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18)
是擠兌夏元傑店鋪的事情,不過那事他是另外托了信得過的人去辦,也不在乎江伯益這一點兩點責問。結果沒想到,江老爹根本沒有提那個不成器表弟的事情,反而一臉鄭重地告訴他,家裏的祠堂塌了。
祠堂塌了,呃,為什麽爹會大老遠地從五江鎮跑來青陽鎮告訴他這個?江元睿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老三帶着一群孩子大老遠地跑回了家,還壓塌了祠堂?這不可能吧,他身上一分錢沒有,怎麽可能帶着那麽多人跑家裏去?爹本來就不喜歡小三,也不會允許的。
還是說,是因為祠堂塌了,爹過來找他要錢,重修祠堂?但江伯益可比他們有錢多了,沒必要跑這麽老遠要一點銀子吧?
“你懂什麽?”江伯益皺眉道,“咱們江家,難道還有什麽祖宗香火可承不成?那祠堂還不是給你們三個不省心的蓋的!”
“給我們?”江元睿詫異,但是祠堂不是給死人蓋的麽?
“還不是你們那個娘!”江伯益抱怨了一句,神色裏浮起一絲看不懂的東西,卻又轉瞬即逝。他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裏屋的蘇青青,皺眉道:“早就說叫你們娶府尹大人家的趙小姐……麻子又不會遺傳……”
但是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江伯益擡了擡嘴唇,本想讓江元睿把元皓也叫過來,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走出門去,看着江元睿的鋪子裏人水馬龍,熱鬧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總之你們好自為知吧。”江伯益道,他說完這句話,便踏步向外走去。那兩個小厮自始至終都跟在他身後,見老爺起身了,趕緊随着一起出門去。因為爹今天異乎尋常的詭異态度,江元睿也有點發怔,雖然那厮說的話不明不白的,但聽起來好像是在為他們擔心。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提都沒有提夏元傑的事,難道那小子被坑了那麽大一筆銀子也只把氣咽在肚子裏?
那祠堂究竟是什麽時候搭蓋的,江元睿也不記得,反正大家都對它不甚尊重就是了。以前記得倒是挺結實的,沒想到說塌就塌了,爹也沒說原因。想到這裏,江元睿叫過來一個小夥計,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者點點頭,一溜煙地跑出了門去。
回到房內,蘇某人正在那裏泰然自若地刺繡中,江元睿想起剛才爹臨走前有特地支開他進來跟娘子說話,便忍不住問他們都說了些什麽。蘇青青擡起下巴看他一眼,搖頭。
“爹什麽也沒說。”她回答道。
眼看着大哥眼神開始變黑,她趕緊又道:“不過爹倒是拿了不少東西出去。”
東西?
江元睿胸口募地一跳,目光迅速掃過整間屋子。因為沒想過會有外人過來這邊,他這些天收集來的不少好東西可是都堆在屋子裏呢,本來想下午分揀,偏偏剛才一時情急給忘記了。他急急沖過去檢查,孤本的山居手記還在,波斯那邊運過來的翼獸銀角杯還在,元皓不知打哪兒弄來的琉璃眼的獅子也在,前幾天才收來的精雕黃金馬車也在,值錢的東西幾乎都沒有動過的痕跡,可是以爹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就這麽空手回去的,到底還有什麽是自己沒有想到的值錢東西呢?
江老大左思右想,卻依舊怎麽也想不出來。蘇青青見他頭痛,便伸手指指桌面,那裏正放着一沓雪白的紙張。
“他把我撕破的圖樣拿走了?”江元睿焦急起來。以江伯益的才智,拼起那些紙根本算不上什麽大問題,到時候只要按照原樣在五江鎮布置飯莊和酒樓,他這麽久以來的苦心思慮可就全毀了。但蘇青青還是皺眉,終于開口道:“畫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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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你爹把畫軸拿走了。”
“什麽畫軸?唐伯狼的畫我沒放在這邊的。”
“大哥你可真是……”蘇青青用力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桌子,“你忘記前幾天,我給你們畫的畫像了嗎?”
