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6)
這裏吃了飯,上來的菜肴不多,也不奢華,偏偏三人愛吃的菜色都有,做的也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吃到一半的時候,夏元傑從外面回來了,這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年,看起來比江元俊還要小兩歲,一身的華秀錦緞,模樣與江玉蓮幾乎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雖然是男生女相,倒不顯得娘氣,反而另有一番俊美。不過眉心若蹙,下巴尖削,嘴唇又極薄,看起來倒生了副尖酸刻薄的模樣。
他進門來,直接撲進江玉蓮的懷裏,跟她抱怨着今天在外面有多累,對其餘三人則像是沒看見一樣。直到他娘親提醒,這才不情不願地向江家兄弟問了好,眼睛還放肆地掃視了一番蘇青青,接着就去問他娘,舅舅今天怎麽沒來,都三天沒怎麽見到舅舅了雲雲。
這三天卻正是蘇青青來之後,江伯益留在家裏忙着找她和另外幾只談話,沒怎麽顧得上到這邊,不然倒是天天報道的。江元俊聽了這話,臉色就有點不好看,江元皓趕緊轉移話題,問夏元傑最近學做生意學的怎麽樣了,沒有再把假古董當成真的花幾百兩銀子收進當鋪裏吧?
夏元傑渾然不覺自己正在被諷刺,洋洋得意地表示最近已經跟着舅舅學習應酬了,舅舅還說再等兩年就要把自己名下的産業都交給他管理雲雲,并且威脅江元俊,要是再敢瞪他娘,以後就扣了他的肉,再也不給他肉吃,還要把他從江府裏趕出去。
江小三一聽這還了得,敢跟老子蹬鼻子上臉,這還沒怎麽樣呢就要扣我的肉,你當我土匪的外號白來的?當即揚起拳頭要打他,蘇青青趕緊一把按下,示意他別妄動,這邊不停地跟江玉蓮道歉。江玉蓮表示小孩子不懂事,招呼大家吃飯,待會兒菜都涼了。看得出江玉蓮對她家兒子很是溺愛,即便他說出那麽過分的話,也沒舍得罵他,蘇青青暗自嘆氣,如果照這樣下去難免不再出來一個人渣。
吃飯的過程中,夏元傑一個勁地把好菜往他和他娘的碗裏夾,尤其是一些肉菜,他自己不吃,也不讓江元俊吃,模樣嚣張得不得了。江玉蓮說了他兩句,他也不聽,還振振有詞地說是為了表哥好,免得他吃多了肉,以後長成一頭大肥豬。江元俊好幾次差點兒把桌子掀了,虧得蘇青青攔住,這才沒惹出什麽亂子來。江元皓則在一旁一直打圓場,順便在夏元傑嘴裏打探東西,後者絲毫不覺,洋洋灑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倒省的別人費力了。
“聽說二表哥你今天秋試落榜了,不過這也沒關系,等到我以後開店掙了大錢,可以拿出些銀子給你捐個官兒,免得整天背那些勞什子的東西,人都背傻了。”
“別渾說!”江玉蓮刮了刮他的鼻子,愛憐地嗔道,“你二表哥人家熟讀經書,你不跟着好好學學,反倒在這裏說風涼話。不過是跟你舅舅去學一點子經商的手段而已,以後仰仗你表哥的地方多了,你三表哥還要考武狀元呢,還不快跟人家道歉。”
“舅舅說,三表哥去山裏做個馬賊還不錯,考武狀元什麽的才不是那塊料。”夏元傑說完這句,注意到他娘開始皺眉,趕緊補救道,“我說錯了,其實我只是開玩笑的,兩位表哥別做真。就算是考不上也沒關系,等我以後賺了銀子,可以幫你們買個狀元當當的。過些日子我就要出去掌管鋪子了,表哥表嫂不嫌棄,也可以去逛逛,表嫂長得這麽漂亮,我不會收你們錢的。”
這孩子當真不讨人喜歡,話裏行間一股嚣張氣焰逼人,江元俊手底下把桌子腿都快捏碎了,連蘇青青臉上的笑都有點僵,也就江元皓始終如一。江玉蓮別的都好,就是對自家兒子寵溺太過,見他道了歉(雖然很無禮),也就高興起來,笑着問他:“你才多大,就要管鋪子,你舅舅的鋪子都是做大生意的,怎麽可能弄來給你?”
