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忍氣吞聲

木澤正襟危坐在堂屋裏，手上端起青花瓷的茶杯，皺着眉淡淡的抿了一口。

“大人，這鄉野的粗茶是不是入不了您的胃口？”木澤身側的一個仆從點頭哈腰的問道。

木澤嘆了口氣，重重的摔下茶杯，鷹一樣銳利的眼睛打量向身旁的人：“京城那邊怎麽樣了？”

仆從稍微抹了把冷汗，低下頭，恭恭敬敬的答道：“夫人那邊沒什麽特別的，倒是‘那位大人’發生了點趣事呢。”仆人說着，手指了指上面，笑的有些微妙。

“哦？那個人？”木澤嗤笑，“是又看上了哪位小倌嗎？”

仆從也順着木澤咧嘴笑了笑：“不是的，大人。據說她是縱|欲|過度，人救醒了以後就變得有些癡傻了呢。”

“哼，可憐我姬家。”木澤悠悠的說道，似乎根本就不關心那癡傻之人，“最近小院裏的那兩位怎麽樣了？”

“回大人，那女人似乎對他相當的寵愛，時日裏連句苛責也不會有。想要她放棄他，恐怕有些困難。”

木澤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乏的說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北邊現在的情況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上次讓那幾個村夫搶了他的獵物，那女人竟然也就忍氣吞聲了？果真是一鄉下粗婦，沒得半分的氣魄。”

“的确沒說什麽。探子講，那女人只是抱着他，抱了一晚上，然後軟聲細語的安慰着，像哄小孩子似的。”

“哼。”木澤重重又的哼了一聲，“無聊的女人。看來，我們只好再做點大動作了。”

仆從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這還需要我明說嗎？”木澤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一個小村子趕個人還不容易，你們這群人都是飯桶嗎？”

“是，是。屬下明白。只不過……”那仆從趕忙低頭應道，額角上還微微滲出了汗珠，“他對那個女人貌似也癡心的很，我們趕他走是容易，但他将來若是一直對那個女人留着念想，倒也麻煩不是……所以屬下想着，最好是讓那個女人自己趕他走。”

木澤靜靜的閉上眼睛，未置可否。

**

曼珠雖然被金大叔訓斥了一番，但她心裏明白，大叔也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她也就沒太往心裏去，只嘿嘿笑着敷衍了事。到了正午，金大叔就回家吃飯去了，末了，易南還是那副呆呆板板的樣子，連招呼都沒跟自己打，便走人了。

曼珠有些納悶，她是哪裏得罪了那個小鬼？怎麽他就總是一副很不待見自己的樣子，每次見面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唉，小屁孩的心思，你猜不透啊。曼珠無奈的搖了搖頭。

“天佑，走了。我們也去吃飯吧。”曼珠喚道，“我說你都練了一上午了，也不膩歪。呵呵，我家的天佑都快變成武癡了呢。”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曼珠自自然然的改稱天佑為“我家的天佑”了，也不臉紅。

天佑聽到曼珠的催促，樂呵呵的收了架勢，擡手抹了把汗，走向曼珠。

“累不累？”曼珠笑笑，問道。

“不累，天佑覺得很開心。”他臉上紅彤彤的，很是興奮的樣子，“第一次有曼珠以外的人類願意接近天佑，天佑很高興。”

曼珠的笑一僵：“所以我之前才說啊，只要慢慢來，一切會好起來的，村子裏的人們總會一點點接納你的。”

天佑的眸子亮亮的，裏面滿是希冀：“嗯，我會更加努力的。”

曼珠摸摸天佑的腦袋，鼓勵的沖他笑了笑。

“曼珠……”天佑歪歪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地有些憂郁的看着曼珠，眼神深邃而迷離，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同，但是當我接觸到人群，真正的站在其中之中後才發覺，原來和別人不一樣是那麽辛苦的一件事……”

曼珠一怔。

“在人類村莊邊緣徘徊的五年裏，我曾經想着各種辦法模仿人類，可是就是不成功，他們還是趕我、打我。曼珠你說，究竟怎麽樣才能得到別人的認同呢？”天佑疑惑的問道。

曼珠看着他那副冥思苦想的糾結樣兒，扯了扯他的手臂，道：“好了，快別想了。這件事情我還真沒法回答你，畢竟每個人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你現在做的已經很好了，來日方長嘛。”