那日三兄弟齊聚一堂,蘇青青心血來潮,提筆作畫,其實也就是肖像畫,簡單的素描。因為她與三人相處時間頗深,神韻掌握很是不錯,如果是熟悉的人,也能很輕易地看出老大和老二的不同之處。如果這個人不是自家娘子的話,江元皓倒是簡直想推薦她進宮去當畫師,畫的東西要比那些持着毛筆的老頭子強多了。後來找了卷軸裝裱起來,還沒等挂,就出了小三那檔子事,他也把這東西忘記了。沒想到竟然會被江伯益拿走……
江元睿沉默了半晌,低頭看着蘇青青在帛布上游動的手指,動作生澀卻小心翼翼。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她明明就在身邊,他卻覺得她似乎離自己很遠一般。這讓江元睿有些難以忍受,他今天推了許多飯局過來陪着她,想要的可不是這些東西。
“小青,你知道阿俊去哪裏了,是吧?”
蘇青青的手微微一動,針尖偏了個角度,把狐貍耳朵處帶了個豁口。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補線,回道:“不知道。”
“他出走的銀子是你給他拿的,東西也是你收拾的,對不對?”
“不是我。”蘇青青将線往布上一插,站起身來,“茶水冷了,我去再泡一壺。大哥喜歡龍井還是碧螺春?”
“他去東嶺找那個道士了吧?”江元睿根本不接話,“那些孩子是不是你們找來混淆視線的?你是想解開那個詛咒,然後跟他走,是不是?不過我勸你也別太天真了,你們那點錢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蘇青青怒道,“一個個的都這樣,我到底是哪輩子欠了你們兄弟的,要反反複複的折騰人!整日裏疑神疑鬼的,你當我願意留在這個鬼地方?”
“我看你呆得很不錯嘛。”江元睿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每天吃着我們的,用着我們的,妻子該做的事情沒一樣做的好,倒是高高興興地看着我們三兄弟為了你争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吧?這邊哄着我們,那邊私下裏派阿俊出去找道士,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卷了銀子跟他私奔?”
“胡說八道!”蘇青青氣得直咬牙,大哥這家夥不知道又抽了哪門子風,說起話來實在戳人,“我又怎麽你們了?天天做飯做菜不說,還要給你出謀劃策,給你們東奔西跑的,我又哪裏做的不好了?你憑什麽說我白吃白喝?”
“你應該說,你什麽時候做的好了?”江元睿聞言便站起身來,伸手去掐她的下巴,結果被蘇青青一巴掌拍開。“每回晚上你都不讓人盡興,讓你換幾個姿勢就不樂意。叫你陪我住幾天,結果沒兩天就跟着別人跑了,你全身上下的行頭都是我掏錢買的,叫你伺候伺候我怎麽了?你倒好,拿着我的銀子去貼別人!老二和老三連自己都養活不起,還是說,你打算去跟着他們喝西北風?”
“你到底想說什麽?”蘇青青冷冷道,“有話直說好了,用不着拐彎抹角的。”
“我不知道。”
“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江元睿突然火了,他用力把茶碗摔在地上,裏面的碎茶葉濺了蘇青青一腳。
摔碎的瓷碗是價格昂貴的上品青花瓷,而并非是他以為的普通白瓷碗,江元睿的臉色頓時更差了。兩人就這樣對站着,過了許久,他才捂住腦袋,有些疲憊地去拉蘇青青的手,低聲道:“別多想,我只是随便說說。那夜你一直在我這裏,怎麽可能會去跟阿俊商量?”