“當然有。舅舅跟我說,光學不練也不行,過段時間就分派給我一間果子鋪和香燭鋪,先拿來練練手,以後再接管大的。”
“你這孩子,舅舅只是開玩笑的,偏你就當真,吃完飯就進屋去練字,不許再跟表哥們頂嘴了。”江玉蓮雖然不了解江家生意的事情,也知道當着江家兄弟的面說人家的鋪子有點不太好,趕緊打發了夏元傑,自己招待幾人繼續坐,又一個勁兒地賠禮,說自己把小傑慣壞了,說話有些生硬,不過人卻是個好孩子。
看得出江玉蓮似乎很喜歡蘇青青,還想留她在這裏住一晚,被蘇青青拒絕了,三人實在是在這裏坐不下去,決定起身告辭,又拜托江玉蓮不要把他們來訪的事情告訴江伯益。江元皓的理由是他們在家裏闖了禍,偷偷溜出來,順便來看看姑姑,不想被爹知道,還請她一定保密,自然夏元傑也要保密的。
江玉蓮一口答應,夏元傑在裏屋聽說他們要走,頓時飛也似的跑出來,拽住蘇青青的袖子問她什麽時候再來,還趁她不注意拔了支釵過去,氣得江元俊一腳踹去,沒踢着人,只是踹爛了屋外的花盆一只。
坐上回去五江鎮的小船,三人俱是心事重重。江元俊是因為自己多次被那小崽子挑釁卻沒有機會回擊而生氣,江元皓是因落榜之事被拿去刺激而郁悶,蘇青青卻是因為那少年一句話而深思。
她記得,江伯益手下的店鋪,應該是當鋪和飯莊一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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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果子鋪和香燭鋪,是江元睿的。
☆、47、一嫁三夫
許是因為覺得兒子對待表哥表嫂的态度很是失禮,江玉蓮的在臨行的時候又向他們多次表達歉意,她倒是真心喜歡這幾個侄子,但跟自家兒子比顯然差了兩個段數,既然要走,也就沒有多留,只是答應了他們不把這事告訴江伯益。
離開江玉蓮家後,因為覺得就這麽直接回去不太好,江元皓便又帶了蘇青青去四處逛了逛,還去廟裏求了簽,可惜是個下下簽,氣得江老二直接把那簽丢進了溝裏。出了廟之後,江元皓擔心蘇青青在江玉蓮那裏沒吃飽,想帶她去酒樓裏再吃一頓,蘇青青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餓,不過倒是要給江元俊買些點心。
“聽說大哥,在這鎮上有他的幾間店鋪。”蘇青青道,“我能不能去看看?”
“大哥的店鋪啊……”江元皓糾結了,蘇青青看他的表情,倒是好像不曉得江元睿的店鋪在哪裏的樣子。
江元皓自己也有些郁悶,本來逛得好好的,自己也基本把熟悉的地方都領着青青去一遍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用的該買的都買了,還想着在自家娘子心裏留下一個好印象,把自己在山裏時候迷路什麽的壞印象統統給抹去。結果這才半天,又破功了,昨晚跟大哥商量行程的時候他也沒說青青有可能去看他的鋪子啊!
其實這事要說起來,也不怪江元皓不上心,首先是江家人都沒拿那鋪子當回事,江元睿自己也很少在弟弟面前提有關于店鋪和生意的事;其次就是,江元皓是個讀書人,雖然不是那麽一心想着考狀元,士農工商這個理念在他心裏也是占了較大位置,商這個東西是排在最末位的。固然他對自家大哥沒有什麽意見,可也不會特意去打聽他的鋪子或者其它的什麽事。
最後還是江元俊兩口吞下了手中的糕餅,舔舔嘴唇,帶着蘇青青往後街走。他可是經常跟着大哥四處跑來跑去行商的,雖然一般情況下他的作用都是威懾更大些。江元睿的幾間鋪子隔得并不遠,其中正如他之前跟蘇青青說過的那樣,有一間香燭鋪,一間果子鋪,另有一間布匹的鋪子,夏天的時候賣各種紗料,冬天就賣毛皮,根據時節調整的。
蘇青青去跑了一圈,那幾間店鋪找的都是做事認真的老掌櫃,年紀輕些的看起來也很穩重,賣的東西價格公道,雖然都是些小東西,來來往往的人倒是不少,生意蠻興隆的。蘇青青也去買了兩包果子,一包甜蜜餞,一包杏仁兒,嘗起來也挺好吃,還很新鮮,這樣的小東西估計每天都會賣出去很多,雖然不是什麽大宗的生意,零零散散加起來盈利應該也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從裝潢以及店鋪內種種上都能看出,江元睿對這幾間鋪子是上了心的。
但是夏元傑卻說,江伯益要把這些拿來給他,作為初次經商的練習之物。
如果江伯益要把自己名下的東西拿去送給外甥,那也就罷了。但是如果想拿江元睿的東西出去随便送人,那可不成!就算江元睿在祠堂裏把她氣得夠嗆,但再生氣那也是他們之間的事,她卻不能容許別人觊觎大哥的東西!
