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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石院裏沒有人知道蘇小冬是怎麽把明細風從無回峰頂上請下來的。明細風來的時候, 莫問捏着根銀針站在床邊,思忖着從何下手,岑溪剛剛趕到, 自己都站不穩卻已經打算再渡些真氣去救人。
床榻上的人依舊昏睡着, 除了沉重遲滞的呼吸聲令人覺察他艱難掙紮地活着外, 蒼白虛弱得仿佛已經死去。
明細風站在床邊低頭看宣寧,也覺察出不對來,困惑道:“不應該呀。當年宣憑一介書生受了三十六枚透骨釘,無人醫治, 三十六枚釘子留在體內, 還撐了半個月才咽氣,如今宣寧只受了三十枚, 他本就內力深厚,更得莫先生救治, 怎麽才兩三日就成這副模樣?”
聽見明細風的話, 莫問臉色越發陰沉,敢情他之前三番兩次提醒她宣寧多番傷病積重難返, 她一句也沒聽到心裏去。他懶得看明細風,冷淡道:“之前我就同閣主提過了, 為了給公子取血入藥, 少閣主長年來服食延靈散,奇經八脈早已淤塞衰竭, 又因與人動武新傷舊傷交疊, 底子早已經虧空。”
岑溪臉色煞白, 襯得眼眶的泛紅分外顯眼。他深吸了口氣,接過莫問的話:“何況他……”
“何況他此次從五毒谷回來身上中了血絲草。”莫問打斷岑溪,淡淡掃了他一眼, 将血絲草與紫金板相生相克的道理細細同明細風說了一番。
明細風沉默地看着宣寧,她很少這樣仔細地打量這個孩子,她總記得他提着劍回來清冷的模樣,或者是為明兒取血運功後疲憊的模樣,可即使那樣,他也總是挺直了脊背站得穩穩當當。于是她便忘了,他也不過只是一具血肉之軀。
她恨宣寧和他的父親,她千千萬萬遍反反複複的告訴自己,她沒有對那個溫和斯文的書生動過心,她沒有背叛過她最愛的那個人,她留下這個孩子的性命只是為了救英兒,英兒才是她摯愛的唯一的好孩子。
如今英兒的病已經痊愈,于她而言,宣寧的生死本該無關緊要了。可為什麽,她看見這個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眼前,心裏也是憐惜而恐慌的?
明細風擡手輕輕撫過宣寧的臉,嘴巴顫了顫,問莫問:“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餘下的那六枚透骨釘位置兇險,能得鸾鳳閣閣主護法,勝算自然要更多幾分。
莫問和岑溪小心翼翼将宣寧扶起,明細風在一旁只袖手看着,她不是不想上前幫一把,只是她發現自己對這個孩子幾乎一無所知,不知他身上何處有傷,也不知該怎麽安置他能讓他好受些。
待宣寧借着岑溪的扶持盤腿坐好,莫問示意明細風坐到宣寧身後去,打入一脈內息去護住他周身經脈。
明細風伸手抵在宣寧後心。他身上有傷,蘇小冬他們特意挑了寬松柔軟的裏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看不分明身形。一直到将手抵上他後背時,明細風才被他一身嶙峋瘦骨硌得手心發疼,人都說十指連心,卻不想掌心裏細細的悶痛也能一路順着揪到心裏去。
明細風提氣,将一脈內息打入宣寧經脈中。
宣寧身子猛然一顫,臉色一白,低低呻~吟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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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急道:“緩一些!他受不住!”
其實不必莫問提醒,明細風也已經發覺不對,宣寧丹田空空,自小被逼着不分寒冬酷暑地練功打下來的一身根基竟不知何時被毀了七八分。
怪不得三十枚透骨釘便能要了他半條命!
明細風已經盡力收回力道,可宣寧仍被第一波內息激得氣息紊亂,清瘦的身子難以抑制地輕~顫着,熬了片刻“哇”地噴出一大口血。
明細風心知此時倉促收回運轉在他經脈間的內息,無異于将他紮着六枚透骨釘的要穴又硬生生怼到透骨釘下重新受一回刑,頃刻間便能要了他的性命。于是,她不敢驟然收勢,也不敢再度冒進,一時僵持着不敢輕舉妄動,睜眼看着莫問,竟有些手足無措下求助的意味。
莫問是醫者,他的父親師承百草谷,縱使喜好鑽研旁門左道的偏方而不容于師門,可到底也是自小受着“病比天大”的教誨長大的,這道理随着他的醫術一并傳給了莫問。無關乎親疏遠近,莫問見不得明英生病,也同樣見不得宣寧受傷,這些年來見多了明細風加諸于他身上傷病,如今終于把人熬得只剩半條命了,他心裏有氣也有怨。
仗着是明英的大夫,莫問在鸾鳳閣裏橫行慣了,此時對明細風的口氣并不是太好:“如今少閣主的經脈脆弱至極承受不住強勁內息,閣主若是一個不小心把奇經八脈沖斷了,我也就也不用費工夫幫他取出透骨釘了。”
明細風無措地眨了眨眼睛,又撤回了些許力氣,只小心地懸着一股內息在宣寧經脈間游走。莫問搭着宣寧的手腕診了片刻,讓明細風又調整了幾回,才終于有些滿意地樣子,點頭道:“請閣主務必維持,直到我讓您撤回內息。”
前兩日已經取過二十四枚釘子,莫問将薄刀片帖子透骨釘插~進血肉裏的手法已經十分熟練,與捧着幹淨的紗布等在一旁的蘇小冬也配合得非常默契,一枚釘子被他挑出,宣寧都來不及哼一聲,止血的紗布便準确地堵在噴濺出熱血的傷口上。
可蘇小冬發現,傷口冒出的血越來越少,止血似乎越來越容易了。可她偷偷去看莫問,只覺得莫問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沉。
剩下最後一枚透骨釘時,莫問放下那柄薄刃小刀,捏開宣寧的眼皮看了看,又搭着他的手腕沉吟了片刻,嘆了口氣,重新那起那柄小刀。
莫問的手依然很穩,取出最後一枚透骨釘的過程與前面的二十九枚基本相同,只除了最後一枚釘子被取出時,傷口帶出了些微血肉,被蘇小冬拿紗布擦幹淨了,竟沒再滲血,只留着他胸口一個幼兒小指粗細的窟窿,皮肉外翻着,呈現出詭異的粉~白色。
蘇小冬捧着與之前相比幹淨得過分的紗布,有些發懵:“這,這處傷口,不用止血,直接敷傷藥嗎?”
