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學畫
繳獲了李江海的“賠償金”,溫蕭大方地請幾個出力的人吃午飯。
譚雪見她又帶人來,把她們帶去朝陽落地玻璃窗前的一桌,笑着小聲問:“姐姐,你賺了錢就要都吃光喝光嗎?哦,早上你們店是不是出事?我看鬧哄哄的。”說到後面,聲音壓了下去。
溫蕭不以為意,一邊點菜一邊擺手說:“小事,你看這不給我賠禮道歉了?要不然怎麽能又有錢來吃吃喝喝?”
譚雪笑得更大,腳步輕快地離開去安排飯菜。
飯菜上齊,時途卻絲毫不給對面幾個人想要寒暄的機會,指着幾人面前的飯碗,鐵面無私地說:“快點吃完回去把你們的爆炸試驗重新理一下,要達到目标速度,是不是缺了什麽條件?”
孟金語一邊吃一邊嘀咕:“每次都這樣,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們哪裏不對嗎?師兄還是沒人性。”
埋頭吃飯的喬森悄悄擡頭,給了哥們兒一個“好勇”的表情。
時途冷哼,毫不留情字字如刀:“如果每回都要別人告訴你哪裏錯了,那你還是遲早放棄物理,改學別的,畢竟別的出不了大事。”
這話說得有些重,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溫蕭拉了拉時途的袖子,想要說他別對他們這麽兇,誰知這位仁兄轉過頭,柔聲問她:“下午去照相館嗎?你不是要找那個碎嘴子?”
鮑博忍不住嘟哝:“有異性沒人性啊。”
溫蕭再厚臉皮,也臉紅起來,橫了時途一眼:“下午我還有工作,等傍晚你過來陪我去一趟吧,順便回我家吃晚飯。”
時途被橫得毫無波瀾,然後像沒有罵過人一樣,面不改色地吩咐鮑博:“吃完飯去幸福照相館跟那老板說,讓他等着別早收工。”
鮑博哪敢吱聲,臉上挂着“我命苦,但我不說”的委屈,鼓着圓圓的胖臉把情緒埋葬在食欲裏。
對面三人吃得安靜如雞,直到譚雪過來找溫蕭收錢,孟金語才找到好不容易可能扳回一城的機會。
“師兄你怎麽能讓嫂子付錢呢!”他一臉嫌棄又震驚,說,“你對我們摳也就算了,跟嫂子出門居然不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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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途冷冷哼了一聲,指着自己說:“我結婚了。”看對面三個呆瓜還是不解,耐心補了一句,“你們嫂子管錢,不是很正常嗎?!”
三人默然:終究,還是低估了師兄花式炫妻的格局。
傍晚,幸福照相館。
時途如入無人之境,帶着溫蕭直闖後院。
朱上心正架着烤爐在後院的桂花樹下烤饅頭和肉片,油脂滴落到炭火上,散發出嗆人的煙火味。
他皺着眉把粘連在鐵絲網上的肉片夾下來,因為湊得太近,微長的頭發在炭火灼灼的熱氣下卷了起來。
見這位冷面閻王招呼都不打闖進來,朱上心放下手裏的肉,瞪着他:“喂,你這叫私闖民宅我告訴你。”
時途靠着雕花木門,毫不在意碎嘴子的控訴:“第一,我提前讓人過來說過,第二,你前面這店連個人都沒有,門開90度,我不直接進來難道還要扯着嗓子喊?第三,我們不是來吃飯的,你別狗護食一樣沒出息。”
溫蕭輕輕拉開這位老兄,小聲埋怨:“不是來求他幫忙的嘛,你怎麽搞得像來收保護費的一樣。”
時途心裏有本黑名單,記着他上次去實驗室把溫蕭照片當展品給人看的帳,頗不服氣地嘁了一聲。
見朱上心手忙腳亂翻着肉的面,溫蕭忍不住上前動起手來。
前世女兒很愛吃烤肉,她不怎麽舍得常去外面,在網上查了好幾種方子後,學着在家裏用簡單的烤網和裝了無煙炭的舊鐵鍋給女兒烤。
久而久之,練出了一手匹敵後世烤肉館的手藝。
朱上心目瞪口呆看着她兩手靈活地翻飛之下,滋滋冒油的肉片像有了靈魂一樣,邊緣輕微卷起,泛着恰到好處的金黃,然後又娴熟無比地用醬油甜面醬麻油一拌,夾進表皮烤得微微發脆的饅頭片裏。
不知她現在有沒有學會自己烤肉?