看完了鋪子後,三人便回去了客棧,放開了那些被捆起來的監視小厮們。為了安撫先請他們在酒樓裏吃了一頓好的,接着又由江元俊威脅一番,這才放他們離開。
不過這回江元皓卻沒有給這些家夥辛苦費,這也是之前江元睿特別囑咐的。與江玉蓮門前守門的打手不同,這幾個小厮可是時時呆在江家裏,與江伯益接觸也多,保不準就會将事情說出來。不過他們一開始就被打暈了,倒也沒看到什麽,最多只是覺得他們逛街時不願被人跟着罷了。但若是給了銀錢賄賂,江伯益反而會疑心他們做了什麽不好的勾當。
江元皓也不懂這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反正大哥說不用給,那就不給了,正好他也攢點私房錢,以後給青青買脂粉用。大哥那人看起來大方,實際上花的錢每一分都給你算得清清楚楚,想占他點兒便宜比登天都難。
過分的就是,那家夥居然假裝不行,等到他和小三好不容易讓青青同意了嫁給他們之後,不聲不響地就把人給吃了!別以為在祠堂裏他就不知道了,雙生子心靈是相通的,比較嚴重一些的傷害都會給對方造成反應,更別說是合&歡之時那劇烈無比的刺激了。最過分的就是,那家夥居然把爹都給吸引過了去,還用蠟燭燙手來招呼他去解圍,害他被爹訓了一頓。
哎,雖然青青什麽都沒有說,他卻看出她早就不願意呆在這裏了,只不過是強忍着不耐才留下來的。為了自己,居然讓她那麽辛苦,都是他太不争氣了,江元皓暗暗發誓,三年之後一定要考上舉人不可,倒是做了官,就帶她遠離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兩個人雙宿雙飛,做一對神仙眷侶。
至于老大和老三,已經被從江元皓自動從想象裏剔除出去了。
其它的暫且撂下不提,單說江家兄弟與蘇青青回來之後,又被叫去了江伯益那裏慰問了一番。雖然看起來是長輩對小輩的關心照顧,不過可沒人敢真的這麽認為。蘇青青做出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努力表達出山裏初來的鄉村姑娘對大城鎮的驚詫之情。反正不過大家一起做戲而已罷了,誰也不比誰更高貴。
在蘇青青看來。這江家就像是一個腐朽的空殼子,所幸從裏面長出的兄弟三人并沒有跟着一起腐爛。不管怎樣,她一定會同他們一起離開這裏,回山裏也好,去別處過新的生活也好,遠離渣男,就是為以後的生活多打下了一份安穩的保障。要不然別的不說,萬一這幾只被他們的老爹帶上了花心好色的毛病,或者葷腥不計的毛病,甚至違逆人倫的毛病,那可就是後悔莫及了。
從主屋裏回來,大白天的,蘇青青不敢再去祠堂,便叫了江元皓去偷偷地把他哥換出來一會兒。雙生子也就能在這種時候派派用場,江元睿聽說是蘇青青想見他,便跟二弟換了衣服,急匆匆地過來了。因為好多天在祠堂裏沒有出來,他的眼睛被太陽刺得生痛,只得一路擋着光走來。半路上還遇到了江伯益,說了他兩句,叫他不要老在外面鬼混,好好回去讀書。
關于江玉蓮的事,江元睿其實一開始只是想讓蘇青青知道一些,免得被悶在鼓裏,以後也會受到影響。他要告訴她的是,江伯益的心确實不在他們三兄弟身上,而是在外面的親妹妹以及他的無直系血緣關系的外甥那裏。
其實江伯益本來對于江元睿還是很看重的,畢竟是他的大兒子,性格又與他相近,也在行商上面頗有天賦。但是看重歸看重,江元睿竟然不顧他的意願去娶了一個山裏姑娘,嫁妝一分拿不到,還耽誤了與府尹大人結親,阻了他的商路不說,也阻礙了弟弟的科舉之路,這卻讓江伯益對他很不滿意了。
而夏元傑雖然不是他的親兒子,卻是他最在意的妹妹的骨肉,長相又同他娘一模一樣,這本身就叫他起了憐愛之心。加上他從小就失去了父親,這麽可憐的孩子自然是要多照顧一些的。但是江伯益卻沒有意識到,在他照顧別人的兒子的時候,自己的兒子卻是在家中孤伶伶的無人管。