蘇青青卻避開了他的手。
“別跟我怄氣。”江元睿皺眉道,“只是幾句話而已,你不是會計較那些的人。”
“不是幾句話的事情。”蘇青青道,真的不只是幾句話而已。那個晚上江元皓喝醉後的悲傷神情至今還印在她腦海裏,他的痛苦,他的淚水,都被一個名為“不舍”的枷鎖桎梏住了。阿俊粗暴性格下掩藏的小心翼翼,大哥平穩面具下的譏諷咆哮,這些都只訴說着同一個事實。
他們在忍耐。
有對自己的情誼,也有兄弟之間的忍讓和退避。感情本來就是一對一的東西,如果硬要拆分開來,只會讓每個人都受傷。如果說一開始還有着一個“不共妻就會死”的東西在束約着,那麽現在,這個束縛已經可以解開了,也讓三兄弟的自欺欺人就此打破,早晚要做出一個選擇。
四個人在一起,是痛苦。
而若真要在三人中做出選擇,勢必也是痛苦。
既然都會痛,那麽,不如選擇一種對大家都好的辦法。
蘇青青咬緊了嘴唇,衣襟裏的手暗暗握住了一張字條。
那是江伯益在離開之前,悄悄塞給她的。
87一嫁三 夫
江元俊一直沒有消息。
自從與大哥吵架之後,蘇青青就回去了祈元村,沒有再去鎮上。其實也算不上是吵架,只不過江元睿心裏有疙瘩,反倒不肯回來了,江元皓書院也忙,沒時間過來,只好偶爾托馬夫每晚上捎封信回來,算是文言版的情書。不過他有時候似乎有點特意顯示自己的筆體,寫出的字蘇青青有的都看不懂,只能隐約辨認出是個什麽詩,什麽賦,不過都有好好地收起來。
天已經涼了,樹葉變黃,打着旋兒飄散滿地。六兒一大早便出去掃地,掃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滿地的黃葉,不由得氣得咒罵起來。
青杏正好端着洗臉水出門,一見六兒這樣,當即向她立起一根手指示意噤聲。但她的動作卻晚了一步,這話正好被出門來的雲秋聽見,二話不說走到樹前一頓猛踹,幾腳将滿樹葉子踹得落了厚厚一層。六兒看的目瞪口呆,雲秋撇撇嘴角,開口道:“現在掃吧。”說完這話便邁開大步轉身回房。六兒望着地上沒過腳背的樹葉,嘴撅得高高的,差點兒沒哭出來,青杏趕緊急匆匆地去将水收拾好,拿了掃把出來幫她一起掃。只聽六兒小聲抱怨道:
“她又不是咱們正經主子,憑什麽這麽指手畫腳的。以前青小姐都是說白天裏慢慢掃幹淨就行,偏她來了,就一定要早上幹,連一片葉子都不許留。院子裏那麽黑,怎麽可能……”
“好了。咱們不過是奴婢而已,主子讓幹什麽,就得幹什麽,你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麽?”青杏迅速打斷了她的話,六兒扁了扁嘴,不再開口,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力揮着手中的掃把,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天神一般的三公子,只可惜還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要是能在他身邊,哪怕只是做個通房丫頭也好,她一定會好好體貼他,絕對不像青小姐那樣總是讓他傷心。
要知道每回青小姐留在鎮子裏,而沒有回來的時候,當天晚上三公子一定會不肯睡覺,半夜一個人跑到屋頂上望着月亮發呆。她總是忍不住悄悄來瞧他,看着他在房梁上一坐就到大天亮,第二天早上興沖沖地跑去鎮上接人,又空着手歸來。
三公子在這個家裏一定是呆得很郁悶吧?大公子和二公子一個是有錢的商賈,一個是秀才老爺,可是她真的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突然地走了,她給他縫的荷包還沒繡完一只鴛鴦。三公子身上的荷包,早就破了……
偏偏雲秋體會不到小丫頭思念離家出走老爺的悠悠哀思,發現外面掃地聲斷斷續續的,便出來道:“快點兒,等會兒要吃飯了,要是我姐姐起床後飯菜還沒好,你們就給我小心些。青杏,誰讓你在那裏掃地的?還不進來準備熱水!”
青杏對六兒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趕緊進房間去了。留下六兒一個繼續掃院子,才掃完又要去燒飯炒菜,忙的團團轉,菜只要稍微有一點鹹就叫她拿回去重做,只弄的六兒苦不堪言。
雲秋的确是在刻意收拾六兒的,因為這丫頭自從江元俊走了之後,竟然有點給蘇青青臉色看,嘴裏也總叨咕些怪話。蘇青青最近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沒怎麽在意六兒,她平時也對丫頭們大度得很,不太拘着她們。
青杏這丫頭很精明,時刻謹記着自己身份,從來不做逾禮的事情,六兒就有點恃寵而驕,開始偷懶不幹活,現在竟然還敢對主子使臉色,簡直反了天了!雲秋有段時間在江元睿的那邊被刻意培養過,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又是雇人又是買地,她骨子裏本來就是天生的強勢者,身上也隐隐有了領導架勢,現在呼喝起六兒完全派頭十足。過些天莊子裏要蓋一個叫大棚的可以保溫的什麽東西,還要請更多夥計來,到時候若某人還敢不聽話,直接按倒打棍子!