溫蕭幾不可見地嘆息了一聲,然後雙眼含笑遞給他:“嘗嘗我烤的怎麽樣。”
時途一直看着她低頭垂目烤肉的神情,沒有錯過她的嘆息,回味着剛剛出現在她臉上轉瞬即逝的愛意和懷念,他眯着眼,不禁緩緩皺起眉。
不可能是因為李江海,那還會是因為誰,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學霸一時毫無頭緒,只覺一口酸氣堵在心上。
朱上心接過來,聞着香味咽了口口水,咬了一口後發出嗚嗚嗚的滿足聲,連連點頭,朝溫蕭豎起大拇指。
美食當前,舌頭似乎連燙都不怕,三口兩口就吃完一個。
他嘴裏裹着東西,說話含糊不清:“你們倆的照片明天才好,今天過來有何貴幹?哎喲為什麽你烤的肉就恰到好處,我烤得不是太焦就是太生?”
時途小聲諷刺:“肉類的美拉德反應可以通過調整時間和溫度做到完美控制的,你不會只是因為你手眼協調能力差,嘁……”
溫蕭臉上幹笑,手肘怼了怼時途,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錯了什麽藥,什麽都要嗆幾句,然後三言兩語說明自己的來意。
朱上心很想說不,他并不想經常看到這尖酸小氣的男人,但溫蕭是無辜的,不該承受本屬于配偶的白眼,再加上,嗯,手裏噴香的烤肉瓦解了他最後一絲防線。
于是他勉為其難:“教你也是沒問題,如果徒兒每周可以給為師烤個肉吃吃,那就……”朱上心一邊說,一邊流下激動的口水。
時途心裏酸得厲害,這肉他可還沒福氣吃,于是陰陽怪氣地說:“我可以給學費。”又看着溫蕭,“不是明天就要交稿子嗎?還不快快讓你這嘴饞師父教起來?”
朱上心暫時不想跟烤神的配偶一般見識,連嘴都懶得跟他鬥,剔着牙好不享受。
日頭漸漸西沉,桂花的香味混雜着烤肉香氣,像周末假期閑散的氛圍。
可溫蕭沒有太多時間,她想要明天就去見胡孜,時間耽擱得越久,變數就越有可能發生。
她看了一眼身邊雖然無所事事,但堅持陪在旁邊的男人,決定還是先把他打發回家。
于是放軟了聲音說:“我中午吃得多晚上不想吃,你先回去吃飯吧,讓我媽給我買一碗馄饨留着,你要是還有胃口就跟我一起宵夜。”
這是她從“正面管教”裏總結的溝通技巧: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情緒。
小孩子往往先接收情緒,才接收信息。
沒想到,對時途同樣适用。
時途果然一臉受用,溫蕭的話,充分體現出了作為夫妻在外人面前該有的熟稔。
年輕的男學生,或許還學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此刻他面色平和,和剛才尖酸刻薄的樣子判若兩人。
溫蕭随他檢查了一下自己鑰匙圈上的報警器後,看着他擡腳往外而去。
她借朱上心的電話,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沒等多久,胡孜柔和甜膩的聲音在聽筒中響起。
胡孜一聽便認出她的聲音,也不多寒暄,急切地關心她是不是已經完成了設計稿,再有兩周可能就要派上用場。
溫蕭暗暗感嘆時間剛剛好,當下答應了明天下午先送稿子過去。
她看着胡孜給的地址,那是S市老城區最核心的地塊,更是後來寸土寸金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住在那一片的人,從過去到未來都非富即貴。
富婆客戶,必須牢牢把握!