江元皓小時候身子很弱,再加上江陳氏的冷眉冷眼,他經常被府中仆人欺負,送來的飯食經常是冷的,連炭火也是次等。江伯益經常不在家,從來不管他們兄弟的事,可以說他和小三能好胳膊好腿地活下來,一切全都多虧了大哥。這也讓他們自小就對夏元傑不感冒。家裏也就江元睿能跟那個小魔頭多說上兩句話,不過他也只是跟他們打好關系,以便于讨江伯益那邊的歡心罷了。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諷刺的事實。
蘇青青從來不是個愛拐彎抹角的人——尤其是在面對着某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的時候。
江元睿進屋還沒等坐下就被蘇青青扯去了裏屋,春花(五大三粗婢女的名字)被趕去外面看門。還沒等江元睿把臉上表情調整好,蘇青青那邊已經急切地問他:事情要怎麽解決?什麽時候離開?能不能全身而退?
這丫頭,說的這裏好像是龍潭虎穴似的。蘇青青都沒跟他繼續鬧脾氣,江元睿自然樂不得兩人就這樣和好,不過在他看來,她對這裏倒是擔心得過了。再怎麽樣也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就算江伯益對她再不滿,也是不會攆他出去的。只要他們兄弟三人不松口,任誰也是奈何不了。
“但是……”蘇青青忍不住道,“今天我和元皓去了江姑姑家,爹似乎對那個夏表弟非常好。我聽他說,好像爹想讓他學着做生意,要分給他一間香燭鋪子和果子鋪,你不是說江家手裏大多是當鋪和飯莊的嗎,那那兩間鋪子要從哪裏來?”
“如果他們要,就拿去給他們好了。”江元睿笑道,“反正那些說到底也不過是他們給我的東西。”
其實江元睿沒有說的是,如果真的要離開,他早已經做好了淨身出戶的準備。但蘇青青卻搖了搖頭,這樣告訴他:
“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奪了你的鋪子。”
你爹要嫁妝,我就給他一份嫁妝。
那是一份比娶了府尹大人的侄女更有價值的嫁妝。
48、一嫁三夫
“說什麽傻話。”江元睿淡淡一笑,伸手去撩起了蘇青青的鬓邊,湊過去認真看了看,低低地問道,“還疼嗎?自從回到府裏,那些女人都看的嚴,也不好給你煎藥,等出去就好了。”
才剛娶進來的媳婦就要吃藥,就算說是補身體,也會引人懷疑,尤其是在這布滿眼睛的江家。江陳氏肯定是不願給她家阿俊找一個有可能是生着病的媳婦的,江伯益更是可能直接找大夫過來作假,說她生有重病,不适宜給三兄弟娶妻生子,直接給送出去了。雖然現在他顧忌着父子關系,還沒有想到要用這種方法,可是也不能給他機會才是。
這麽多人裏,也只有江老大才會想到蘇青青頭疼的事情。剩下兩個并不清楚這其中的原委,也自然不會知道,這個女孩曾經被一根針折磨了近十年。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江元睿其實是想說點情話什麽的,稍微拉攏一下青妹妹,以便于下回繼續幹點那什麽什麽的事情。偏偏蘇青青一點也不識趣,只顧着講那些店鋪店鋪店鋪,他的媚眼全都抛給了瞎子看!江元睿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別的姑娘都感興趣的東西,她卻漠不關心,只對他那兩間香燭果子鋪那麽感興趣?為什麽她就不明白,鋪子再重要,也是不能跟她相比的。
如果想跟她在一起,勢必是要付出一些東西,他不介意從頭開始,只要不再讓這個女孩受到傷害。
蘇青青哪能曉得江元睿那麽複雜的心理狀态,她一心擔憂他的鋪子,卻見他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覺得他一定是不敢違抗父命,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要将自己的心血交出去。想到大哥在山裏時每天看賬本的樣子,蘇青青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倒也不再跟江元睿提及此事。兩人随意聊了些話,江元睿便被趕回了祠堂去,後者為此後悔不已,心想着還不如繼續談鋪子了。