雖然江元俊那貨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畢竟是姐姐的男人,豈是她一個小丫頭能肖像的?如果不是蘇青青不讓她做的太過,估計六兒早被她一腳踢斷了幾根肋骨。
從骨子裏來講,雲秋還是個崇尚武力的人的。這樣的姑娘就像草原上的鷹,既高傲又野性,正常來講都是需要比她更強的男人來降服,可是偏偏,雲秋姑娘的興趣卻似乎并不在此……
“二牛。喂,叫你哪,二牛你給我過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周圍正在幹活的夥計們都悄悄掩嘴小聲笑了起來,有人就去用胳膊肘撞二牛,用腳背踢他,直到那個憨厚的年輕人募地驚醒,注意到身後怒沖沖的叫喊聲。通常這個時候,雲秋已經叫了他三四遍了。
正在刨木板的二牛便順手用滿是木屑的手背擦了擦腦門的汗,結果沾得頭發上都是白花花的。遠處監工的雲秋看他呆呆的樣子就來氣,大步跨過來扯着他就走,惹得後面的人哈哈大笑。
自從江家發達之後,二牛的娘就開始起了心思,再不提蘇青青是狐貍精的什麽事情,反而慫恿着二牛等什麽時候有機會跟江夫人多套套近乎,要是能被看上,多讓她送點金銀財寶也好。二牛給氣得吐血,差點兒沒離家出走自己到鎮上闖蕩。還是蘇青青記着他的恩情,邀請他來自家幫忙做工,又托了雲秋照顧他,私下裏要求給他輕松點的活計,工錢多給點兒。
雲秋一開始不太樂意,還記恨二牛撞了她的事,總是讓他多幹活,少拿錢,二牛也不吭聲,樂呵呵地讓怎麽就怎麽,連句怨言都沒有。結果後來不知怎麽,雲秋過來找二牛的次數越來越多,最後幾乎每天都要來個幾次,以至于她一出現,大家就都知道了來意。
二牛滿臉通紅,被她扯得一個踉跄,趕緊掙脫出來,問她有什麽事。雲秋也不說話,歪着腦袋盯着他看。因為幹了一上午的活兒很累,二牛為了省力,背略微有點佝偻,女子本來就比較顯個,結果看起來倒像是雲秋比他高,在俯瞰一樣。二牛趕緊挺直背部,雲秋這才露出笑容,從懷裏摸出一個布包扔給他,淡淡道:“吃吧。”
“我今天帶了幹糧,這個就不勞煩雲秋姑娘了。”二牛趕緊拒絕道,“我……”
“這是姐姐做的。”雲秋的一句話成功把二牛的話頂回了肚子裏,“她特地叫我給你送過來。快吃吧,別浪費姐姐的心意。”
二牛趕緊把布包打開,裏面放着兩塊噴香的白面餅子,上面綴着翠綠的蔥花,香氣撲鼻。咬上一口,唇齒留香,二牛很快把兩塊餅都吞進了肚子裏。娘每天只肯給他帶沒煮熟的野菜團子,吃下去總會覺得胃疼很久,這餅子簡直就是無上美味,只不過唯一的問題是……
青青姑娘似乎很少能烙出不焦不糊的餅……
“一說是姐姐做的,你吃的可真是快。”雲秋冷哼道,“可惜你又上當了,這個是我做的。吃了妖怪的餅,可要記得晚上回去看看眼睛有沒有變綠哦。瞪我也沒用,誰叫你那麽笨,回回都上當。”
二牛:“……”
“不過這回,姐姐倒是有東西要給你。”雲秋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身上摸出一大塊銀子交給他,“這是姐姐囑咐我給你的,讓你以後有機會自己買棟房子,不喜歡山裏的話,就搬出去,到外面闖蕩也好。唔對了,她還給了你一根翡翠簪子,我就勉強幫你代勞收下好了,男人帶根簪子像什麽話”
還有一句話雲秋沒有說,那根簪子是蘇青青讓二牛送給他未來媳婦兒的。
“她怎麽了?”二牛急道,“難道是他們,要離開祈元村,回到家鄉去?”
“家鄉?姐姐沒有家鄉。”雲秋道,“不過她是要離開了。今天早上來了一個看起來滿身酸腐氣的怪書生,長得人模狗樣的,說是姐姐的表哥,要帶她出去。現在應該已經到鎮上了,大概是去找江元睿那家夥了吧?”