“嗯。”莫問已經利落地将傷藥覆在那處傷口上。這屋子裏有一大半是希望宣寧能好好活下來的,莫問本來不想再吓唬人,可想到宣寧費了那麽大的勁兒才能活着,還有些人費盡心思地要害他,莫問便覺得,有些話還是該挑明了來。
他邊包紮着宣寧身上的傷處,邊道:“他身上有舊傷一直沒好透,從五毒谷回來又被血絲草耗了不少氣血,本就氣虛血弱。這些天,又是受刑又是取釘,氣血衰竭得更是厲害,看吧,到最後連血都要流不出來了。”
明細風與岑溪還沒說話,蘇小冬豎着耳朵聽得仔細,一張小~臉又愁得皺起來,追着莫問問:“那怎麽辦?喝藥管用嗎?是不是還得食補?莫先生,有什麽益氣補血的食補方子沒有?”
那些話本也不是說給她聽的,莫問給宣寧處理完傷口,懶得回答蘇小冬的問題,只從藥箱裏翻出那只裝着半瓶洗髓續靈湯的瓷瓶遞給她,自己退到一邊去收拾東西。蘇小冬明白他的意思,可在宣寧身邊坐下,穿過他的肩膀一眼便能看見盤腿坐在他身後的明細風。
當着明細風的面,那樣給宣寧喂藥?
蘇小冬只是想一想,便想要在地上挖個洞出來鑽進去。
拖拖拉拉地磨蹭了許多,莫問那邊的藥箱都收拾完了,回過神來見蘇小冬還舉着個藥瓶跟明細風大眼瞪小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輕斥道:“你們還救不救人了?他經脈毀損,取釘後傷處經脈随時可能徹底崩斷,你遲一刻,他便離鬼門關進一步。”
生死面前,當着明細風的面給宣寧哺藥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心裏這樣說服過自己,蘇小冬将心一橫,含了一小口藥湯,與上一回一樣小心翼翼地撬開宣寧的唇齒,将湯藥一點一點哺給他,盯着他喉頭滾動,徹底将那幾口藥吞了下去,才終于松了口氣。
待最後的半瓶藥盡數喂進去了,莫問又給宣寧把了脈,摸着下巴想了好一會,才示意明細風可以慢慢收回內息,讓岑溪扶宣寧躺好,示意屋子裏的人到門外去說話。
大夥默契地放輕了腳步走出去,在竹樓一樓的廳堂裏站定。沒有人想到明細風會對宣寧的傷情有興趣,不僅願意留下來聽莫問說話,甚至第一個向莫問發問:“透骨釘盡數取出,他應該沒事了吧。”
“沒事?”莫問冷笑,“只是取出了釘子而已,能活多久可不知道。”
莫問到底是心軟,目光掃過面如死灰的三個人,嘆了口氣:“他如今內力不及原先一半,是福也是禍。若不是內力消減,透骨釘入體時經脈毀損,決計承受不足他一身功力沖擊,早就經脈寸斷無力回天,根本撐不到我為他取釘。可內力消減,原先靠內力壓制的舊傷便再也壓制不住了,縱使僥幸撿回半條命,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大約是聽說了宣寧還能活,明細風心裏的石頭便落了下去。她便不再是剛剛在屋裏無措驚慌的那人,又或者,她開始有力氣思考如何掩飾自己剛剛在屋裏的無措失态。她明明是松了口氣的,可紅袖一揚,趾高氣揚道:“既然還能活,我暫時是不必張羅着給天字組挑一個新的統領了。”說罷,便轉身往寒石院院門的方向走去。
路過蘇小冬時,明細風忽然放緩了腳步,停下來看了她一眼。
蘇小冬驚惶地擡頭看她,發白的嘴唇抖了抖:“我……”
“先照顧好他,別的事過些日子再說。”明細風輕飄飄地給蘇小冬留下一句話,因為她走得太快太急,蘇小冬一時琢磨不出她這句話裏頭,究竟有沒有一點對宣寧的心疼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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