江元皓在祠堂裏面呆的渾身難受,終于體會到了大哥這些天來受的苦有多深多重,不過他一點也不願意感同身受就是了。出來之後,蘇青青又對他格外地熱情起來,有話說的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家娘子現在對他就是這麽個态度,這足以證明,在他們兄弟三人裏,她對他的感情是最深也是最真摯的。
心裏想着這些,飄飄然的江元皓對蘇青青更是一切都有求必應,連大哥給他提銀子的信物也交給了蘇青青,只因為娘子說喜歡那上面的紅穗子。拿到這些東西之後,蘇青青卻在晚上的時候拒絕了他的求&歡,反而叫來了江小三,要和他一起睡。江元皓為此恨得整整一晚上都在輾轉反側,那個丫頭怎麽能這樣眨眼間就翻臉不認人?最後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幹了一件非常無恥的事——偷偷跑去聽牆角了。
結果奇怪的是,江元皓蹑手蹑腳地在窗戶下面聽了半天,什麽聲音也沒有,按理說江元俊那種野獸辦事不可能不出聲的。而且屋門半開着,那個婢女也不見蹤影,這是怎麽回事!
江元皓實在是忍不住,終于悄悄把紙窗戳了個洞,像個采&花賊那樣扒着洞口往裏看,結果發現只有江元俊一個人躺在床上,呆呆地沖着帳頂發呆,臉上還挂着變态一樣的笑容。
這家夥是中邪了嗎?
江元皓又四處仔細看了一遍,确信蘇青青并不在房內任何一個角落。這屋裏并沒有大的櫃櫥之類的,床底下也是密封不可能藏人,他家小娘子又向來老實安靜不喜歡到處跑,那麽她到底是去哪裏了!
這一次,江小三被他二哥揪起衣領的時候竟然意外地沒有發火,模樣依舊呆呆的,徑自傻笑。江元皓可沒心情笑,急吼吼地問他娘子哪去了,江元俊便告訴他,她走了。
走了?
“嗯。”江元俊點點頭,不忘加了一句解釋,“是我送她走的,還幫她雇了馬車,車夫是我以前在廟裏的一個師兄,人還不錯,技術也挺好的,就算是過山路也不會颠簸的呢。”
你的師兄,你的師兄不是都被關進大牢裏的花和尚嗎!還有誰要管你山路是不是颠簸的事情啊!江元皓急得腦門冒汗,恨不得過去使勁揪着江元俊搖,問問他是不是腦袋進水了。
江元俊也注意到他二哥開始着急了,便好心地繼續告訴他:“阿青說,讓你們不用擔心,等她回來。有幾個家夥欠了她一大筆錢,她是要債去了,收完錢就自然會回來的……他還說,這些蜜餞果子就送給我吃了,雖然這些是你掏錢買的,不過我是不會分給你的。”
去你的果子!
“你怎麽不跟着她去?或者你為什麽要由着她,而不叫我和大哥知道?你不知道讓她一個人出去有多危險,你就這麽放任她跟你那幫無惡不赦的王八蛋師兄弟一起離開,你知不知道你這根本就是在……”
江元皓的話突然滞住了。江元俊一手扯下他揪住自己衣領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經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的眼神陡然間從茫然呆澀變為了虎狼般的兇狠銳利,就這樣惡狠狠地盯住了江元皓,一字一頓地冷聲道:
“我的師兄,才不是什麽王八蛋!若是你再敢說一句,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江元皓也同樣怒視着他,怒聲道:“有本事你就掐死我好了,我就是說了怎麽樣!你這個王八蛋,竟然放任青青一個人去跟着你的王八蛋師兄離開,要是她出了什麽事,我就算變成厲鬼,也要取了你們這群小人的狗命!”