“青青姑娘的表哥?”二牛呼吸一滞,又詫異道,“她是要把她表哥引見給江公子嗎?不過你怎麽說是要離開?”江家兄弟都在青陽鎮,青青姑娘應該只是回鄉去探親,不會一走了之的吧?
“說你笨還真是笨!”雲秋皺眉,“什麽引見不引見,她是去拿休書的!”
88一嫁三 夫
“休書?”二牛瞪大眼睛,“怎麽會,難道是江公子他要……”
“跟你說你也不懂。”雲秋撇撇嘴,趁着二牛發呆之際猛地一拍他的腦袋,把那些沾在頭發上的木屑全部震了下來,這才笑嘻嘻地道,“回去幹你的活吧,記得晚上回去告訴你娘妖怪又來找你說話了。”
二牛老臉一紅,不由得想起娘上回操着缺了刃的菜刀沖過來罵雲秋姑娘是妖怪的情形。祈元村就這麽丁點兒大,雲秋姑娘的模樣本來就與大家有些區別,之前又對他有些嚴厲,娘一直很不滿。不過娘對他的工作量大不大不怎麽感興趣,但一聽說拿回來的工錢比別人少一半兒,當即怒了,抓起菜刀就沖去江家找雲秋算賬了。
不過在雲秋一只手咔嚓扭斷菜刀木柄之後,二牛的娘頓時不吭聲了,自己拿着二截菜刀灰溜溜地回家去也,此後再見了雲秋都是繞着走的。其實那菜刀用了很多年,接口處本來就磨損得很厲害,但能一把扭斷,這力量也定然足夠輕松扭斷一個老婦人的脖子。
難道你要奢望一個綠眼睛的妖女去害怕律法嗎?
所以二牛媽自是有多遠躲多遠。雲秋只在最開始受排擠了一段時間,後來大家也就習慣了,兼加她出手大方,為人豪爽,模樣又漂亮,反而越來越混得開。蘇青青毫無芥蒂地信任她,把家裏的一切都交給她管,如果不是蘇青青,也許她現在還窩在那個亂哄哄的小縣城,随便幫人賣賣包子,殺殺豬,滿街瞎胡逛。
以前一直覺得那樣的日子很悠閑自由,之所以會來這裏,不過是因為蘇青青盛情邀請,不忍推脫。但漸漸的,她倒喜歡起這裏,給她一種親切的感覺,比起那烏七八糟的城鎮要好的多了。
她也曾經問過蘇青青,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其實在蘇家的時候,雖然說她是被派去保護蘇青青的,但更多時候是那個女孩在保護她。當時蘇青青什麽也沒有說,但是昨天晚上,她卻意外地過來找自己,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話:
“你是阿俊的師妹,以後就多照顧他吧。”
這沒頭沒腦的話,當時她還覺得很納悶,直到蘇青青第二天跟着奇怪的男人離開,才算明白其中原委。
姐姐把田契和房契全部都留給了她。
并且囑咐她暫時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江元睿,以後就算他來要,也別随便還給他。
不過這是說瞞就能瞞的事情嗎?況且,估計江家老大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心思擔心房契的事情吧……
時日,正是清晨。
北方早已入深秋,山路兩旁的樹,葉片皆黃。失去了生命力供給脆弱的梗再也無法支撐葉片的重量,紛紛揚揚地灑落滿地。
車輪軋過地上的枯葉碎枝,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趕車的人正是那位王姓馬夫,此刻他的方臉上滿是沉毅,抿着嘴唇一言不發,只是大力揮着鞭子,抽得馬拼命地往前狂奔,車廂不時因劇烈的速度震得一陣狂颠。
車內坐着兩個人。一位身着素白長衫,頭戴鄒絲紗冠,清雅如玉;另一位面沉如水,卻容色恬靜,秀麗若竹,正是剛剛從祈元村出來的葉明誠與蘇青青。葉明誠今日一大早便趕來此處,眉眼之中還帶着倦色,眼眶微黑,神态也有些萎靡,但他的神情卻是愉悅而欣喜的。
自打上了馬車之後,他就一直在偷偷打量身邊的女子,只見她神色平靜,姿容柔美之處一如往昔,卻是少了幾分高傲尖厲,多了淡然溫柔。看着這樣的表妹,葉明誠突然有些發怔,總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與他記憶力的不太一樣,但又完全捉摸不到痕跡。
況且上車這麽久,他以為瑾華表妹會主動向他訴說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委屈,卻不料她只是問他要不要喝茶水,吃點心,得到否定回答後就一動不動地繼續在那裏發呆,完全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無奈之下,葉明誠只好自己先開口道:
“阿華,你最近過的怎麽樣?”
