒有看到尤理。

南風還拿着電話,有些慌忙道:“我先挂了,打牌呢。”

說完,電話就被挂斷了。

他轉過頭朝秦均逸道:“到這兒就行了,我自己回家了,今天謝謝你。”

南風說完這句,就打算溜之大吉,誰知道秦均逸突然拽住了他的手。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下一秒已經被一股極大的力氣拽得整個轉回去,緊接着就撲進了秦均逸懷裏。

“卧槽你幹什麽……”

“抱一下呗,”秦均逸在他耳朵邊道,“你也太瘦了。”

南風看不見,他的背後,尤理已經走到了兩人身邊,接着他便聽見尤理冷冷的聲音:

“打牌打到男人懷裏去了?”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驚慌失措地掙開秦均逸的懷抱,轉過身來。

尤理冷着一張臉,微微揚着頭,眉頭緊皺地正看着他。

“不是!!!你誤會了!!!”

“沒啊,你沒誤會。”秦均逸微笑着道,“我們确實去打牌,然後一起吃了頓飯,我送南風回來而已。”

“沒跟你說話就不要插嘴,希望秦少有點家教。”尤理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都未從南風身上挪開,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尤理。”

“還不滾過來。”

南風再顧不上秦均逸,趕緊趕忙跑到尤理身邊,就跟小狗似的。

尤理拽住他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家走去,留下秦均逸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背影,露出戲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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