“哼!”江元俊一把将江元皓甩到了床榻上,不動聲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冷哼道,“罷了,我才不會跟一個書呆子一般見識,連罵人都不會用點新詞。不過別以為我是怕了你,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不過要是真弄死你,大哥和阿青都會生我的氣,所以我只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而已。”
“我只問你一句話。”江元皓在床上轉過頭來,臉頰都被竹制的涼枕硌紅了一塊,顯然剛才被摔得很重,“你為什麽不叫我們,一個人把青青送走?”
“因為阿青說,她只相信我,不希望你們知道。”江元俊洋洋得意,其實蘇青青只是說了不希望讓那兩人知道,剩下的乃是江小三自動腦補推斷。
“那你為什麽不跟她一起去?”這個才是江元皓最郁悶的,小三這家夥白生那麽大個個子,居然就這麽把人給放跑了,哪怕是只有他一個,能跟在她身邊保護她也好啊……
要知道當初在山裏的時候,青青那麽想跑,都沒成功過一次。偏偏卻在人都給吃了之後回到家裏的時候跑掉……他本來還以為,她是真心願意留在他們身邊一起生活,可是卻……
“阿青說,她不想讓我跟在身邊,不方便。她需要一個人去辦事。”江元俊道,“她還說,只要我不跟去,她就親我一下。雖然我很喜歡親她,但是你知道嗎,她還從來沒有主動親過我呢,這麽久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是她主動的呢,她主動的……”
“親一下你就滿足了?”江元皓第一次發現自家弟弟竟然這麽沒出息,明明平日裏那麽剽悍動不動就将人套麻袋的,“只親一下,抵什麽用?除非是她主動要跟你做拿給,而且還是在上面……呃,”江老二突然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不是在這裏,趕緊改口,“就算是她主動要在上面也不行,你就這麽讓她一個人走,萬一她遇到危險怎麽辦?萬一她不再回來……你要我,怎麽辦?”
江元皓的聲音有些沙啞,終于遏制不住情緒,伸手捂住了臉,聲音哽咽,那指縫間隐約有少許晶瑩閃爍。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他最怕的,就是那個人離開。
從第一眼看到她,那個人就在他心裏紮了根。但也從那時起,無數次的噩夢裏,她都是拿了那張婚契,一個人悄悄地離開。為此他每天都會想方設法将那張薄薄的紙努力地藏在不同的地方,就怕會被她翻走。即使到現在,還會突然間忍不住就去摸一摸胸口。
但偏偏怎麽樣努力也留不住,就像是掌心的沙,越是用力去抓,就逃逸得越快。騙走他取銀子的信物應該也是她逃走的計劃之一吧,可那銀莊裏根本沒有多少銀子可用了啊,大哥那個家夥計算得那麽精,怎麽可能會讓別人無限額地取錢?她真想用錢,起碼也要再弄些才好啊,況且她就那麽一個人出去,萬一在外面出了什麽事怎麽辦?希望她吃飯的時候不要點魚來吃啊,總是吃的那麽急,還不愛挑魚刺,萬一被紮到嗓子可怎麽辦……
無數個“怎麽辦”在江元皓腦海中浮現,緊随其後的就是蘇青青撞死摔死淹死被魚刺梗死喝水嗆死走路的時候被天上掉下的大鳥砸死等等各種死法,總之沒有他在,他家娘子一定周身四處到處是埋伏,四處是敵人,而且還有無數看不見的臭男人等着觊觎她呢。想到這兒,他不禁更加難過。江元俊在那邊盯着他直皺眉,眉毛都快撇到了天邊外。好端端一個大男人,就這麽哭哭啼啼的,實在是太難看了,太難看了,江元俊真不想承認這種窩囊廢是他哥。
49 一嫁三夫
“你不用擔心,沒事的。”江元俊也沒辦法了,只好伸腳踢踢他哥,努力安慰,“我師兄是個信得過的人,你可以絕對放心。女人出去也是要辦事,過不久就會回來的,你着什麽急?”
