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生

Z市腫瘤醫院病房。

疼,太疼了。

溫蕭煎熬了一晚上,直到旁邊的護工起身,才勉勉強強感覺到一絲遲來的困意。只是這困意十分古怪,天旋地轉得叫人頭暈。

聽說人死前就是這種感覺。

死了倒解脫了。

意識消失前,她突然想到,交了一輩子的養老金還沒花,閨女還不知道她私房錢存在哪。

還有還有,這不是讓渣男喜提“升官發財死老婆”中的壓軸大獎?

可真是窩囊!

一想到這,她緩緩消失的意識停了那麽一刻,随後歸于平靜,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念頭。

下輩子別遇見了。

再醒過來,天光已經大亮。

得病以來,溫蕭頭一次覺得呼吸順暢,整個人像全好了一樣。

她把手放到胸口,體會着真實的一起一落。

這是,回光返照?

她竟然有點舍不得睜開眼,貪戀這一分朦胧又真切的健康。

可母親中氣十足的嗓門在門外響起:“死丫頭快點起來!家裏一堆事,你還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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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公鴨嗓在一旁小聲維護:“媽……我姐昨天晚上幫我複習到很晚,你讓她多睡會兒。”

怎麽回事?

弟弟早已是當了爸爸的人了,哪來的公鴨嗓?

她猛然睜開眼,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沒有動一動就全身疼的不适,她坐在床沿,頭不昏眼不花,更是一點不疼。

待注意力回籠,她發現周遭早已不是病房,而是她出嫁前的卧房。

牆壁泛黃,家具老舊,地板斑駁。

熟悉得叫人眼酸。

她愣了愣,舉起手背看了一下,沒有青紫色的針孔,也沒有凸起的青筋,白白嫩嫩一雙年輕的手。

她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疼。

不是夢。

起床趿了拖鞋開門。

章茉香女士舉着拳頭,正打算繼續敲,見她總算開門,劈頭蓋臉罵起來:“你再躲懶試試?快,出來把家裏收拾收拾!我要去買菜了,再不去沒菜燒,晚上讓你婆婆吃鹹菜拉倒!”

真好啊,彼時她還如此生猛健康,還沒因為自己糟心的婚姻愁白了頭發。溫蕭鼻子酸脹,猛然上前一步,抱住她。

熟悉的雪花膏香味蹿進鼻子,溫蕭把臉埋進她肩窩:“媽,我好想你。”

章茉香女士一把推開她,沒什麽耐心:“一大早發什麽癫!快點做事。”說完拎起牆邊的掃帚,扔到她面前,丢了個嫌棄的眼神後轉身離開。

“姐,我來掃地,你去收拾客廳。”溫行遠搶過掃帚。

溫家的女兒是嬌養的,粗活累活向來都是他的。

溫蕭的記憶早就開始褪色,家裏的客廳長什麽樣,她也早已記不清晰。

此刻站在狹□□仄的過道,她看着那套直到她結婚才被替換掉的老式沙發,好半天,問:“今天的報紙取了嗎?”

溫行遠指了指大門背後的布袋子。

——那還是溫蕭學踩縫紉機時的失敗作品,章女士物盡其用了好多年,直到她結婚前才和其他破爛兒一起扔了。

1988年10月15日。

她記得這一天,李江海家來提親。下個月的15號,是她上輩子領結婚證的日子,當時,前世的婆婆說,別跟人家攀比搞什麽婚禮,領個結婚證就行了。

也就是說,眼下自己還未婚?

她松了口氣,眼神漸漸明亮: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那個世界離開以後,閨女怎麽辦?

正在神游,溫家的大鐵門哐當一聲打開,又哐當一聲關上。

老溫哼着小曲一步一颠地進來,後跟被踩爛了的皮鞋一只前一只後,這麽淩亂地散在門口。

然後他就這樣扶着門框站着,得意地問:“乖囡,看老爸今天形象怎麽樣?”額頭深刻的擡頭紋因為笑得燦爛,顯得更深了一些。

他甚至認真地對着門口的鏡子,看了又看,“這樣,不給你坍臺吧?”

那個年代常見的豬肝色地板延伸到老溫腳下,早晨的日光斑駁地鋪灑在上面。像她回望過去的人生,那麽真實,又那麽不真實。

溫蕭把眼眶裏彌散開的淚意逼了回去,盡力不哽咽:“老爸最帥。”

她走上前,靠在老頭還沒有佝偻的肩膀上。

前一世,老溫同志在這一天強烈反對過自己嫁給李江海,只是她當時盲目得像傻子,一個勁地幫他說話。

棒大概打了鴛鴦的眼睛,瞎了。

她無聲地諷刺自己。

溫行遠嗤了一聲:“一把年紀了還跟毛腳女婿較量。”

溫蕭別過頭飛快擦了一下眼角,拍了拍老溫的肩:“老溫同志你既然回來了,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媽的要求,你是懂的。”

說完她回了自己房間,再出來,頭也不回地換了鞋出門。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客廳整不整潔的……愛誰誰吧。

這會兒她還沒上班。大學畢業一年了,沒上班。

也正是為此,章茉香女士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麽看都不順眼。

以至于今天晚上的“談判”,溫平安孤掌難鳴。

章茉香和李江海的媽此生唯一一次站在同一戰線,就是今晚。

——她們同仇敵忾:好好的大學生,做什麽裁縫!

前世的她,仿佛是為了向她們證明愛情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眼睛一閉就同意跟着李江海去隔壁Z市。

哪裏想得到,生活的柴米油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哈,而且當時年輕,以為學了幾年已經把師父的本事學到家了,其實差得遠。

天真!沒有自己趟過水,根本不知道深淺!