蘇青青一開始沒有反應,後來才冷不丁想起自己現在是叫蘇瑾華,立即擡起頭來,目光正巧與對面的男子撞了個正着。葉明誠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大跳,趕緊避過頭去,繼續道:“真沒想到,你會肯出來應我的約。自打從伯父那裏知道你已經嫁人之後,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出來見我了。”
“承蒙表哥記挂。”蘇青青淡淡應了一聲。
“其實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過的好不好。”葉明誠道,“伯父當時說……”
——當當當當!
“當時伯父說……”
——咚咚咚咚!
“伯父……”
——嘣嘣嘣嘣!
“咳,”又一次被打斷,葉明誠有些尴尬,輕咳一聲繼續道,“當時我聽到伯父說……”
——咕咚!
“……外面是什麽聲音呀?”眼看着葉明誠的臉色開始跟自己的名字有一拼,蘇青青趕緊幫忙解圍,兩人拉開車簾向外看,只見遠處的山頭上正在冒起滾滾煙塵,并且發出種種古怪的聲音。
“那是什麽?”
“外星人?”蘇青青脫口而出,又迅速改口道,“大概是野豬們在烤番薯。”
“野豬……”葉明誠頓了一下,決定還是繼續自己剛才的話題,“我聽伯父說你嫁去了山裏,那裏的日子一定很清苦,如果有哪裏缺了什麽,就托人捎個信給我。要是被人欺負,也記得告訴表哥,千萬不要自己随便動手……總之,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看到你過的好,表哥也就安心了。”
蘇青青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不說別的,光他這麽一個胡亂約人出來見面就已經不像話的緊了。現代都不行更何況是極度注意男女之大防的古代,而且還是找江伯益過來遞條子,蘇青青簡直對他無語到了極點。這家夥如果不是故意敗壞她名節,就是徹頭徹尾的呆子。
而葉明誠則在暗自慶幸,他當時從蘇伯伯那裏知道阿華的所在後,還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過來尋找她,怕影響不好。後來還是月蘭說,姐姐一個人在山裏居住,肯定會很想知道親人的消息,他也是親戚,哪怕是去送個信也好。現在看來,阿華果然高興得很,還主動要請他去酒樓吃飯,說很想知道爹和妹妹的近況。
想到她會開心,葉明誠也覺得心裏舒暢的很。雖說嫁了山裏人,但阿華身上絲毫不見鄉下婦人的庸俗氣。她今天穿了件金對襟的緞羅衫,紅羅裙,腕上一只明晃晃的翠玉镯子,更襯得肌膚如雪,頰粉若霞。葉明誠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昔日裏的諸多情分,心中又黯然起來。以前就算阿華總是因頭痛病亂發脾氣,他也從未煩厭過她,現在好不容易病好了,卻已經嫁與旁人,又叫他如何自處?