比起憂心忡忡的江元皓,江元俊倒是絲毫不擔心。就像阿青雖然說了要走,最後還是忍不住為了他而留下來一樣,他也相信她在辦完事之後會回來。要知道外面的人,哪裏就有他江元俊這麽厲害的?他家男人就算是出去轉悠一百圈,最後也得乖乖回到他懷裏。
那個書呆子就是沒有這種自信,才會整日裏擔心這個憂愁那個的,自己女人,想做的事就去做,就好比一個成功的土匪,不親自出去搶那麽幾回劫,怎會知道這個世界上的軟蛋有那麽多?
江元皓覺得自己跟這個白癡小子完全說不通,于是急匆匆地打算去找大哥。偏偏江伯益發現他這兩天沒事老往祠堂跑,把那邊派了不少人看護起來,想去也混不進去了。就這樣一直到第二天白天,江元睿方才知道蘇青青離開的事情,但再想去找,卻已經遲了。江元俊對于具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對于江元皓的詢問,江元睿只是暗暗鎖了眉頭,這樣告訴弟弟:“她回蘇家了。”
蘇家……江元皓想起了之前在船上時候聽到的那蘇家傳聞,不由得埋怨起了蘇青青,就算想回娘家,為什麽不叫上他跟着一起去,非要一個人離開,也不多帶點錢什麽的。萬一回去了沒有地方住,又或者她爹娘叫她改嫁,可怎麽辦呢?感覺她在家裏不是很受寵的樣子。
江元睿想的卻不是這些。他只記得當初去太醫那裏,那個老人用吸金石從她腦袋裏面取出的一根針。蘇家會有那麽惡毒的人要這番針對她,她究竟為什麽還要一個人孤身回去?
暫且撇下亂成一團的江家兄弟不提,單說蘇青青昨晚在遣走江元皓之後,叫來江元俊送她出府,為了使其就範還甚至不惜動用美色,使得江元俊乖乖帶她離開,還幫她叫了馬車。其實蘇青青本來是想随便找個驿站的馬車,跟着許多人一起走,結果江元皓卻不知在哪兒翻出了他過去的一個師兄,直接把蘇青青交給了他,拜托他照顧。
“我可以把命交給他。”江元俊對蘇青青這樣說道,接着又告訴他的師兄,“這是我的女人,好好幫我照顧她。”
于是他就這樣把自己的女人交給別人了。
于是蘇青青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着這位臉上有道疤的光頭師兄一路前行。早知道會這樣,她還不如給那兩兄弟留封手書,直接把江小三也一起帶上了。不過走了一天之後,蘇青青發現這位師兄雖然模樣兇悍了些,人還是不錯的,也不多說話,每天像個影子一樣跟在她後面,只在人流擁擠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擠開旁人,防止小偷或者登徒子之類的人接近。
因為江州也是交通拓廣之地,後面的路并沒有多少需要馬車的,蘇青青本來想着她自己就可以去,不用麻煩他了。結果這位光頭師兄只是淡淡地告訴她:“我欠他一條命,他說,讓我補在你身上。”
這話說的卻是江元俊了。蘇青青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想來這位師兄與江小三也是同樣類型的人,有恩報恩。也罷了,既然身邊有這樣一個強力的保镖,又何必硬去推開?
正如江元睿所預料的那樣,蘇青青這一次,是要回蘇家去。不過她倒不是為了別的什麽,而是要去偷東西,偷的就是自己這幅身體的嫁妝,也是她親娘留給她的遺産。
自從那根針被取出之後,蘇青青就記起了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這其中大部分自然是那個過去的“家”裏面的事。尤其記憶裏面最強烈的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回去拿回來娘的遺物,那些是她留給自己的嫁妝,哪怕是把它們燒掉毀掉,也絕對不能留給那群賤女人!
這個念頭一直充斥在蘇青青的腦海裏,驅趕也趕不出去。可以感覺得到蘇瑾華殘餘的怨氣似乎都集聚在了這其間。畢竟是占了人家身體,蘇青青也不好一直這樣罔顧她的意願,更況且她也想為這三兄弟主動做些什麽,而不是一直呆在房屋中,只将一切難題統統交給別人來打理。
既然如此,那麽她就盡她所能,将這一份屬于蘇瑾華的嫁妝,從那個家裏拿出來!
想歸想,現實還是很骨感的。在離開五江鎮之前,蘇青青用江元皓給她的銀莊信物,去把剩下的錢全部提了出來,她原以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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