“哦。”天佑愣愣的點了點頭。

曼珠的心裏略微苦澀，但面上還是做出了開朗樂觀的樣子，笑着拉起他的手，一起吃飯去了。

唉。

背着天佑，曼珠悄悄的嘆息了一聲。

她不是不清楚他的左右為難。天佑既不是狼，亦不是人。有着這般尴尬的身世的他，已經足以成為人們所诟病的焦點了。村裏人懼他、厭惡他，那也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其實曼珠比誰都焦躁，她很怕很怕天佑會不得不一輩子被拘禁在自家的小院子裏。

縱使天佑有千般好、萬般優秀，難道只因為他的出身，他就一生都沒法見光了嗎？這是何其的不公平？

**

兩天後，天佑手臂上的瘀傷剛一消腫，他就又出去打獵了。本來曼珠是不大樂意他去的，但天佑一心想要多賺點銀子，好把欠于大娘的銀兩盡早還了，所以就自己執意上了山。

夏日的暑氣很重，天佑在山間穿梭了一會兒，便汗流浃背起來。耳畔的蟬鳴聲不斷，煩躁的氣息無孔不入。

天佑放輕腳步，凝神觀察着四周。

越是接近人類村莊的地方，野畜就越少。因此想要打到價值可觀的獵物，他就必須更加深入叢林才行。危險不是沒有，但他一想到曼珠驚喜的臉，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好像什麽都不怕了似的。

一點點的，之前還隐約可見的林間小路已經完全消失了。蔥蔥茏茏的樹木多生長的十分巨大，盤根交錯的枝幹遮蔽住了天空，只在青翠的綠海中留下了一片片光影交雜。

在這樣的環境裏前行，實際上是很容易便會迷路的。

天佑仔細的嗅着植被的味道，小心的分辨着來時的方向。他趴在樹幹低下等了半天，才聽見不遠處似乎有窸窣的響動。于是天佑趕緊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氣息更多的隐秘在叢林裏。待到那黑影越走越近時，他猛地撲上去，死死的盯住獵物，大力揮刀斬在了它的身上。那獵物還沒來得及哀嚎，便沒了生氣。

天佑稍籲了一口氣，近身撿起獵物——那是一只成年的野雞，拎在手裏還算有點分量。

在這片山裏最多的牲畜便是野雞和山豬。一只山豬能買個七八百錢，而一只野雞大概能賣到三四百錢。一千錢是一兩銀子，天佑他打個幾次獵，便能有好幾兩銀子進賬了。然而，帳雖然是這麽算的，但并不是每次都能有人買光他們的獵物，畢竟這方圓裏都是小家小戶的村落，平常人家也都舍不得太吃肉。

不過，天佑手提着那野雞，心裏還是喜滋滋的，無比期待着曼珠笑得開懷的樣子。他身上沾了血腥，已經不能再在山林裏久留，怕會引來其他的猛獸，于是就開始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天佑又捕到了一只野雞。

快出了山林的時候，小路兩邊的樹林裏突然竄出來五六個人影。

天佑一怔，随即看清楚那幾人正是上次搶了自己獵物的家夥，當下怒由心生：“你們又有什麽事？上次不是已經把獵物都給你們了嗎？”

對面幾個男人一陣嗤笑，滿臉不削的看着天佑，道：“爺幾個就是看你不順眼，今天也趕緊痛快着把東西留下。否則，就別怪我們手下無情了……”

“你們……”天佑氣的咬牙切齒。

他自己好不容易打到的獵物，憑什麽拱手讓人？但想起曼珠，天佑又不得不壓下怒氣。萬一自己和村裏人鬧出糾紛，到時候還得是曼珠出面解決。他不想再給她惹任何麻煩了。

——可惡。

天佑不甘心的握緊拳頭，每次每次，他都只能依賴曼珠，這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好像他就是一個累贅似的，走到哪裏都是排斥的聲音。

只有曼珠是全心全意待自己，他不想再讓她露出愁容。

天佑抛出手中的獵物，但對面幾個男子卻并沒有拿了獵物就走。

“你們還想要幹什麽？”

一男子獰笑着說道：“哥兒幾個給我狠狠的打！”

**

曼珠在家裏等着天佑回來。但今天很奇怪，都日落西山了，他還是不見蹤影。曼珠稍微有些急了。同樣着急的還有小岚。小岚耷拉着耳朵纏在曼珠腿側，等不到天佑，它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飯菜都快涼了，小院子的門才終于被敲響。曼珠連忙跑過去開門，卻見木澤一臉假笑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