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次動搖

曼珠霎那間四肢發冷。

“天佑，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啊。”她僵着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抖着聲音喚了天佑好幾聲，卻依舊沒得着半點回音。

曼珠的眼眶有些發酸，她咬了咬下嘴唇，拼了力氣把人往屋裏拖。

小岚嗚嗚叫着也跟着進了裏屋。狼對于血腥的味道非常敏感，于是它知道天佑出了事，此時亦是身子發着抖，連叫聲也沒了力道。

曼珠小心翼翼的把天佑扶到床上，她借着燭光，終于看清了天佑的狀況。

天佑的臉上全是淤青，額角邊還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正源源不斷的從中往下流。他渾身濕漉漉的沾着水漬，似乎是在回到小院之前有給自己清洗過，然而，天佑的衣服破了洞的地方，還是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裏面更多的傷痕。那些傷痕被水洗的泛白，卻依舊青紫。

曼珠怔愣着捂住嘴巴，發出了一個無聲的尖叫。

——是誰竟下此毒手？

她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她要請大夫，給他治傷。

“曼珠……”一雙冰冷的大手卻抓住了她。

“天佑，我去請大夫，你在家裏等我。”曼珠視線模糊。

“我沒事的……”天佑笑笑，眼裏卻滿是焦急，“曼珠你不要哭。我只是累了，我不痛的……”

“胡說，怎麽可能不痛！”曼珠一下子就跪坐在了地上，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

——為什麽他每次都要弄得這麽狼狽？為什麽受傷的就總得是天佑不可？

“曼珠……”天佑想起身，卻終是倒抽了一口氣躺回了床上，“我真的沒事，你不要難過了。我、我睡一覺就會好的，明天我還能去打獵……”

“人都這樣了還想什麽打獵？！”曼珠制止住天佑，擡手給他蓋好被子，眼淚卻流的更兇了，“天佑，你不要總是這麽委屈自己，你這樣子我真的……”曼珠的話語淹沒在她的嗚咽聲中。

“曼珠，我不委屈。只要能和曼珠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幸福……”天佑似斟酌了一會兒，才想到了這個詞。他的眼睛亮亮的，彎成了一個月牙狀。

“天佑……”曼珠撲進天佑的懷裏，緊緊的摟住了他。

天佑忍着傷口的疼痛，反手摟住曼珠，突然就覺得心裏很踏實。之前被打的委屈、憤怒和不甘通通化作了一股清風，把他心頭的抑郁一掃而光。他胸口暖暖的，怎麽也不想松手。

如果，時間能停滞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如果，她能永遠就這樣待在自己的懷抱裏，待一輩子，那麽，他寧願一直被村裏人厭惡。天佑這麽想着，于是，他反而慶幸起自己所受到過的苦難來，因為正是這些苦難，才讓曼珠對他充滿了疼惜。

曼珠緊貼着天佑結實的胸膛，心痛的不得了。天佑越說不委屈，她就越覺得痛苦不堪。

他總是把磨難的苦楚小心翼翼的收藏在心裏，只要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就立刻無比滿足、開懷。天佑的心，有時簡單的就像一張白紙：對他好的人，他記着；對他不好的人，他卻也不恨，只會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的低落。

這樣的天佑，怎能讓曼珠不愛、不疼、不寵？

自曼珠把他從宗祠裏接回來後，她就想盡辦法的想要彌補他受過的苦。平日裏，曼珠哪怕心情在不好，面對天佑的時候，她也會擠出笑容。不論天佑做錯了什麽事，或是又惹了什麽麻煩，她都說一不二的站在他的這邊，維護他。

可是，她終究是沒法做的十全十美。

她，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天佑一次又一次的受人欺負、忍氣吞聲。

曼珠傾盡心力，不過也只能讓天佑在她這小院裏活下去而已，至于村裏人的欺辱，她根本猝不及防。即使她現在跑到村長那裏去告狀，想來也不會有人理她的吧，村人們還只會覺得她不識時務，總是惹是生非。

養了一個狼孩本身就已經夠礙眼了，誰還會站在她這一邊？

或許夢汐會？或許金大娘會？然而，曼珠跟她們本就相識沒多久，哪裏好再厚臉皮的給她們添麻煩。

曼珠感到很無助，無能為力的感覺蔓延至了全身。她腦子裏亂糟糟一片，突然就想起了木澤，于是有些慌忙的對天佑說：“天佑，你先躺着，我給你拿藥膏來。”她決定要驗證一下木澤的話，畢竟天佑的背上究竟有沒有胎記，這個村子裏的人和木澤一夥兒外來者都不會以前就知道。