今日一見,日後自當永別。只是不知阿華心中,可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兩人各懷心思,車廂裏氣氛一派詭秘。比起無比矛盾的葉明誠,蘇青青心裏卻只有歉意和愧疚。一開始她看到江伯益遞來的字條時心裏只有憤怒,現在卻能看出這個人是沒有什麽邪念的,而自己卻要利用他達成目的,總歸是心中有愧,不過既然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刀,也沒辦法,不用白不用。
兩人一路到了青陽鎮,此刻還是上午,天空藍的沒有一絲雲彩。蘇青青知道江元皓現在應該正在書院授課中,遂連最後一絲不安也放下,光明正大地帶着葉明誠,故意遠遠繞過兩家隸屬于江元睿的店鋪,瞧着有那眼尖的小厮瞥見自己後迅速繞進後門,才與葉明誠走進一家位置靠後的酒樓,要了個包廂。
很快有小二過來點頭哈腰地問兩位客官想吃些什麽,蘇青青怕自己會露餡,全部讓給葉明誠來點,後者一開始還在推脫,後來聽蘇青青說了一句“我喜歡吃的東西,表哥應該記得”,這才開始紅着眼眶點菜,并且又貼着小二的耳朵認真囑咐了一番。
但在菜上來之後,蘇青青傻眼了。
滿眼所見,要不紅通通一片,要不黑乎乎一片。不是極辣就是極苦。好不容易有兩盤色澤正常的菜,味道又能鹹死人。蘇青青吃的眉頭緊皺,握筷子的手都有些顫抖,葉明誠卻絲毫不覺,認真地給蘇青青夾菜,還在回憶着他們曾經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吃過同樣的東西。聽起來蘇瑾華似乎是真的很喜歡這些食物,只能說她很愛自虐。
不過幸好沒過多久,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這聲音輕微到幾不可聞,但對于早已經習慣了江家兄弟貓步的蘇青青而言,就算是他們用腳尖點地,再用軟布包上,一點一點兒地貼着牆根挪過來,照樣能清楚聽到。
江元俊輕功最好,但是他一般喜歡明搶,不愛偷雞摸狗,走起路來也是大搖大擺莽莽撞撞的。江元皓恨不得一進門就讓某人知道自己來了,總是有意加重腳步;最喜歡偷聽別人說話的莫過于江老大了。蘇青青嘴角微撇,抓住碗角的手突然一陣顫抖,動作也停了下來。
“真沒想到,表哥還會記得這些……”蘇青青低聲道,“我還以為,我們以前的事情你都忘光了。”
“怎麽會!”葉明誠急道,“阿華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會忘記?”
“那你還記得……”蘇青青深情地看着他,“我會看手相的事嗎?”
葉明誠:“?”
蘇青青:“把手給我。”
“哦,好。”葉明誠呆呆地伸出手,被蘇青青一把攥住,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聽對方一臉認真地道:“表哥,你的脈象顯示你與這個鎮子犯沖啊!看你印堂發黑,煞氣逼人,如果不在三日內離開此鎮,将會有血光之災!”
“這是真的?”葉明誠目瞪口呆,沒想到阿華竟然真的會看手相,“但是你給我看的好像是右手。”不是說男左女右嗎?
“左手是過去,右手是将來。”蘇青青面不改色地胡扯,“總之,為了表哥好,你還是盡快離開這裏。能夠在這裏見到你一面,我已經很高興了。”
“阿華……”葉明誠感動至極,蘇瑾華何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充其量也不過就是“表哥,你什麽時候把我從這個鬼地方帶出去!”“我們一起殉情吧!”之類的東西。
“表哥……”蘇青青的眼睛往門縫處瞄了一瞄,果然看到有一角黑影一閃而過,下一秒就有店小二過來敲門。蘇青青趕緊把爪子收回來,若無其事地坐在原位,那小二端進來一盤西湖醋魚,故意将湯汁灑在了蘇青青衣衫上,不得不哭喪着臉賠不是,請她跟着自己去其它的房間換衣服。
另外一間空房之內,江元睿正抱着雙臂在房間裏面不斷繞圈子。一看到她進門,當即氣沖沖地将人一把拽進房內,又“砰”地一下關上房門,疾馳的門板險些夾到店小二的鼻子。
果然是在這裏等着她呢。如果換了別人蘇青青不敢打包票,但江元睿這厮可絕對不敢就這麽沖進去抓奸。他之前可是在藥鋪裏夥同蘇青青騙過葉明誠的銀子呢。
“你,你,你!”江元睿氣得說不出話來,胸口都在不斷前後起伏。他在原地前前後後走了三個來回,這才微微緩過氣來,一只手指住蘇青青的鼻子,怒喝道:“你跟他,在那個包廂裏做什麽呢?”
“誰啊?”蘇青青滿臉無辜,“哦,你是說表哥啊。正巧他最近來青雲鎮,親戚之間敘敘舊而已,你又不是不認識他,有什麽好驚訝的?”
“敘舊?敘舊怎麽不去阿皓那裏,非得到這邊來開單間。你以為我這幾天去外地就管不着你了是不是?別以為我沒瞧見你們在廂房裏做什麽!”雖是沒太聽清具體在說什麽話,但竟然連手都摸上了,早晚要把那混蛋的爪子剁掉!
“你瞧見我們做什麽了?”蘇青青面色慌張道,“你這人真無恥,居然暗地裏跟蹤!反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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