握着電話聽筒,溫蕭覺得不可思議。
她從信息社會而來,如今居然會因為打個電話感慨萬千。
看來旗袍店的确應該與時俱進裝一臺了。
另一邊,朱上心吃人嘴軟,抱出曾經用了十多年的畫板,擺出了傳道授業的架勢。
他擦了擦油呼呼的嘴拿起筆,耐心地聽溫蕭講她想要的或高飛,或低伏,或展翅,或振翅,或旋舞的蝴蝶。
然後突然想到什麽,他沒直接下筆,而是擡頭狐疑地問:“乖徒兒,你是怎麽知道為師學過畫?實不相瞞,為師學的工藝美術,還真應該去設計首飾什麽的。”
“我看到你在背景布旁畫的構圖了,一看就是有功底的,還很深。”溫蕭眯着眼,回憶當時的情景。
她來拍照那天就發現,背景布旁邊的牆上貼着許多模特姿态的構圖,筆觸之老練,非一日之功。草圖上沒有體現服裝和面部細節,可見畫畫的人,純粹只是記錄一下人和景的關系。
然而就是這些寥寥的線條,讓眼毒的溫蕭當時就認為,他拍東西或許還嫩,在畫畫上面一定是個大佬。
——當然這就不必說給他聽。
這見微知著的描述,極大滿足了朱上心的虛榮心,他炫技一樣,刷刷幾筆把她構思的五個造型先勾勒了出來。
“好徒兒,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還需要另兩個視角的草圖。”
“等着,馬上就來。”
溫蕭眼前一亮,果然在會畫畫的人手裏,每根線條都會說話,這振翅就有了欲飛的姿态,這懸停便是安靜的模樣。
昨天發瘋畫了一晚上的稿子,不如人家這幾分鐘,真的好饞他的這雙手!
“徒兒啊,你看為師右手的這個眼神,不太對勁啊!”像極了他自己看烤肉的意思。
溫蕭戀戀不舍收回視線,把自己畫的草稿,展開給他看:“你看我,現在開始學還有救嗎?”
朱上心看了眼那一看就改了無數遍的圖稿,緩緩問:“乖徒兒,有沒有可能,你不是不會畫,而是根本沒練習過,所以手跟不上腦?你看,你沒有一根線條是幹脆利落的,可見你心裏頭虛啊,下筆的時候就想着擦了,是不是?你少看那些什麽速成的書!基本功練好了,指哪打哪,懂嗎?”
這話聽着熟悉,楊瑞成也說過類似的話。
但凡是個技藝,就有躲不開的基本功訓練,師父誠不欺我。
溫蕭把他畫的三視效果圖拿過來,和自己的醜圖比在一起,差距有如天塹。
朱上心似是不忍她飽受打擊的衰樣,又勸道:“你是拿針線的人,倒也不用花這麽多功夫學畫畫。”
然而溫蕭搖頭搖得十分堅定:“可我總有一天要設計自己的旗袍的。”
前世看過的雞湯文不少,有一句話她身體力行體會過:今天因為偷懶避開的困難,總會一次又一次為難你。
她不想麻煩朱上心用他那雙已經“封神”了的手幫她繼續畫細節,拿過來低頭畫上一顆一顆珍珠。
朱上心嘆了口氣:“停!你要是想毀了底稿就直說,剛說了你線條不行,我還沒說你透視也不對,這珍珠能一個模樣嗎?行了,你這次的活兒要得急,我給你畫行了吧?”
這時,時途的腳步聲從外而來,漸漸清晰,伴随着他尖酸的語調:“剛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別人說吃人嘴軟,你吃了我太太烤的肉,就這教學态度?”
真的,有的人一開口就讓人想打他。
作者有話說:
時途(傲嬌版):老婆,我幫你罵他。
溫蕭:還不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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