懷裏沒了溫暖的存在，天佑的胸口感到一陣涼意。他空落落的看向曼珠，卻發現她的臉色蒼白的很，神情也有些怪異：“曼珠……你是不是生氣了？”

曼珠拿出一個小盒子，從裏面用手指蘸出一點透明色的藥膏，道：“我哪裏會生你的氣。天佑你忍着點，我給你上藥了。”

“嗯。”天佑點頭。

清涼的膏藥帶走了傷口上火辣辣的痛感，曼珠的手指尖小心的點在自己的身上，灼痛感剛過，天佑的傷口處卻傳來了微微的酥麻。那酥麻的感覺一路蔓延至了自己的心窩，連帶着身體的某個部位也躁動起來。

“天佑，你把衣服脫了。”

“哎？”沉浸在舒适中的天佑突然被一驚，她想要幹嘛？

不待天佑回答，他就感覺到曼珠滑嫩的雙手撫上了自己的身子，開始把他身上慘不忍睹的破爛衣物一件件的往下脫去。

她，該不會是想……

天佑趕緊配合起曼珠的動作，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她誘人的臉頰。無奈曼珠只脫光了他的上衣，便沒了動作。

“曼珠，你……”天佑吞了吞口水，視線在她的身子上瞄啊瞄的。

“你的背上是不是也受傷了？來給我看看。”

天佑“哦”了一聲，很不甘心的轉過了身。他的腿上還受傷了呢，曼珠怎麽不脫自己的褲子，光後背有什麽好看的。

天佑線條優美的背上有着大面積的青紫，但是卻不難讓曼珠看清他蝴蝶骨之間的那一小片紅。

曼珠心中一抽，她抖着手指，輕輕的按上了那片紅色。

天佑覺得自己被曼珠摸過的地方變得滾燙，終于忍受不了了，他忙回身躲開了她的手指，問道：“曼珠，怎麽了？我後背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沒什麽……”曼珠笑笑，眼前似乎一片白茫，她幾乎看不見天佑的臉了。

“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天佑急了，抓着曼珠的胳膊追問道。

“可能是吧，呵呵。”曼珠掙開他的手，聲音沙啞的說，“天佑，你今天就好好睡吧，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天佑仍不放心，道：“曼珠你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白天裏也不要做活了，把身體弄壞了怎麽辦。”

“我真的沒事。你先睡吧，今天小岚等了你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我得去喂喂它呢。”

天佑聽她都這麽說了，就躺回了床上。他人一沾上枕頭，濃重的疲倦之意立馬襲來。不自覺間，天佑就睡着了。

**

曼珠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子，頹然的将身子靠在了門板上。

——原來，天佑真的是木澤要找的人。

他，是京城姬家的繼承人，是本該集千寵萬愛于一身的嫡長子，而不該是像現在這樣縮在一個鄉間小院裏，做個受盡人們的欺辱的“怪物”。

“天佑…天佑……”曼珠一遍遍重複着天佑的名字。

她，該怎麽辦好？

心緒一片混沌中，曼珠心裏浮現出天佑笑的欣喜的臉——“只要能和曼珠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幸福……”

曼珠擡起手，手掌間的殷紅卻異常的刺目。

一直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幸福嗎？

所謂幸福，究竟是什麽？難道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了嗎？

“天佑，對不起。我沒辦法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曼珠緊緊的貼着門板，一遍一遍的，中了夢魇般的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直到嗓子幹啞了，她才踉跄的向着小院外面走去。小岚在她身後叫着，曼珠也沒有回頭。

古代的鄉下不比現代，一到夜裏除了月光是一點亮兒都沒有。曼珠出神的走在鄉間小道上，一會兒，便磕磕絆絆的摔了好幾下。她抹了抹髒了的膝蓋，繼續走。黑漆漆的夜看起來有些陰森，然而曼珠也不覺着怕了。她的心裏空蕩蕩的，一片迷茫。

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村長家門口。

曼珠站在門前站了許久，方舉手，叩響了門環。不下片刻，門就被打開了。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恭敬的站在門裏，對曼珠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曼珠姑娘裏面請，木澤大人正在堂屋裏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