不得不說,李江海這男人太懂她了。

勸她說,去Z市另開一家旗袍店,還能避開和師父之間的客源競争,兩全其美。

可誰知,一來自己學藝不精,那點洋泾浜功夫,離開店的距離,也就差了十萬八千裏。

二來嘛,這狗東西學了損招,用維生素代替避孕藥,成功讓她很快懷了孕。

然後她就窩囊地接受了安排,最後的倔強就是堅決不去李江海他媽單位,改去了旁邊的Z市大學圖書館做管理員。

誰能知道,幾年後,當她看到白發蒼蒼的師父在采訪中說,入選“非遺”而苦于沒有一個像樣的傳人,是他的罪過時,她有多麽後悔。

後悔沒有見證這門手藝的極致榮耀,也後悔讓這門手藝在自己手裏斷了傳承。

再後來,師父中風後,再也無人僅靠一雙手,用傳統技藝把旗袍做出這般風情萬種。

現在想想,命運裏所有的坎坷,都在這個晚上有跡可循。

這峰回路轉的話術,這步步為營的算計,沒個幾十年道行還真不行。

溫平安聽着大門關上的動靜,拍了下溫行遠的腦袋:“你姐被你媽怎麽了?怎麽……怪怪的?”

溫行遠低着頭哼了一聲:“我哪知道!先是對着老媽撒嬌,這會兒又對着你撒嬌……”語氣裏有些酸,“就沒把我當回事,看我今天怎麽對付姐夫!”

溫平安撩起袖子開始收拾茶幾上的東西,冷哼一聲,眼神如刀:“什麽姐夫姐夫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溫蕭跨上自行車,飛快地踩。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像碎金子一樣灑在她身上,風裏還有一些燥熱。

她踩了一會兒鼻尖上冒了汗。

可她不管,還能這樣痛快地運動,她覺得爽快極了。

楊瑞成旗袍店。

溫蕭定定站在門口,看着玻璃門裏的師父一動不動。

他穿着一身黑色對襟馬褂,正和客人介紹面料。須發花白,老花鏡滑落到鼻梁中間,手上拿着一塊面料,輕輕這麽一批就把料子蓋到客人身上。

楊瑞成是用傳統法子教自己的。先要做只打雜的學徒,再慢慢教了工藝從小活兒開始幫襯,整件的旗袍,上一世她還沒在師父手底下做過。

結婚前那一年,她沒上班,紮紮實實把绲,鑲,嵌這些常用的裝飾工藝都學了,可怎麽營銷顧客,怎麽幫顧客揚長避短,她完全還沒開始學。

重活一世,她說什麽也要把師父的本事學到家,讓旗袍店繼續下去。

溫蕭咬了咬牙,推開玻璃門。

旗袍店裏周而複始放着莫紮特的曲子,撲面而來熟悉的真絲布料味。

楊瑞成扭頭看是她,啊了一聲:“阿蕭怎麽來了?不是說今天……”一邊給客人量尺寸,一邊打量她的神色。

“早點回去就行了,還是我來量吧,師父你去忙別的。”她上前,接過他的皮尺。

重新站在這裏,在脖間挂上皮尺,讓她有了更真切的感覺:她真的回來了。

客人上了點歲數,笑起來很慈祥:“楊師傅的小徒弟?長得真漂亮。”

溫蕭淡淡一笑,手腳麻利地開始采其他尺寸。

楊瑞成聽她誇溫蕭漂亮,一本正經地說:“漂亮又不當飯吃,我這徒弟可是大學生。”眼裏的驕傲,絲毫不比溫平安少。

客人細細打量:“那……有對象了嗎?成家了嗎?”

不待師父搭話,溫蕭擠了擠眼,淺笑道:“還沒呢,要是您有合适的,給我介紹。”

客人走後,楊瑞成眉頭如川,放下手裏的剪刀:“丫頭,跟對象怎麽了?”

昨天明明很雀躍地說,兩家要議親了。

溫蕭看着師父眼中毫不掩飾的擔心,心裏又酸又暖:“師父,我只是剛剛明白,我和他不合适。”

用了一輩子去驗證這一點。

楊瑞成哼了一聲:“年輕人就是想太多,我們那時候,盲婚暗嫁的,不也過得很好?”

自由戀愛兩年,說散就散?

不負責任!

溫蕭拿起案臺上昨天沒做完的扣袢條,雙手隐隐顫抖。隔了三十多年,回憶裏的物件終于恢複本來的顏色。

她輕輕說:“至少我得找個,不會瞧不起我這活計的人吧。”

楊瑞成愣了愣,然後冷哼:“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态度說變就變。

這可愛的老頭。

如果你喜歡旗袍,你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瞧不起旗袍,那你哪涼快哪去。

溫蕭像往常一樣做完活兒,在黃昏日落時分回家。

——特意提前半小時,回家換身戰袍。

踏進溫家大門,肉香撲鼻。

章茉香女士的紅焖蹄髈,無人可出其右,但溫蕭滿腦子待會兒戲怎麽唱,連這等難得吃的硬菜也沒心情欣賞。

章女士已經換好了“出客”的新衣,一絲不茍用香粉紙打勻了膚色。

這是章女士對對手的最高禮遇。

溫蕭收到了劈頭蓋臉的痛罵:“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家裏……”

她豎起一根手指,止住她滔滔不絕的下文:“噓,媽你小聲點,人家馬上就到。我去換身衣服,媽你先招待。”

啧,上輩子這場戲沒發揮好,這回作弊重來。

作者有話說:

溫蕭:母後啊,蹄膀要麽別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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